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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4節(jié)

    “不必,你回去安歇吧。”

    “那殿下您自己當心,奴才告退?!?/br>
    交談聲越來越大,窗紙上頭映出來的倒影也越來越近,元月心跳如雷,竟沒了主意,干站著發(fā)愣。

    “吱呀”,門開了。

    元月正對著門道而立,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堵人墻,微微冰涼,清香繚繞,像冬日寒松的味道,沁人心脾。

    “阿月,”耳畔傳來一陣震感,酥酥麻麻的,“我以為,你很排斥我?!?/br>
    元月驚覺,以迅雷之勢彈開,連退幾步,無意識否認:“我們相識多年,我為何要排斥你?”

    她說話時,習慣直視對方的眼睛,這回也不例外,一抬眸,不偏不倚跌入一道深邃的視線里,叫人心慌。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心慌演變成了心悸,只因?qū)γ嬷丝聪蛩哪抗?,多了好些驚喜——這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

    “整整七年了,”元月逼迫自己冷下臉,“你我都不是當初的……”

    “夠了?!倍抨I冷冷打斷她,雙眼微微瞇著,好似一彎殘月,一派蕭瑟,“人生漫長,莫說七年,哪怕十年、二十年,你我都談不上‘物是人非’?!?/br>
    仿佛察覺到語氣重了,杜闕稍斂冷色,語調(diào)松緩:“阿月,事發(fā)突然,你不滿這樁婚事情有可原,我可以給你時間接受,但有一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揮揮手,沒多時過來一個女使,手里捧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壺酒:“合巹酒,得喝。”

    此言無疑澆滅了元月最后一絲希望。

    ——杜闕沒有被強迫,他是自愿的。

    她苦澀難當,杜闕從前也喚她“阿月”,名如往昔,可他們的關(guān)系,還能回到過去嗎?

    杜闕一手捏著酒樽,另一手掰開元月攥拳的玉指,將酒樽塞到她的手心,又附手一點點摁回她的指尖,確保酒樽不會落下,才撤手去拿自己那杯酒。

    “阿月,你變了,變得狠心了?!睂γ嬷怂罋獬脸恋膽B(tài)度刺痛了杜闕的心,以前,她明明很愛笑的,“你連笑臉都吝嗇給我了?!?/br>
    阿月厭他,惡他,他心知肚明,否則當年怎會不辭而別,又怎會對他送出去的一封又一封的信熟視無睹?

    公孫冀和她青梅竹馬,她眼里只有公孫冀,但她卻忘了,先遇到她的人,是他,杜闕。

    “殿下何必為難我?”元月笑不出來,“我沒變,是你變了?!?/br>
    身形高大挺拔了,長相愈加俊美了,說話辦事有主張了,和當初身體羸弱卻心靈赤誠的杜闕,簡直判若兩人。

    杜闕玩味挑唇:“阿月,大喜的日子,我們還是不要就這些無意義的話題做爭執(zhí)了。不管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總歸你我現(xiàn)在又到一處了,不是嗎?”

    水米未進在明德殿跪了三日才求來的婚事,他不容許有任何意外,左右禮已成,阿月現(xiàn)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多忍耐忍耐又有何妨?

    杜闕主動探手繞過元月的手臂,眸光瀲滟:“阿月,你知道的,我這一生親緣寡淡,多敗少成,眾人對我避之不及,獨你,愿以真心待我。我不求旁的,只盼你像兒時那般將情意分給我些,哪怕一絲一毫?!?/br>
    “阿月,好不好?”分毫不掩央求之意。

    終究是自小的交情,元月不忍看他這等哀求,送酒入口。

    杜闕暗喜,阿月還是在意他的,繼而一飲而盡。

    當夜,杜闕兌現(xiàn)諾言,搬去書房安歇。

    元月沒說什么,和衣而臥,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綴錦端著水盆進屋,而元月已然醒了,正抱著被子靠床發(fā)愣。

    綴錦心軟,看不得這場面,眼眶一濕,又不愿驚動她,遂偷偷抹干淚,近前放下水盆:“姑娘,一會兒得進宮拜見皇后娘娘,您抓緊梳洗吧?!?/br>
    元月無言,穿鞋下地,依言梳洗完畢,坐到妝臺跟前,盯著鏡中人若有所思。

