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78節(jié)
幾梔笑道:“她要是個知廉恥的,也做不出賣孫女兒那事了。要我說,還是得迎jiejie自己下定了決心才好,否則,你能攔一次兩次的,能天天盯著這兒嗎?” 馥環(huán)沖她挑眉道:“你且放心吧,自然會有人替我管著她的?!?/br> 誰會管著邢夫人?自然是如今家道中落, 但寶玉好容易開始念書、心里有些盼頭的王夫人。她素來就看不慣邢夫人的做派, 如今賈母也沒了, 家里整個都一團糟, 什么丫頭、小廝的都跑了, 一家子在典當(dāng)祖產(chǎn)度日, 還擺著那份和氣給誰看?王夫人從前是最不喜歡黛玉的人, 如今也不得不低頭。林家不肯借錢, 難道她不怨?可是倘若林家徹底地和他們撕破臉面, 吃虧的是誰?邢夫人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她的寶玉可還是要光宗耀祖的,現(xiàn)在和林家鬧翻,立這么個敵人,多不劃算?官場上人情練達皆文章, 不求別人拉一把,只求到時候好容易能出頭的時候,沒人踩一腳。王子騰當(dāng)年就是,上得太快,得罪的人太多,最后的結(jié)果可說不上好。王夫人是沒膽量猜測王子騰那場風(fēng)寒背后的故事的。但眼下他們的親朋誰不是在走下坡路?多少人家求著要和林家攀親呢,他們反而在這節(jié)骨眼上把這大好的親戚放走? 但王夫人想著和邢夫人劃清界限,賈政卻不是那種會放下面子和責(zé)任的人,王夫人與寶釵商議:“大太太委實不是個聰明的人,我也是才知道,她竟然去林家鬧了一場,沒見著迎丫頭,是和林家那位厲害的大姑娘鬧的,這可太不像話了。我們就不說別的,她對迎丫頭做出來的那些事,是如何好意思自稱迎丫頭的母親的?要是璉兒的母親還在,大老爺何至于此呢!” 其實別說迎春的生母不過是個不知名的姨娘,連王夫人如今都不記得她的模樣了,而賈璉的母親張夫人雖然也是名門閨秀,知書達理的,但可勸不住賈赦,甚至她最后病逝都有人說是被賈赦氣的,只是王夫人此刻為了抱怨邢夫人,拉這位寶釵壓根沒見過的大太太出來說話罷了:“我也不說別的,單說你蝌兄弟的媳婦兒,還是大太太的親侄女呢,住在大觀園里的時候,大太太是怎么對她的?如今她都不管大太太,大太太竟然還指望著迎丫頭管她?那可真是說笑了,最后還不是咱們在過日子?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老爺想著大老爺回來的話,得有錢過日子,可沒和他們大房爭過什么,咱們這拖家?guī)Э诘?,都不如大太太拿得多,她守不住,又能怪誰呢?老爺還怪璉兒呢,說到底是她母親,要我說,還真不能怪璉兒,就巧姐兒那事兒,就不是祖母做得出來的事兒?!?/br> 寶釵心領(lǐng)神會,嘆道:“老爺就是那個性子,咱們?nèi)缃襁@么多人一起過日子,倒不如珠大嫂子過得爽利了。” 李紈在巧姐兒被賣的時候袖手旁觀確實引來了許多不滿,她也懶得辯解,只道:“真正發(fā)賣她的人當(dāng)土匪去了,我竟不知我們孤兒寡母的是犯了什么罪。”直說的人啞口無言。她和賈蘭孤兒寡母的過日子確實不易,當(dāng)年賈母在的時候,也是憐惜她,給她的月錢、賞錢都是媳婦兒里頭最高的,和太太們一樣了,但真要說全家人的眼珠子,那還是盯著賈寶玉的。就是王夫人這個親祖母,也時常不記著賈蘭。再者說了,不說那如今恐怕已經(jīng)落草為寇、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的賈環(huán)、王仁,連邢夫人都還在舔著臉在家里過活呢,哪里就輪得到她來懺悔了。她既然當(dāng)初沒管,眼下就不會后悔,只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賈蘭身上。如今寶玉也開始看書了,一大家子都指著他考學(xué)升官。只有李紈充耳不聞,心里冷笑著想:“便是寶二爺當(dāng)真是文曲星下 凡,又與我有何相干?蘭兒用功了這么些年,還能比他臨時抱佛腳的差?罷了,他們便靠著寶玉發(fā)達吧,我也不和他們爭,要是蘭兒爭氣,他們也別來搶就是了?!苯Y(jié)果反而因禍得福,賈環(huán)等人勾結(jié)土匪回家掃蕩、奴仆們偷搶變賣的那些事兒,她這兒反而是損失最小的。寶釵等看著,說不羨慕,其實也是假的。 王夫人道:“可不就是你說的這個道理?大太太這回確實做的過分了些。我也不說那些虛的,就說林家現(xiàn)在過的是什么日子?往常咱們朝中有人可以不在乎,如今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了。他家大爺、二爺,哪個不是實權(quán)在手的?別說出了個娘娘了?!毙睦镉趾?,林黛玉他們家也養(yǎng)了那幾年,早知道她能有這樣的福分,說什么也不會讓林家?guī)ё叩摹5菕咭谎奂依镞@光景,黛玉留在榮國府,還真不一定能進宮。