將軍難撩 第57節(jié)
衛(wèi)馳雙拳握緊,松開,面上神情又回復到從前的冷峻肅然,牙槽緊咬,最終只淡淡說了一個字出來:“撤。” 夜雪茫茫,寒風如刀卷著碎雪撲面而來,風雪聲夾雜在一起,在耳邊咆哮不止。 衛(wèi)馳從前廳走出,兩眼凝視前方,孤身立于紛揚雪花之下。倏地利劍出鞘,在夜色中閃出一道白光,劍尖直插-入地,手掌離劍,轉而狠握住劍身,衛(wèi)馳牙關緊咬,直至鮮血從指縫中滲出,方才覺出一絲冷靜。 這樣一位君王,何嘗值得衛(wèi)家兩代人誓死效忠,又何嘗值得北地千萬將士誓死效忠? 恨嗎? 當然。 葉忠苦守秘密十二年,他可以選擇將秘密掩埋,悄無聲息的死去,但他并未如此,而是選擇在死前將當年實情道出,是被逼無奈還是另有所謀? 若他在十二年前得知真相,除了魯莽行事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還極有可能葬送了自己。可如今不同,如今他已是鎮(zhèn)北軍主帥,手握兵權,從前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今時今日,已不難做到。 只是那條路若是踏上,便沒有任何回頭的余地了。 風雪漸大,衛(wèi)馳將心底因恨而升起的念頭強行壓下,許久,待近衛(wèi)將廳內收拾干凈,出來稟報,他方才拔了劍,沉聲道:“將尸首留給葉家人自己處理,不得為難葉家人?!?/br> “今日什么都未發(fā)生過,鎮(zhèn)北軍中,一切如常?!?/br> 長劍入鞘,衛(wèi)馳大步而出,隨即翻身上馬,一人一馬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將軍府大門外,福伯聽見動靜,忙迎了出來,見郎君回府,以為他已知曉圣旨賜婚一事。 福伯快步邁出府門:“恭迎郎君回府?!?/br> 頓一下,又艱難開口道:“賜婚圣旨一事,老奴也是沒有辦法,不得不接,請郎君恕罪。” 衛(wèi)馳回頭,止住腳步:“什么賜婚圣旨?” “方才宮中內侍來府,說是陛下今日在宮中除夕宴上下了幾道圣旨,除了對將軍府的賞賜之外,還有一道賜婚圣旨?!?/br> “賜婚何人?”衛(wèi)馳問。 福伯擰著眉,一臉的苦澀難言,卻也不得不說:“是戶部陳侍郎之女?!?/br> 衛(wèi)馳沉著眼,沒有說話,猜到如此把戲必是出自蕭穆之手,連頒圣旨這樣的事情,都特選他不在府中的時候,便是讓他不得不接。 骨子里到底流著帝王家的血,同那位心思竟如出一轍。 眼色沉了,伴著風雪浸在夜色之中,鋒銳盡顯。 好,很好,唇角提了一下,眼底神色未變,方才心中的猶豫此刻終是落定。 那條路,他走定了。 作者有話說: 末尾修改了一下,加了一小段,前面沒變,追更的小可愛補看后面一小段就可以啦~ 第67章 ◎我要見他們主子一面◎ 葉家, 梧桐小院中,段奚帶著手下善后。身后傳來近衛(wèi)的腳步聲,一人上前抱拳道:“稟段將軍, 西廂房的人醒了,說是想要見您?!?/br> 葉府的各院分布來之前早已弄清, 西廂房住得是葉嶸, 眼見此處已收拾得差不多了, 段奚扶了下劍鞘:“我過去看看?!?/br> 穿過一道圓形拱, 段奚看了眼不遠處與之相對的東廂, 依舊漆黑一片,并無燭火點亮,看來醒來的唯有葉嶸一人。倒還好辦些, 葉婉怡那個性子,明日若是鬧起來,怕是不得了。 兩名近衛(wèi)持刀守在門外, 見段奚前來, 移步讓開。 房門推開, 一眼便看見面色凝重,負手而立的葉嶸。段奚一早追隨衛(wèi)馳左右, 和葉嶸亦是相交多年的舊友, 如今這般,他心里也不好受。葉忠已死, 承受苦難的終究還是活著的人。 “今日之事我早有預感, 知道年夜飯中下了藥, 沒吃幾口, ”昏暗燭火中, 葉嶸低著嗓音道, 語調中聽不出情緒,“段奚,我知道做錯便該承擔,我不怨什么。” 段奚點頭,葉嶸是他們三人中年紀最長,也最沉穩(wěn)理智的。但面對父親之死,即便再理智的人,能說出這一番話也實屬不易。 “將軍已下了軍令,說是今日什么都未發(fā)生過,鎮(zhèn)北軍中,一切如常?!睂τ谌~嶸,他沒什么好隱瞞的,“最多再過半個時辰,我便會帶兵撤離,所有一切皆與往常無異,待年節(jié)過后,你依舊可以去兵部上職?!?/br> 葉嶸點頭,若衛(wèi)馳想要追究,不會只帶這么些人手前來,且還是按兵不動地守在屋外,連刀都未拔一下,他擔心的并非此事,而是其他。 “實不相瞞,我擔心的是婉怡。”夜色中,葉嶸的聲音放得很低,即便如此,仍掩不住他語調中的擔憂,“婉怡那孩子,性子執(zhí)拗,怕是得鬧上好一陣子,我是怕,怕她會做出什么偏激之事來。” 段奚默了一瞬,此言非虛,葉婉怡的性子鬧騰是必然,眼下將軍煩心的事情可多,她這一鬧騰,且不說根本無用,就怕是鬧狠了,惹毛了將軍,耽誤的是她自己。 “段奚,你我二人相識也有十年了吧,”葉嶸直視前方,抬手搭在段奚肩上:“我今日找你,是想同你說,能否勞煩屆時幫著照看一二?!?/br> 段奚努了努嘴,這個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是他不想幫,而是葉婉怡的性子他也對付不了,除非直接將人打暈,不然他又如何幫得了? “其實,我一早便知你對婉怡的情誼,只是礙于她欽慕衛(wèi)馳,故不敢表達出來。”見對方沒有應聲,葉嶸開口道。 段奚已是二十有二的年紀,卻遲遲不愿成婚,知道他遠在家鄉(xiāng)的老母親曾多次催促過他成婚,卻都被段奚以各種理由擋了回去,甚至端出個不知從哪來的表妹來做擋箭牌,日日掛著個藕粉色劍穗四處招搖。 “你別瞎說?!倍无杀蝗舜林型刺帲κ缚诜裾J。 葉嶸只當沒有聽見:“父親此生最放不下的,一為亡母,二為軍中舊事,除此之外,便唯有婉怡了?!?/br> “如今前兩件事都已了卻,唯有第三件事,是他心中牽掛。”葉嶸說著長嘆了口氣,“長兄如父,父親心中所系亦是我心中所系,將婉怡交托給你,我很放心?!?/br> 段奚沒有應聲,是被葉嶸面上的莊重神情嚇住了。理智歸理智,平日里多數時候,葉嶸都還是云淡風輕的樣子。 段奚看著他的眼,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我,我試試吧。” ** 晨曦微微,天未放晴。 正月初一,依舊是漫天飛雪的天氣,天邊灰紫一片,陰沉沉的顯出幾分壓抑。 將軍府內,福伯在祠堂外守了一整夜。昨夜郎君回府后,便一頭扎進祠堂未有出來,往常除了老將軍和大公子忌日那天,將軍從未有過如此反常之舉。明明是該合家團聚的年節(jié),近來軍中事多,他也清楚,只是不論如何看郎君這般沒日沒夜的折騰自己,他心里都不好受。 還有昨晚突如其來的那道賜婚圣旨,也是著實令他捏了一把冷汗,如此便是否認了郎君和沈姑娘先前的那道旨意,郎君待沈姑娘有情,他哪里看不出來,如今這般,可如何是好? 思此,福伯在祠堂之外,再次長嘆了口氣。 福伯正煩惱著,祠堂大門倏然打開,衛(wèi)馳信步而出,眼底已不見昨夜的黯淡,那股鋒銳之勢逼人,且比以往更勝。 “將軍安好,”福伯趕忙迎上前去,“廚房備了早飯,將軍可移步用膳?!?/br> “不必,我還有事,需去軍中處理?!毙l(wèi)馳邊走邊說,頓一下,又道,“昨日那道圣旨,燒了?!?/br> 福伯駭然,險些以為自己是因一夜沒睡而聽錯了:“老奴耳背,勞煩將軍再說一遍?!?/br> 衛(wèi)馳止步,看向福伯,神情認真:“圣旨,燒了,聽清楚沒有?” 顧不得心中驚駭,福伯只條件反射地連連點頭,待回過神來之時,將軍已大步走遠,高大背影在陰暗不明的風雪之中,顯得尤為堅定。 福伯看著那道背影,呆立原地,那可是圣旨,即便郎君膽大到敢開口直言“燒了”,但他卻是下不去手的啊。 不對勁,處處都透著不對勁,福伯不知近來發(fā)生了何事,只覺心底一陣擔憂隱隱蔓開,偏還不知如何規(guī)勸。簡直叫人急得跳腳,福伯回身,遠遠望著房門大開的祠堂,內里香燭冉冉。猶記上回,郎君跪在祠堂,當時是沈姑娘進去規(guī)勸的。 沈姑娘福伯泛黃的眼珠稍稍轉動,若是能想法子尋到沈姑娘,求她前來寬慰一番,是不是能解開郎君的心結?郎君待沈姑娘的心意是沒的說的,連圣旨都敢說要燒,不是為了沈姑娘,還是為了什么?只是不知沈姑娘如今身在何處? 恍然想起西市街尾的那家藥鋪,府上車夫總去的那家,如今尚在年節(jié),西市未開,待到初六之后,坊市開了……福伯凜了凜神,他風濕的老毛病,也應當去看看了。 …… 衛(wèi)馳一路快馬,入了城郊軍營。 段奚等人已回,昨日在葉家梧桐小院中,段奚看著將軍眼底猩紅,拔劍流血的樣子,猜到必是牽扯出十二年前的舊事,看著鮮血一滴滴落在皚皚白雪上,卻沒敢上前勸阻,此時見將軍如此快速調整好狀態(tài),這才安心下來。 一軍之帥,一舉一動皆影響著手底下將士的氣勢,主帥之位,將軍真乃實至名歸。 