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12節(jié)
“你自己什么處境你不知道嗎?浩浩蕩蕩地弄這些,除了招惹是非,別無他用了?!蓖忸^的議論交錯入耳,元月面色愈加難看,諷笑道。 杜闕放下手臂,身子往前移了移:“比起被暗箭所傷,我更在意你的顏面,我不想讓外人覺得你嫁給我這件事是笑話?!?/br> 字里行間透著幾分大病過后的虛浮。 嘲諷的笑依舊穩(wěn)穩(wěn)掛在嘴邊,元月毫不留情嗆道:“我真好奇,你是如何做到像個沒事人一樣,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的?” “我聽過更難入耳的話,聽得多了,自然學(xué)會不放在心上?!倍抨I的視線漸漸失了焦,好似在透過她的臉回憶過往。 元月不喜歡這種感覺——被人強行拉入過去的感覺。她側(cè)過身一把扯開車帷,順勢推開車窗,鬧市的嘈雜隨春日暖風(fēng)飄入車內(nèi),喚醒了沉湎于往事的杜闕,引得他又咳了幾下。 元月置若未聞,將胳膊搭在窗沿上,下巴輕擱在胳膊上,打量街道上的風(fēng)光。 既然他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她又上趕著cao什么心? 干脆病死好了,清凈。 他咳個不停,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元月心里煩亂,冷哼了聲,收回胳膊,關(guān)窗拉好車帷:“說你心大,你卻句句不離過去那些事兒;說你多心,你又刻意表現(xiàn)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br> “杜闕,做人別那么擰巴,老和自己較什么勁兒?” 不惜惹怒她換取一絲同情,不惜搬出公孫冀提醒往事已矣,不惜冒著旁人給自己穿小鞋的風(fēng)險風(fēng)風(fēng)光光陪她回門撐場面……完了又擺出淡漠不在意的假象,實則心里不定怎么難受呢。 杜闕這個人,太悶得慌了。 杜闕無言,望著朦朧街景失了神。 少時,馬車緩緩?fù)W。嚪蚧貓螅骸暗钕?,皇子妃,到了?!?/br> 細致理了一番儀容,確保儀態(tài)端方不會引起別人多心后,元月撇下杜闕下了車。 元嵩、許夫人早早等在外邊,見元月露面,都垂下淚來。 許夫人躲開丫鬟的攙扶,踉蹌到元月跟前拽住元月上下左右打量,一邊搖頭一邊念叨:“瘦了……臉上的rou都陷下去了。” 此情此景觸動了心弦,連日來的委屈涌上心頭,元月一頭撲到許夫人懷里,嗚嗚哭個不停。 元嵩慢一步過來,不忍打斷母女二人,自個兒也觸景生情,趁人不注意低頭用袖子揩了把淚。 “走,咱們回去,廚房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你最愛吃的?!彼寄钪榈玫絻A瀉,許夫人心里暢快許多,忽而想起只顧著哭,倒把杜闕晾在一邊,終歸不妥,遂松開元月,移目看向元月身邊站著的杜闕,“六殿下見諒,是我們失禮了?!?/br> 杜闕淡淡接話:“我與阿月既結(jié)為夫婦,您同元大人便為我的長輩,您不必對我這般客氣,直呼我名字就好。” 心情稍稍平復(fù),元月自然挽住許夫人的手臂,緊貼許夫人而立:“阿娘,殿下都這么說了,您跟阿爹便照辦吧?!?/br> 說實話,她不愿看自己父母對人低聲下氣地陪笑臉,橫豎杜闕自己提出來了,就依他,她心里舒坦,也免了左一個六殿下又一個您的麻煩。 況且他都不遺余力地算計她了,還不許她的父母喊他一聲名字了? 別看元嵩面對元月時嬉皮笑臉的,可骨子里依舊是個重禮數(shù)的人,即便六皇子不招待見,也照樣是陛下的兒子,他為臣,哪有直呼皇子姓名的道理?遂果斷拒絕:“殿下這話折煞老臣了,您天之驕子,不看重這些虛禮,可老臣入朝為官二十余載,斷不能亂了禮儀?!?