況且當(dāng)年就是劉遇親自來接她走的,這么說起來,莫非當(dāng)年在船上就……王夫人那會兒總是cao心,萬一寶玉和黛玉私定終身,寶玉的前程就毀了,但現(xiàn)在想到黛玉也許的確是個多情坯子,可是人家嫁的是太子殿下,成了寶玉高攀不起的人物,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寶釵知道王夫人這番抱怨,實際上是希望要個說法去說服賈政,甚至是希望她這個做媳婦的去勸勸公公,心里暗暗叫苦。只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了賈家的媳婦兒,寶玉的事兒還真就成了她的事兒,再不好像從前做客那樣置身事外,一問搖頭三不知了。倘若讓邢夫人真把林家得罪狠了,耽誤了寶玉的仕途,她這幾年吃的苦可就白捱了。薛寶釵有那樣一個哥哥,薛姨媽又不大會做生意,還為了撈薛蟠出獄散盡家財,哪里還有“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豪氣來,眼下薛蟠問斬,薛蝌雖然可靠,到底不是親兄弟,她能依靠的,也只得一個寶玉。先前寶玉癡傻,那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好容易寶玉上進,她也容不得別人去拖后腿。故而狠狠心,問道:“不要讓二老爺知道不就行了?” 王夫人立刻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你是說……” 寶釵輕聲道:“鴛鴦是怎么死的?她人緣那么好,姐妹們一點意見都沒有?鴛鴦雖然只是個丫頭,但她服侍了老太太一場,最后我和二爺也是愿意叫她一聲jiejie,給她摔靈,可她要是不是自己想死的呢?老爺、太太一心向善,不想查查那天大太太對鴛鴦?wù)f了什么?” 王夫人一向吃齋念佛,如今聽了這話,不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br> 寶釵的主意其實很簡單,簡單得甚至不像個主意了——邢夫人年紀(jì)也大了,又眾叛親離,本就疑神疑鬼的,寶釵放出風(fēng)去,說鴛鴦來托夢,哭訴自己不甘心,求太太給她做主,還她一個公道。她也沒指名道姓的,只跟琥珀道:“我也奇了怪了,鴛鴦jiejie不是自己上吊,跟著老太太去的嗎?可是她總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我,她在下面,必然是連老太太都驚動了的。想來也是得了老太太的準(zhǔn)兒,才來找我訴苦。當(dāng)時她陪著老太太去,我和二爺是給她磕了頭的,就當(dāng)她是我們的親jiejie了。如今少不得是要查查的?!?/br> 琥珀恨恨地道:“還能有誰,不就是……” 寶釵道:“鴛鴦jiejie也說是,然后我跟她說,如果真是那一位,那別說我了,就是老爺、太太,恐怕也不便替她主持公道的。她說,你不用慌,這世上是有陰司報應(yīng)的,趙姨娘當(dāng)年和馬道婆勾結(jié)著害人,如今可不就在十八層地獄受罰?她自去稟報了閻王爺,拉仇人下地受罰去。只叫我們躲著遠(yuǎn)些,免得到時候被鬼差誤以為是同伙,一并抓下去了。這聽起來有些太邪乎了,太太問我是不是沖撞了什么,才做這種夢,叫我去抄佛經(jīng)?!?/br> 賈家就從來沒有過秘密,寶釵和琥珀也沒刻意避著人,沒多久全家都在傳,鴛鴦其實是被人害死的,想要回來索命了。邢夫人自然也聽見了,發(fā)了一通脾氣 ,回自己屋里,又忍不住心里發(fā)毛,想道:“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鴛鴦不是自己吊死的嗎?我便是說了她幾句,也沒拿繩子拴在她脖子上啊。她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還敢造反不成?”只是這幾天她親眼見著造反的下人可是太多了,鴛鴦當(dāng)年就不聽話,不肯從了賈赦,如今死了,只怕心思更多。上一個不信陰司報應(yīng)的王熙鳳最后是什么結(jié)局?更別說趙姨娘的慘狀就在眼前了。邢夫人一時也著了急,病急亂投醫(yī),請了兩個佛像在屋里拜。這可更坐實了心虛,連尤氏都聽說了,佩鳳、偕鸞這兩個年輕姨娘如今也跟著尤氏住在西府,悄聲地議論,尤氏忙道:“咱們眼下依靠著二太太過活,可不敢議論他們家的人。” 佩鳳笑道:“奶奶也太小心了。倘若二太太不想讓人知道這事兒,也傳不到我們這兒來?!?/br> 邢夫人同王夫人的不對付,那可是不需要旁人挑撥就明了的事。但她們說是依附著榮府二房,其實依附的是唯一沒犯事兒的賈政,賈政這個人,說他迂腐也好,說他純良也罷,倒確實不會因為妻子的傾向就對大嫂子怎么樣的。