    這時,一個女使進來,撂下一身煙柳色鑲金邊襦裙同配套的首飾,解釋:“皇子妃,這是殿下交代送來的,說是一會兒進宮穿?!?/br>
    元月緘默無言,綴錦想著初來乍到,不好慢待皇子府的下人,故朝女使笑笑:“曉得了,我立馬伺候皇子妃換上,你去忙吧?!?/br>
    女使應(yīng)聲告退。

    這時,元月的頭也梳好了,于是綴錦順勢去捧來那衣裙,見料子色澤光麗,制造精細,錦文絢麗,不禁贊嘆:“皇子妃,奴婢冷眼瞧著,這料子當是金陵產(chǎn)的云錦,都說金陵的云錦‘寸錦寸金’,可見殿下對您的用心?!?/br>
    這一番吹捧,激起了元月的戾氣:“一件衣裳就把你收買了?”

    她蔑笑一聲:“元家雖不比皇家,但一身云錦做的衣裳還是能穿得起的。另外,皇子妃這個稱呼我不喜歡,以后別叫了?!?/br>
    元月嘴皮子功夫一向厲害,綴錦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訕訕扯了扯嘴角,暗暗嘀咕:“總這么鬧別扭,到頭來折騰的還不是自己的身子?何苦來?反遂了外頭幫混賬東西的意……”

    話落,元月側(cè)目看過來,綴錦意識到失言,嘴里連忙認錯:“您別動氣,奴婢知錯了……”

    “罷了,你說的都是事實,人家說的也是事實,談什么混賬不混賬的?!痹聰[擺手,神情淡漠,“是我忘恩負義,前者尸骨未寒便急不可耐找了下家;是我攀高枝不成,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近來她雖鮮少出門,外頭的風言風語卻沒少聽。

    府里的下人們常三五成群在她的閨房外竊竊私語,他們倒也沒有惡意,而是為她打抱不平,道:哪里是元家忘恩負義,分明是公孫家不忠不義在先。

    “折騰出毛病,也怨我活該?!?/br>
    語氣不痛不癢,但眼里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悲哀騙不了人,綴錦心疼不已,來不及考慮過多,脫口而出道:“姑娘,您別在意那些閑言碎語,他們愛說什么咱也管不著,正經(jīng)您現(xiàn)在是皇子妃了,叫他們眼紅去吧?!?/br>
    綴錦一直覺得,公孫冀并非良人,嫁給一個早已把命舍出去的人,無異于賠上自己的后半生。

    元家只有皇子妃一個女兒,嬌生慣養(yǎng),疼愛無比,何必給他公孫家上趕著做那冤大頭?

    反觀六殿下,恨不能將皇子妃放在心尖上護著,天不亮便起來安排明日回門的事宜,伺候六殿下的下人們里里外外地忙活。

    五更的天,院子里燈火通明。

    忙到天光大亮,院子里才安靜下來,不過院中擺放的裝著首飾釵環(huán)、云錦綢緞的十幾口大大小小的箱子——殿下為回門備下的禮,著實令人吃驚。

    六殿下這等費心費力,還不是愛屋及烏?

    怎么瞧怎么看,六殿下.體貼皇子妃的心都不比公孫冀差。

    元月冷冷一笑:“旁人稀罕,我卻不稀罕。”

    再次碰壁,綴錦后悔萬分,才剛說不喜歡人稱她皇子妃,這會兒自己又喊了遍……

    這不火上澆油呢嗎?

    “不稀罕什么?”

    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元月睇了眼來人,表情緩和了些,欠身問:“殿下來做什么?”

    綴錦跟著施禮,杜闕一向不甚在意這些虛禮,擺手示意綴錦不必拘禮,隨即自顧自踱了兩圈兒步,眼神也漫無目的地于各處流連。

    忽地,杜闕的目光有了焦點:“阿月,我?guī)湍銊e簪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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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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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闕捧著金燦燦的頭面,噙著淺笑立在元月身后。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錦袍,上繡絲絲云紋,腰間別一根玉帶,側(cè)方綴著塊兒玉佩,往那一站,活脫脫一位光風霽月的貴公子。

    元月不著痕跡移開視線,抿唇不語,惹得杜闕心急難耐。

    “阿月,行嗎?”他禁不住又問了一遍。

    他擺出這副低聲下氣的姿態(tài),是吃準了她心軟,經(jīng)不住多說兩句便應(yīng)了嗎?