/br> 元嵩一頓,看了眼幾乎掛在許夫人身上的元月,呵斥:“沒規(guī)沒矩的,像什么話!還不快起來?” 從小到大看元嵩吹胡子瞪眼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元月根本不當回事,撇了撇嘴,慢悠悠站直,拉著許夫人徑直往府里去了。 許多人瞧著,元嵩不好當場發(fā)作,對杜闕作了一揖表示賠罪:“殿下莫怪,她沒大沒小慣了,還望殿下以后多多擔待?!?/br> “大人客氣?!倍抨I態(tài)度不冷不熱。 元嵩與杜闕,臣子與皇子,本就沒有什么交集,各自在貴重的回門禮上做了一通文章,一個堅決不肯要,一個堅決往出送,往來爭執(zhí)幾個回合,仆從勸了又勸,元嵩才勉強收下。 除此之外,自然無話可說,元嵩便盡東道主并“岳父”之責引杜闕回府去,剩下一干仆從清點、搬運賀禮。 -------------------- 第13章 爭執(zhí) ===================== 黏著許夫人在屋里說了好些話,元月漸覺眼皮沉重,迷迷瞪瞪靠著許夫人睡了過去。 看著元月淚痕滿滿的臉,許夫人哀嘆不迭,這門親事表面上瞧著風(fēng)光,其實背地里少不了閑言碎語,那六皇子自身都難保,何談護著元月……日子還長,要她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兒該怎么熬? 懷中人呼吸綿長,顯然是睡熟了,許夫人輕輕挪動身軀,一點點將人放到榻上蓋好被子,又用帕子為元月擦干淚漬,收收心關(guān)門去前廳招待杜闕去了。 甫至,正見元嵩同杜闕二人面對面坐著,靜默無言,各自身側(cè)的茶案前放著兩盞茶,茶水都滿著。 一早料到元嵩那個古板性子也想不出什么話題來熱場,許夫人暗暗笑了聲,坐到元嵩身邊的椅子上,笑盈盈道:“殿下以往不曾來過府里,小月在我那兒說了半天的話,竟睡了過去。橫豎閑著,午膳也預(yù)備著,不如叫福安來帶殿下四處逛逛?回來正好用膳。” 福安是府里的管家,四十來歲,為人和善卻不失分寸,上頭主子信任他,底下人也敬重他,是以這些年來元府還算祥和,未曾生出什么事端來。 有人熱場,元嵩心底的尷尬勁兒略得緩解,忙喊外頭侯著的福安進來吩咐:“小心侍奉殿下?!?/br> 福安笑著領(lǐng)命,就勢站到杜闕旁邊,杜闕原想等元月出來,央求她一道兒在府里逛逛,聽聞她歇著,到底不忍打攪,勉強應(yīng)下,隨福安出去了。 福安謹記主子的囑咐,打從出來話就沒斷過,到一個地兒便說些在此處發(fā)生的趣事,一道上走走停停,不覺紅輪移到了中天。 “瞧我這張嘴碎的,不知不覺午時了,午膳該準備妥善了,殿下……?”幾個時辰相處下來,杜闕一直表現(xiàn)得淡淡的,福安思量著,人家貴為皇子,瞧不上他這樣的奴才也情有可原,故刻意斂起自來熟的性子,小心翼翼道。 杜闕沒答回不回去,而是望著前方問:“阿月以前是不是經(jīng)常在那兒騎馬?” 福安聞聲望去,“嗐”了聲:“殿下恕罪,都怨奴才扯東扯西的,竟把您領(lǐng)到馬廄來了。那地方腌臜,您快隨奴才回去吧。” 杜闕不置可否,闊步直往馬廄而去,福安沒法子,緊追在后,又壯著膽子勸說了兩回:“殿下,您身份尊貴,哪能踏足這地方?您聽奴才一句,回去吧?!?/br> 耳邊嗡嗡個不停,杜闕的往前的步子卻沒有猶豫,福安悻悻然閉緊嘴巴,跟緊杜闕。 馬廄很寬敞,收拾得很干凈,并無明顯的臭味,杜闕背著手頓住腳步環(huán)顧四周,一眼鎖定左前方那匹通身烏黑的高頭大馬,他記得,小時候阿月常騎它進宮。 福安瞧出端倪,適時解釋:“姑娘打小就愛騎那馬,馬兒有一個名字,叫踏雪,是姑娘親自起的?!?/br> 杜闕無言,只是走上前隔著小門伸手輕撫踏雪的鬃毛,踏雪也很配合,輕輕蹭著他的手。 “怪道姑娘喜愛踏雪,原它這般通人性?!备0灿牣愄ぱ┎徽J生的同時,對杜闕堅持來馬廄的目的生出了幾分好奇心。 