所以尤氏也看得出來,這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必然不是平白無故傳出來的,所謂的鴛鴦托夢,想來也是無稽之談,當(dāng)年鴛鴦和寶釵的關(guān)系也就那樣,怎么托夢就托到寶釵那兒去了?和她關(guān)系更好的平兒如今可被扶正了,她找平兒訴苦,不是更方便些?只是尤氏心里雖明鏡似的,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的。邢、王二夫人斗法,本就沒有她插嘴的余地,當(dāng)年賈珍還在家的時候,她都不敢和兩位太太說什么,鳳姐都能找上他們家直接指著她的鼻子罵她老娘和meimei,如今賈珍被流放,就更沒有她說話的份兒了。 寶釵這主意雖然簡單,卻是立竿見影。不多時,闔府上下都聽聞了鴛鴦還魂的事兒,都等著看這一出好戲,更沒人敢去伺候邢夫人了。王夫人也體恤下人,道:“之前那一通亂,現(xiàn)在還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實忠心的,何苦為難人家。難道要把他們也逼走為寇不成?”邢夫人雖然恨她,但連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的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了,她還能說什么?天氣又冷,她又這個年紀(jì),又有心事,吃不好睡不好的,沒幾天就病倒了。 第213章 邢夫人這一病, 底下人也不肯用心服侍, 加上現(xiàn)在賈家也請不得太醫(yī),庫房里的藥材更是被惡仆、賊寇打劫一通,賈政雖命盡力醫(yī)治, 可奴仆們誰肯去服侍?互相推脫罷了。邢夫人又夜夜噩夢,沒幾天便藥石無醫(yī),不省人事。 寶釵也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雖然沒有親自動手,可是心里還是惴惴不安的,想道:“平兒說得一點不錯,鳳丫頭那會兒看著風(fēng)光, 背地里動了多少心思、背著多大的擔(dān)子, 也沒人看得到。這么多張嘴吃飯,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要是沒點算計, 早就撐不下去了?!庇挚嘈χ? “甭管鳳姐最后結(jié)果如何, 起碼她當(dāng)家的時候, 確實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二奶奶。那時候家里的光景多好, 哪像現(xiàn)在, 過得連普通人家都不如了,就剩這三倆忠仆,也叫我一聲二奶奶呢,我自己都羞得應(yīng)。”她一向溫婉端莊, 長輩們都以為她無欲無求,實則心里還是有些念想的,可惜攤上那么個兄長,什么都?xì)Я?。甚至嫁給寶玉,都是母親和姨媽籌劃許久、費盡心思的結(jié)果。只是如今見寶玉走了正途,她也松了口氣,發(fā)現(xiàn)賈母當(dāng)初偏疼寶玉也是不無道理的,除了他長得像已過世的老國公外,資質(zhì)確實非同常人,才看了幾天的書,問答起來已經(jīng)十分像樣,連賈政這樣嚴(yán)厲的,也時常欣慰不已。寶釵也指著他一舉高中,封妻蔭子了。 正巧鶯兒來說茶湯煮好了,寶釵便端了一碗,先送去給寶玉。如今家里是燒不起官煤了,好在還有不少老舊家具,那些賊子們搬不走,值錢的好木頭賣了些換銀兩度日,還有些賣不掉的,也只能劈了做柴燒炭了。那爐子放在屋里委實嗆人,寶玉從來嬌生慣養(yǎng)的,身子一向不好,寶釵怕影響他溫書,特特的把爐子放到了廊下,寒冬臘月的,鶯兒和麝月頂著風(fēng)燒東西,也實在辛苦。若是擱從前,寶玉少不得要心疼,噓寒問暖的,如今待丫頭們卻比從前更客氣溫文了些,但顯見地疏離了。鶯兒大約是有些失望的,寶釵卻只覺得寬慰,把茶湯端到他桌上,輕聲道:“二爺,屋里冷,吃點熱的暖暖身子吧?!?/br> 寶玉道了一聲“辛苦了”便放下紙筆,收到一邊,端過碗來喝了一口。 寶釵估摸著他的心情,道:“襲人的哥哥今兒下午來了,送了些年禮,二爺聽說了嗎?” 寶玉“嗯”了一聲,也沒說話。 寶釵嘆了口氣。襲人雖然沒有媽了,但她哥哥是個有良心的,打聽到賈家不行了在發(fā)賣下人,趕緊來把meimei贖回去了,打點干凈了,嫁了個戲班子的老板,名叫蔣玉菡的——那又是寶玉的老熟人了,襲人本是十分不愿,整日里以淚洗面,后來見了蔣玉菡身上竟有自己的汗巾子,方知是故人。他們夫婦如今cao持戲班,倒是有田地有屋舍的,甚至襲人還有個丫頭跟著伺候著,也算是翻身了。蔣玉菡也還惦記著和寶玉的舊交情,并不計較她的從前,也像是不知道寶玉先前出賣他藏身之所的事似的,聽聞賈家遇難,還想著盡己所能地幫他一把,只是怕寶玉難堪,沒有親自來送,請了花自芳出面罷了。