帳簾掀開,段奚入主帳,將昨日之事細細稟報,連同葉嶸和他私下所言都事無巨細道出,只關于葉婉怡的那部分略過不提。 稟報完畢,段奚以為無事,正準備退出帳中,卻被衛(wèi)馳開口止住:“抽調一萬駐扎北地精銳來京。” 段奚愣一下,鎮(zhèn)北軍八萬大軍,其中五萬駐扎在北地,三萬在京,若無圣命,按理說不得擅自調動兵馬…… “分五批南下,盡可能的低調行事,切勿打草驚蛇,這是軍令?!毙l(wèi)馳目光堅定,沉聲說道。 到底是跟隨多年的親信,短暫遲疑之后,段奚很快明白過來,定是昨夜之事使將軍有此決定。他不知昨夜葉忠究竟說了什么,但單從此番軍餉一案來看,軍中鮮少有人知道那筆近來下發(fā)的軍餉究竟是如何得來,可他卻對此事一清二楚。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和皇子,根本不配令鎮(zhèn)北軍為他們效命。 段奚抱拳:“屬下遵命?!?/br> “還有,先前東宮派來的兩名親信,叫他們回去傳個口信,”衛(wèi)馳頓一下,說話聲調不高不低,“我要見他們主子一面。”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末尾加了一小段,麻煩追更的小可愛得重看后半部分。 為了保住我為數不多的末點,還是決定咬牙更新,大半夜地寫了一章,啊我的頭發(fā)! 熬夜傷身,切勿模仿,周一還是照常更新噢~ 第68章 ◎將軍府西側角門,隨時恭候◎ 這一場雪, 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三日,直至正月初二,方才停歇下來, 皚皚白雪為肅穆清冷的宮墻又多添了幾分冰冷之感。 今年宮里的年節(jié),與往年稍有不同, 可謂喜悲各異。從前最得盛寵的二皇子, 如今仍被軟禁在宮中, 多年盛寵不衰的淑妃, 頭一次遭了冷落。先前從未得皇帝親眼的三皇子, 頭一次風頭正盛出現在新春宮宴之上。太子解了禁足,得到的卻仍是皇帝待他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若說得皇帝親眼, 除了解禁足外,旁的什么都沒得到,可若說不得皇帝親眼, 又仍穩(wěn)坐太子之位。 帝王家的關系, 永遠是先君臣后父子, 宣文帝向來講究制衡之術,不喜一方獨大, 只要想明白了這一點, 便沒什么不能解釋的了。 接連下了三日的雪,上京的天氣一下便徹頭徹尾地寒了下來, 尤其入夜之后。 寢殿內燒著融融炭火, 宣文帝一身明黃寢衣, 正在殿內翻著一冊舊書。 寒風凜冽, 呼嘯在窗外, 風聲算不得大, 聽著卻覺分外刺耳。宣文帝將手中書冊闔上,轉而抬手捏了捏眉心。 聽到闔書的聲音,站立在殿中一角的明公公連忙上前服侍:“陛下可是要安寢了?” “眼下什么時辰了?”宣文帝問道。 “回陛下的話,亥時剛過。”明公公雙手接過宣文帝手里的書,恭敬回道。 “今日外頭的人,跪了多久?” 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身為陛下近身服侍之人,他當然知道陛下口中“外頭的人”指得是淑妃娘娘。自二皇子出事被軟禁之后,淑妃雖未遭罰,但卻rou眼可見地收到了冷落。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后妃雖不得干政,但前朝后宮一直以來都是有著某種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二皇子做了如此之事,其母淑妃在后宮的境遇必然也不會好。 淑妃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處境,開始時對二皇子所做之事只字不提,從未在陛下面前開口求過情,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宣文帝未在朝臣面前直指二皇子意圖謀逆之事,且處決至今未下,淑妃方才有所動作。 從除夕開始,淑妃便日日脫簪待罪,跪于寢殿之外,一跪就是數個時辰,一連三日,宣文帝都未曾開口問過,直到今日…… “回陛下的話,已然有三個時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