    元月冷笑,這回她偏不順他的意。

    “綴錦,什么時辰了?”非但不應(yīng),還要刻意晾著他。

    “卯正三刻了?!毙岬娇諝庵械幕鹚幬叮Y錦自覺斂眉低目,不大不小答。

    元月轉(zhuǎn)過身子,瞥瞥床上安然躺著的華服:“替我更衣吧?!毙?,睨了眼杜闕手里的金步搖。

    毫無疑問,杜闕聽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然,杜闕并非一個輕言放棄之人,一呼一吸間,心頭的落寞一掃而空,他含笑道:“綴錦,你退下,此處有我就好?!?/br>
    綴錦陷入兩難境地,目光頻頻來往于相對無言的二人身上,瞳仁中寫滿了無助。

    “綴錦,更衣。“不服輸?shù)姆N子自出生那日起就在元月的骨血里埋下了,歷經(jīng)十六載的滋養(yǎng),早長成了蒼天大樹,不可撼動。

    杜闕挑眉道:“去府外等候,我們稍后到。”

    “我們”二字被他咬得極重。

    元月胸中郁悶,切著后槽牙瞪了他片刻,看他仍春風滿面,自覺無趣,遂別過臉,悶聲道:“罷了,殿下好容易來了雅興,我何必做那個掃興的?!?/br>
    聞言,綴錦心下有了計較,低著脖子關(guān)門去了。

    她自負氣轉(zhuǎn)過臉,渾然不覺杜闕靠近,是以杜闕將步搖別到發(fā)髻之時,渾身又癢又麻,一面發(fā)笑一面躲:“別,癢得慌……”

    比起疼,她更怕癢,偏生杜闕心細,認識沒幾日就發(fā)覺了這個弱點,兒時沒少捉弄過她:不是趁她在樹蔭底下打盹時拿草葉撥弄她的頭發(fā),便是偷偷抱來其生母高美人養(yǎng)的小貓塞給她,要她逗著玩。

    那貓兒不過兩個月大,正是貪玩的時候,她一接到懷里,貓兒立即抓著衣裳往肩頭上爬,攔也攔不住。

    小貓兒親人,一直用頭蹭她的后頸,引得她嬉笑不止,急叫杜闕把貓兒捉下來。

    杜闕捧腹笑夠了,這才不緊不慢給她解了圍。

    許是他們鬧得太大聲,沒多時高美人身邊的李嬤嬤喪著一張臉尋了過來,二話沒說一把奪過躺在杜闕懷里伸爪子的貓兒,并狠狠剜了眼杜闕,然后強堆笑臉告訴她,高美人找杜闕有話說,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要她趁天明兒趕緊回家。

    杜闕并未多言,沖她笑著點了點頭,隨李嬤嬤漸漸消失在了宮道盡頭。

    猝不及防憶起往昔,笑意直接僵在臉上,原來她和杜闕之間曾有那么多美好的回憶……

    銅鏡在前,將元月神色的轉(zhuǎn)變映得一清二楚,杜闕恍覺心口酸澀異常,低聲道:“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稍微撩撥一下,便露了破綻?!?/br>
    有時他倒希望她不那么單純就好了,或許她會愿意藏起瞳底的嫌惡,騙一騙他。

    元月如鯁在喉,杜闕也沒了興致,一時二人相顧無言。

    與此同時,皇子府外。

    杜闕的貼身小廝曹平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急得抓耳撓腮,遠見綴錦迎面過來,馬鞭都不及收,隨便攥到手心迎上去打聽情況。

    綴錦忙把里面的事說了,曹平卻越發(fā)沉不住氣了,用力踱了兩下腳,嘴里念叨:“萬一誤了時辰,宮里那位又該給殿下小鞋穿了……這可怎生是好?”

    綴錦聽得真切,面色也跟著凝重起來,都說六殿下不受宮里人待見,她只道一個皇子能不受待見到哪兒去?

    聽了曹平這番話,綴錦恍然大悟,難怪昨兒殿下大婚,皇上皇后都稱病沒露面,甚至殿下的生母高美人也只囑咐兩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便匆匆回宮了。

    結(jié)果那廂方丟了臉面,回房又在皇子妃面前碰了壁……難為六殿下不顯山不露水的,既笑臉相迎陪好了賓客,又和聲和氣地給皇子妃讓出臥房,獨自在書房那席矮塌上將就了一夜。

    綴錦輕嘆一聲,安撫曹平:“別急,我這就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