襲人走的時候,寶玉還發(fā)了一回?zé)瑢氣O難免要擔(dān)心,如今見他一派平靜,也不知他是真不在意還是裝的,也不敢問,兀自煩惱了一會兒,想道:“罷了罷了,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呢?襲人已經(jīng)嫁了人,二爺在意不在意的,也沒什么用?!睕r她心里也清楚,寶玉這么個人,能愿意去考功名,都算是十二萬分的妥協(xié)了,還想著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可不是要這種東西的不切實際的少女,便是曾經(jīng)有過一些遐想——她可是用“掉包計”才嫁進來的人,就是有什么火苗,也在寶玉瘋瘋傻傻的那幾天被撲滅了。 幸好……她看著寶玉的身影,不無欣慰地想,家里的巨變總算讓他清醒過來了,開始往“正道”上奔,便是如今過得艱難些,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她并不是那種容易 知足的人,但在連續(xù)的挫敗和無可奈何里也學(xué)會了自我安慰。說到底,她們身為女兒身,能改變的本來就不多。探春不比賈環(huán)強百倍千倍?可是賈環(huán)如今壞事做盡,和土匪勾結(jié),坑害了家里一堆人反而跑了,如今是死是活不知道,但這世道,興許真讓他這種沒有心又不要命的人闖出什么名堂來呢。而探春呢?只能遠(yuǎn)嫁海外,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她自己若是個男子,薛蟠再怎么混賬,影響她也有限,就算家業(yè)敗光了,帶著mama也能過活,可她偏偏是個女兒家,除了指望丈夫外,也沒有別的路好走。便是如今一步登天的林黛玉,她縱使再漂亮、再有才情,倘若沒去她叔叔家,而是繼續(xù)留在賈家,恐怕抄家的時候就堅持不住了。好在寶玉雖然原先沒有林家的哥哥們爭氣,現(xiàn)在也上進了,他們都還這樣年輕,未來如何尚未可知。 寶釵來京里的時候,其實黛玉已經(jīng)去了蘇州,后來再回來,就去了自己叔叔家,真要說起來,寶釵并沒有和她真正地一起長大,但是架不住賈母喜歡她,寶玉也成天把她掛在嘴邊上,連榮國府的下人們都喜歡把兩位“表小姐”放在一起比較,雖然都是說她和善,比林姑娘大方之類的好話,但她也知道,這些人當(dāng)著林姑娘的面,又是另一種說法了。況便是最嘴碎的人,都會說一句“林姑娘的模樣和才氣是沒得挑的”,寶釵再老成穩(wěn)重,也難免起了比較的心思。只是后來,越來越?jīng)]得比,也就罷了。 現(xiàn)在想起來,甚至覺得當(dāng)年小心翼翼地在心里吃醋、計較的時光甜絲絲的,至少那時候,她發(fā)愁的只是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事,而不是現(xiàn)在的柴米油鹽、生計未來。 她當(dāng)年做過的最壞的壞事也就是在背后說說別人的閑話了,現(xiàn)在呢?已經(jīng)可以不動聲色地把邢夫人嚇病在床上,隨時一命嗚呼了。也許有一天,她也會像鳳姐那樣面不改色地做出那些大膽得嚇人的選擇?想到這里,寶釵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寶玉看了她一眼:“冷么?要不把火盆端進來吧,讓她們在外面燒火,實在太為難人了。” 寶釵估量著嗆到和凍到的危險,看著寶玉凍得通紅的手,還是叫麝月把火盆端了進來。幾個人一起圍著火盆烤手,想到從前錦衣玉食的日子,都恍若隔世。麝月想著想著,甚至落下淚來,心里想道:“從前二爺走到哪兒不是十幾個人跟著?林之孝家的女兒原來在怡紅院院子里喂鳥的,進屋里來給二爺?shù)贡?,都能被晴雯說呢,現(xiàn)如今就剩了我們幾個,寶二爺這位爺,日子過得也是越發(fā)地難了。等家里賣無可賣、當(dāng)無可當(dāng)?shù)臅r候,二爺又怎么辦呢?” 寶釵雖不知麝月在哭什么,但看她的表情,多少也能猜出一二來,忙拍了拍她,道:“你別急,科考在即,等二爺中了舉,自然就好起來了?!?/br> 寶玉聽了,神色卻莫名起來,也沒有順著寶釵的話繼續(xù)說下去安慰麝月,眾人只當(dāng)他擔(dān)憂自己考不上,反而說了些“二爺放寬了心去下場一試,祖宗會保佑的”之類的話來寬慰他。寶玉也沒說什么,只是當(dāng)晚就在書桌旁的貴妃榻上睡了。寶釵只當(dāng)他要用功,也不敢來打擾,只幫他把被褥鋪好,灌好湯婆子,才自去睡了。其實看著寶玉看書的樣子,她心里清楚得很,寶玉還是不愛這些八股文章,眼下用功,大約也只是想叫她和王夫人放心罷了,有時候甚至想沖口而出“二爺歇一歇吧,若是不喜歡考學(xué),也不必這么勉強”這樣的話,但想到家里的樣子,又狠狠地憋了回去。在寶玉的妻子這個身份前,她還是賈家的媳婦兒、薛家的大姑奶奶,寶玉考學(xué)可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這一大家子,這世上誰能一切從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連丫頭們都犧牲了這么多,眼下家里的光景可由不得寶玉任性了。 考學(xué)的也不只是寶玉一人。林徥頭懸梁,錐刺股了這么些年,恩科取消了,又多捱了這么久,才逢上這次 考試,自是勤奮得緊。連對錢幾梔的那份情愫都放下了,這次考試有不少熟人,如二嫂家的族弟、族侄,郁家的次子郁啟等,便是宋氏等從沒提過,他也在心里暗暗比較,怕自己不如人。況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考過同年的考生不算,若是能中進士,等到了殿試的時候,皇上是要拿他和二哥比的。因而這個年,他也是過得匆匆忙忙的,把一概應(yīng)酬酒席都推了,安心看書。 好在父母也體諒他,并不叫他出來應(yīng)酬。加上二哥外放,二嫂也隨他去了平州,家里并不如想象中的熱鬧。幸而韻婉這時查出又有了身孕,闔家上下無不歡喜。宋氏正月里去宮里請安的時候,自然也告訴了黛玉這一喜事。 黛玉聽了,果然歡喜,又擔(dān)憂韻婉安胎,昭昭無人照料。宋氏道:“你放心吧,馥丫頭如今成天往征兒婉娘那兒跑,有她看著,婉娘也放心。再者說,我不在家嗎?到了這個年紀(jì),我也沒力氣忙別的了,有的是時間含飴弄孫?!彼瞒煊裾`以為自己在催她趕緊誕下皇嗣,忙轉(zhuǎn)移著話題,問道:“娘娘在宮里一切可好?”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對我頗為關(guān)照?!摈煊裾遄弥迷~,而后又覺得好笑,沖宋氏笑道,“好不好的,嬸娘現(xiàn)在也看到了。昨兒個量尺寸做衣裳,紫鵑說我比之前胖了點兒呢?!?/br> “冬天是要長點rou,不然太冷了。”宋氏習(xí)慣性地說了句,又反應(yīng)過來如今身份不同了,好在宮里的人也只是笑著,并沒有責(zé)備她的意思,她又說了些閑話,眼看著到了時辰,也不待女官來催,便自覺地要告辭。 黛玉雖想留她,但宮規(guī)如此,她也不能做這個特例,讓皇后難做,只能依依不舍地站起來,拉著宋氏的手要送她出去,宋氏忙請她留步。二人正在道別之時,太監(jiān)來報,太子回來了。 宋氏忙給劉遇行禮,劉遇一路趕過來,臉上還有些熱氣騰騰的汗意,他摘下狐貍毛圍脖,遞到黛玉手里,笑吟吟地道:“我去給母后請安的時候,母后說舅母來宮里了,叫我早些回來,留舅母吃頓飯。我怕趕不上,還催了一下他們,幸好趕上了。”又叫身邊的太監(jiān),“去擺桌子罷。” 黛玉欣喜若狂,直道:“一會兒用完了飯,我陪嬸娘一起去謝皇后娘娘的恩?!?/br> 第214章 “你怎么不謝我?”劉遇與她玩笑。 宋氏看著他們小夫妻說笑, 心里百感交集。平心而論, 皇后對太子算得上優(yōu)待,話里話外到處都是偏袒之意。不論她是出于本心還是利益,在這個后宮里, 她是擺出了“太子與其他皇子不同”的態(tài)度來的。劉遇對皇后也稱得上尊敬,但這對整個王朝最尊敬的嫡母庶子,卻還是各有各的心思的。當(dāng)年林妃去得早,劉遇小小年紀(jì),體會到了人情冷暖,心里本就隔著一層,他也從不對人說自己對各宮娘娘真實的看法, 別人更不敢猜了。幸好皇后這個人, 也不是什么熱絡(luò)的要與庶子交付真心、情同親生母子的人, 興許劉遇這種和她帶點疏離、互相利用的態(tài)度反而讓她更自在。 席上自然比在林家的酒席更拘謹(jǐn)些, 劉遇提起林徹到了平州后, 凳子還沒坐熱就開始改革的事兒, 宋氏憂心道:“只知宗族長老而不知太守這種事, 也確實不好管, 有的地方, 就是老祖宗的規(guī)矩比律法大, 你想破陳規(guī)陋習(xí),那連受害者都要罵你。阿徹年輕,還有股拼勁,只盼著別在平州被磨平了就好?!?/br> 劉遇笑道:“我確實想見識見識二表哥的手段?!逼鋵嵾@種情況也不只是平州才有, 只是平州格外嚴(yán)重些,倘若林徹真有本事改善平州的風(fēng)氣,那造福的也不只是平州一方百姓。只是平州民風(fēng)強悍,那么多人都折在了這兒,最后要么老老實實地充作地方豪紳的傀儡,要么悶頭裝傻,干到任期滿就一走了之,這次派林徹去,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想著這個人一向乖張,素來行事不怎么走尋常路數(shù),又有太子撐腰,興許他放手一搏,還真能見到些成效,也好威懾其他地方。 其實有些話,并不好跟女眷們講,林徹出發(fā)前,上書皇帝,稱是前幾年沒有起色,除了當(dāng)?shù)孛耧L(fēng)外,還有一點便是平州當(dāng)?shù)氐谋膶嵭械貌粔驈氐祝缃竦氖貍渑c當(dāng)?shù)睾兰潅兘允且鲇H,刺史不能干涉軍事,軍官們卻能施壓刺史,實在是不合理。因而他人還沒到平州,兵部特使已然到了,持虎符而來,從涿州調(diào)了名將谷子柏來任平州守備,幸好當(dāng)年為了從太上皇手里奪回皇權(quán),皇帝實行了兵改,平州駐軍本就是外地調(diào)派的,換帥并未受阻。等林徹帶著御賜金锏走馬上任時,平州幾大家族的族長便相約去驛站迎他,整個年節(jié),家家都請他吃過席,各懷心事,小心試探。在劉遇看來,林徹已經(jīng)比旁人起點高了,要是做不出什么成績來,可真是有些丟人了。 “對了,馬兗定了蔡相的孫女,你們聽說了嗎?”他想起今天在坤寧宮聽到的消息,不由地感嘆了一句,“蔡姑娘比他小了十歲有吧?他要是成親成得早,生個女兒都不會比蔡姑娘小多少的。蔡相怎么舍得?” 宋氏可不敢說自己當(dāng)初給黛玉擇親的時候也考慮過馬兗,是林徹告訴她長平公主的事兒她才丟掉那心思的,笑道:“馬大公子年輕有為,家世也好,為人也正派,又沒成過親,蔡家的長輩中意他,再正常不過了?!币皇丘キh(huán)不愿意,哪怕知道馬家是想用求親來斷了昌平公主的念想,她也是想答應(yīng)的??上юキh(huán)不高興,此事只能作罷。蔡相家的孫女本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只是劉遇另有打算,在大選前就定下了黛玉,但以那位蔡姑娘的品貌出身,大選時被指給哪個皇子做王妃都當(dāng)?shù)玫?。誰料蔡相竟在大選前給孫女定了下來。 只是想到那天周昌敬對蔡相的態(tài)度,實在不難猜出蔡相的心思了。倘若是尋常人家,孫女兒哪怕做不成太子妃,給別的皇子做王妃,也是莫大的榮耀。但是蔡相已然位極人臣,并不缺這份體面,反而要擔(dān)心被牽扯進皇子的爭斗里去。倘若皇上亂點鴛鴦譜,把他孫女兒許給二皇子,好停一停朝中所謂的“周蔡之爭”,那他可就真的有苦說不出了。蔡嬪明明是他的族人,他尚從不提這曾親戚關(guān)系,何況是要利用親孫女的婚事? 周昌敬還真別不服氣,就沖這份愛惜羽毛的架勢,所謂的周蔡之爭,一定會是蔡客行大獲全勝。 黛玉進宮前才拜托了林徹去與馬兗說清楚,請他不要再拿馥環(huán)做擋箭牌了。治國公府的蔣夫人實在是動作迅速。她笑著問道:“已經(jīng)定下來了么?年前都沒聽說呢?!?/br> 劉遇道:“就算才只是說說,今兒個皇后問了,當(dāng)時又沒人否認(rèn),那就肯定定下來了?!蹦呐禄屎笾皇情e著無事,好奇隨便問問,這事兒也非得辦成了。好在正如宋氏所說,馬兗雖然年紀(jì)大了點,但模樣、性子都不差,和蔡姑娘也稱得上是郎才女貌,門當(dāng)戶對。想來蔡相也是滿意的,否則,以他的行事老辣的作風(fēng),這事兒壓根不會傳出半點風(fēng)聲來,更別說傳進宮里來讓皇后知道了。 馥環(huán)如今名聲在外,都曉得她厲害、有錢,但是也都知道她打算孤獨終老了。不少替她可惜的,也有暗自在背地里說她傻,不知道在傲個什么勁兒的,等馬兗當(dāng)真和蔡姑娘定下來,怕是她又要成為一部分人的談資了。劉遇小時候常去舅舅家玩,也是和這位表姐一起搗過蛋打過架的,如今提起來尚有些難以自制的不平:“馥姐自己打點鋪子,難免與些閑人接觸,倘被冒犯了,以她的脾氣,我也不擔(dān)心她會被欺負(fù),只是她若是還嘴了,舅母該體諒一二,莫要責(zé)備她才是。” 宋氏忙道:“哪里有人敢欺負(fù)她呢?她不欺負(fù)別人,我就謝天謝地了?!?/br> 黛玉卻知嬸娘這個人其實最是護短的,并不擔(dān)心,反而問了些幾梔醫(yī)館的事兒。以前其實后宮里還是有女醫(yī)官為娘娘們調(diào)理身體的,只是她們看得病多極為私密,涉及了不少后宮秘辛,前朝的女醫(yī)官們無一例外,都涉足了娘娘們的明爭暗斗里去了,太上皇動了火,說女醫(yī)官們宮人不算宮人,太醫(yī)不算太醫(yī)的,不好管束,索性廢了這個職位,皇上也沒改過來,幾梔斷了女醫(yī)官的路后,何氏一直勸她別再學(xué)醫(yī)了,安安心心地找個人嫁了,過太平日子,她卻咬牙堅持了下來。如今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醫(yī)館也有些名氣了,此刻怕是宮里重新招募女醫(yī)官,她也不見得會來了。黛玉雖知有馥環(huán)在,醫(yī)館定不會出差池,還是不放心,趁著宋氏還在多問了一問。 宋氏道:“說是小年歇一歇的,其實正月初二還是出了一回診,也是實在沒法了,當(dāng)時錢姑娘還在我那兒吃飯呢,人家求到門口,跪著給她磕頭,她放下筷子就去了,入了夜才回來,好在那家孩子最后救回來了。不枉她一整天只吃了那兩口飯。” 黛玉也跟著松了口氣,嘆道:“也太辛苦了些。”她和幾梔姐妹一場,也不知還能再見幾回。劉遇雖允諾了要帶她回林家看看,可她也并不敢催促,更不敢同宋氏提,怕空歡喜一場,故而事無巨細(xì),恨不得連林徥最近看什么書都問一問。宋氏也體會到了她的急切,一問一答的,處處是勸她安心之意。 待宋氏走時,黛玉果真陪著她去向皇后道謝。皇后笑道:“特特地叫太子留一留林太太,怎么這么早就要走。罷了,以后每月都有機會,常來宮里才是,太子妃也不必惦記著?!?/br> 黛玉應(yīng)了聲:“是?!?/br> “正巧你來了,略坐一坐,一會兒我有話同你說?!?/br> 皇后特意要囑咐的,自然不是尋常小事,黛玉便坐在一邊,等著各宮去探望自家娘娘的命婦們都回來給皇后磕過頭、出宮了,方聽皇后提到:“等科考結(jié)束了便要選秀了,秀女名單方才遞了上來,你看一看。”說罷便命嬤嬤取過一本名冊來遞給她。 黛玉接過來,翻開一看,只見這厚厚的一本冊子,用蠅頭小楷寫著秀女的名字、籍貫,父親的姓名與官位,粗略一數(shù),竟有幾百人之多。 “皇上有好些年沒選秀了,加上前幾年有國喪,也耽擱了這些女孩兒說親 ,今年秀女?dāng)?shù)量多了些?;噬系囊馑寄兀怯行┬闩⒉皇蔷├锏?,要是不遠(yuǎn)千里趕過來,舟車勞頓,也不好,她們的小像已經(jīng)送過來了,今天晚了些,等明日你到我這兒來,我們一起看看,先看著畫像剃掉一些,也省得她們過來辛苦?!?/br> 黛玉知道選秀是后宮頭一等的大事,今日命婦們來得齊齊整整,多半也是有所相求的,要么是想給自己家的女兒、侄女們求個前途,或者是想求個指婚,各宮娘娘們這幾日,大約就要帶著娘家人的請求來皇后這兒吹風(fēng)了,她一個晚輩,還真不大好摻和進這些娘娘們成群結(jié)隊、話里有話的大型活動里。但皇后開了口,她自然只能答“是”的,又想到之前宮宴上提到的封太子良娣的事兒,約莫也猜得出皇后的意思。只是上次回來后,劉遇便提過:“庶妃也罷了,真納了側(cè)妃,她們的娘家也會被叫一聲我的岳家,到時候牽扯得可就多了。”她也說不準(zhǔn)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先答應(yīng)著,回去與劉遇商量。 劉遇果然皺眉道:“我還當(dāng)這次沒我的事呢?!?/br> 黛玉道:“與其到時候皇上、皇后娘娘指婚了,殿下不滿意,不如現(xiàn)在殿下先想想,哪家的女孩兒好,我去同皇后娘娘說去。”心里也知道,此刻劉遇哪里是要挑太子良娣呢,更像在挑女孩兒背后的家族了。她也算過目不忘,問道:“我今日在皇后娘娘那里看了名冊了,要不默下來,殿下先看看?” “不必?!眲⒂鰪澠鹬腹?jié)來敲敲自己的眉心,“明日我同父皇說去。” 第215章 黛玉次日一早還是去了坤寧宮, 今兒個本該是皇后帶著眾妃嬪去給太后請安的日子, 不過容袖說,太后這幾日腸胃不好,不便起身, 便索性招了妃嬪們來說選秀的事兒。雖說這次主要是為了給禮親王和三皇子娶親,但皇帝的后宮相較于先帝來說,也確實簡單了些,他的皇嗣也就這幾個,禮部提了好幾次,皇后一向可有可無的,這次也說:“咱們是老了, 這次宮里來幾個年輕的女孩子照顧陛下, 也熱鬧些。宮里添點人, 也省得老是我們幾個坐在這兒, 幾十年了, 有多少話都說光了。別說皇上覺得無趣, 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大有精神?!?/br> 周貴妃等跟著笑了起來。其實這幾年宮里確實沒怎么進新人, 嬪妃們熬著資歷按部就班地升遷, 比朝廷官員的升降還沒有波瀾。上次大規(guī)模封妃已經(jīng)有些時候了, 那時候賈元春無子而封妃, 很是震驚了后宮,周貴妃、吳貴妃等也如臨大敵,只是到頭來,元春香消玉殞, 而她倆,也是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貴妃冊寶。如今聽皇后說起新秀女,面上陪著笑,心里也就不知道怎么想的了。 遠(yuǎn)的不說,就說如今坐在那兒的太子妃,和秀女們一個年紀(jì),一同進宮的秀女,興許也姐妹一場,有的賞給皇子,有的皇上收了,那可就差了輩分了。皇上一直以來對后宮都不冷不熱的,當(dāng)年那么寵愛林妃,也不曾為她破了規(guī)矩,還等皇后生嫡子等了那么些年,照理說,按皇上的性子,她們只要不犯什么大差錯,就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但誰知道皇上會不會轉(zhuǎn)性呢?看他如今寵愛太子的樣子,若新人得了他的眼,再來個一飛沖天,直接封妃也未嘗不可。反正都有先例了嘛!除了皇后正兒八經(jīng)的一國之母,不用擔(dān)心寵妾滅妻外,其他人實在算不上高枕無憂。 吳貴妃攥了攥帕子,微微抿著下唇,她娘家有幾個小meimei也在這次的秀女名單里,論姿容才學(xué),都不比她當(dāng)年差。在皇上的后宮里,她一直覺得自己還算年輕的,直到自己進宮時還是小孩子的meimei、侄女都要進宮了,她才察覺,原來時間過去得這么快。誰愿意容顏老去?誰愿意榮寵不在?便是正宮皇后,如今一副悠閑自在看好戲的樣子,也不過是因為真正能威脅她地位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倘若林妃還活著,皇后怕是比誰都要緊張??上幼R人不清,還和皇后打得火熱,一口一個“母后”,保她皇后的位子越發(fā)牢固。 周貴妃倒是比吳貴妃看得開些,她是忠平王府時就跟著皇上的老人了,早就過了靠自己來爭這后宮地位的年紀(jì)了——即便是年輕時,她也不是最討皇上喜歡的那種型,之前幾次出手,也沒撈著多少好處,還惹了一身的腥,如今倒是安分了些,知道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禮親王和娘家了,故而這次一心cao持劉述的婚事,周家的秀女她非但不妒,反而多次關(guān)照,一定要選才情出眾的進來,若是笨手笨腳的,不若直接她求情撂牌子自行婚配,或是指婚去,也省得進了宮來吃虧,還連累她,但若真有才貌雙全、性子伶俐的,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倒也不用擔(dān)心她會吃醋,還是送進宮來為好,一來為皇上開枝散葉,二來周家兒孫們?nèi)胧说碾m多,出挑的也沒有幾個,再不想些辦法,周昌敬告老還鄉(xiāng)后,周家的地位也要不保。娘家自是感激她的體量、大度,十分盡心。 唯一叫她不悅的也就是蔡客行匆匆忙忙地趕在大選前把孫女兒許配了人,她心里不免覺得這是不想把蔡氏嫁給禮親王,不悅道:“那會兒想嫁給太子的時候多積極啊,合著除了太子,別的皇子就不是皇上的骨rou,他那想著攀龍附鳳的孫女兒就看不上了?怕不是擔(dān)心一個都選不上,直接被撂牌子呢,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只是心里也知道,像蔡客行這樣地位的重臣,皇上肯定會給他面子,絕沒有撂牌子一說,不過是自己心里想想出氣罷了。因此更加不滿,只恨不得禮親王能挑個家世、模樣都勝于蔡氏 、太子妃的王妃來,好好打一打旁人的臉。 其實按她的心思,從周家挑一個兒媳,親上加親,是再好不過的。太子不也是這個心態(tài),才挑了太子妃?可惜周家家大業(yè)大,不比林家人口簡單,劉述每次過去,周家老小們按禮相迎,彼此都拘束著,他雖仰仗著外祖家,但要說和他們多親近,還真沒有,甚至還有些隱隱責(zé)備周昌敬、周康定待他嚴(yán)厲,不夠敬重的意思。周家也沒有哪個表姐表妹讓他一眼蕩魂,甚至在周貴妃提出這個建議時,劉述還表現(xiàn)出了些許不耐,說皇上自有看法。 皇上當(dāng)然有看法,只是他的看法竟是先說給皇后的。皇后對太子尚不算盡心,何況對劉述?周貴妃也是沒辦法,才一大早地就過來,對著秀女名冊仔細(xì)琢磨。 蔡嬪就沒那么多講究了,只是同皇后商議,給劉巡指一名溫柔小意的淑女先服侍著:“他比禮親王到底年紀(jì)小了些,倒也不急著現(xiàn)在就娶妻,先給他幾個服侍的人,照顧他生活也就好了?!?/br> 皇子們身邊的嬤嬤、宮女、太監(jiān)都是有規(guī)定的,劉巡再怎么樣,也斷不會缺少了服侍他生活起居的人,蔡嬪說的服侍的人,也就是那個意思了?;屎蟮故窍胝f太子要了個樂姬過去打算送給他弟弟,又怕蔡嬪細(xì)問起來,她還得解釋,說不準(zhǔn)周貴妃還得疑心為什么劉述沒有,反倒惹了麻煩事兒,便笑道:“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記得。你們自己放心的女官,倒也可以給他們,知根知底的,也不用擔(dān)心帶壞了孩子們。” 蔡嬪道:“全憑皇上、皇后娘娘做主?!?/br> 她這樣說了,周貴妃也不便自作主張,只能跟著應(yīng)下來。 皇后倒像是看出來周貴妃的心思似的,道:“雖是這么說,到底他們是你們親生的,不事事給他們安排好,你們也放心不下。”說到底,就像周貴妃擔(dān)心的那樣,不是自己親生的,她也沒必要多上心,大差不差也就是了。再者說了,有些事,她管的多了,反而不討好。劉巡她指個人也就算了,劉述倘若她真指了誰去,還不定周貴妃要想什么呢。 黛玉在一邊悶不做聲地聽著,好容易娘娘們說得差不多了,皇后問道:“太子妃看這名冊,可有什么看得上的人,放到太子身邊的?”她愣了一下,忙道:“昨日我回去后同殿下說過了,殿下說,自然是要先緊著禮親王和三皇子的。” 皇后知道劉遇主意大,別人給他什么,亂了他自己的安排,他反而不高興,況且太子妃吃醋不吃醋,賢良不賢良的,其實也不干她的事,遂道:“到底是做大哥的,他這么大方,回頭自己宮里冷情,可別來怪我?!?/br> 黛玉頗是尷尬地笑了一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回去了以后問羅嬤嬤:“殿下是什么意思呢?總要回皇后娘娘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