踏雪溫順得很,兩只水靈靈的眼睛一瞬不瞬注視著杜闕,四條腿也向前挪了兩步,杜闕心底泛起層層漣漪,有些悵然道:“小時候我曾見過它幾次,那會兒它個頭矮矮的,穿著一身紅衣的阿月坐在它的背上,手里揚著馬鞭,渡著夕陽的余暉奔騰而來的景象,至今歷歷在目?!?/br> 福安斟酌字句接話:“姑娘雖為女兒身,膽識卻一點兒不輸男子。像奴才就不中用,半截身子埋黃土里的人連韁繩都攥不穩(wěn)當,當真白活這些年了?!?/br> 杜闕牽了牽唇角,又摸了幾下踏雪,才道:“回去吧。” 福安應(yīng)聲,剛轉(zhuǎn)過身,卻見元月靜悄悄站在前頭,手里握著一根馬鞭。 不及福安開口,元月迎面過來:“福大哥,你們在這兒作甚?” “是我要管家?guī)疫^來的?!倍抨I搶先道。 福安只好笑著點點頭:“夫人說姑娘睡著,便讓老奴帶殿下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元月的目光在杜闕的臉上稍作停留,而后道:“那還得麻煩福大哥再把殿下送回去,我好久沒騎馬,正好今兒難得回來,出去轉(zhuǎn)一遭就回來。告訴爹娘不必等我用膳。” 末了,越過二人,打開關(guān)著踏雪的小門,親昵地撫順踏雪的鬃毛,牽馬出來。 杜闕長身鶴立,臉色冷寂,福安隱隱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秉著忠心為主的原則,福安出言打斷元月上馬的動作:“姑娘用完午膳再去也不遲?!?/br> 迎著元月不解的目光,福安繼續(xù)說:“您跟殿下百忙之中抽空回來一趟,老爺、夫人提前兩三天便安排這頓飯了,您不在老爺、夫人怕是要傷心許久。另外老奴聽聞殿下的馬術(shù)高超,不妨等膳后姑娘和殿下一同御馬去外頭逛逛?” 福安求助性的眼神留戀在杜闕身上留戀,杜闕有所察覺,想了想,道:“也好?!?/br> 福安乃府里的老人了,自小看著元月長大,元月不好駁他的面子,聲音不大不小應(yīng)了句:“也罷。” 她靠近杜闕,話鋒一轉(zhuǎn):“只是殿下病體未愈,騎馬顛簸,確定沒問題?” “無礙,阿月不必掛心?!?/br> “……那殿下待會打算挑那匹馬兒去?” 杜闕望向踏雪隔壁的紅馬:“就它吧。” 福安聞之色變,那馬叫寒梅,是公孫冀生前騎過的,姑娘寶貴得很,特意挨著踏雪飼養(yǎng),沒出閣前,不顧老爺多番訓(xùn)斥,定要親自照看,喂草料、順毛……樣樣不落,一天下來,灰頭土臉的。 出閣前一晚,巴巴地跑去馬廄和寒梅依依惜別,夫人心疼得緊,口口聲聲保證一定替她照管好寒梅,要她放心去,這才罷休。 果不其然,元月笑意全無,聲音冷到極點:“你故意的,對吧?!?/br> 整個馬廄數(shù)十匹馬,偏偏挑中寒梅,放到往?;蚩梢曌髑珊?,可昨夜他們剛為公孫冀大吵一架,今日便看中了公孫冀慣騎的馬,很難不懷疑他的意圖。 福安心驚rou跳的,只得硬著頭皮勸和:“姑娘,您先消消氣。殿下,您也別上火,姑娘不是——” “福大哥,你不必為我開脫。”元月叫停福安,抱臂胸前,“馬兒名喚寒梅,性剛難馴,尤不喜外人觸碰,你當真選定它了?” 杜闕道:“剛巧我也偏愛梅花,倒是一樁緣分?!?/br> 壓著幾分怒氣,元月道:“緣分?你的緣分總是來得莫名其妙?!?/br> 她喚小廝來牽回踏雪:“我突然不想騎了,殿下自便?!?/br> 話落,擦過杜闕的胳膊走了。 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福安眼中劃過一絲無奈,瞟了眼默然而立的杜闕,賠不是:“……姑娘年紀還小,不懂事也是有的,殿下千萬別因此跟姑娘生分了?!?/br> 杜闕眼眸微垂,唇線平直,縱縷縷陽光映入他的眸中,卻感受不到一絲絲暖意,福安心下難安,手心滲出一層冷汗,黏黏膩膩的,不再敢貿(mào)然張嘴,只垂手僵直站著。 “……寒梅,與公孫冀有何淵源?”趕在汗流浹背之前,杜闕終于說話了。 福安猶豫不決,怕如實說了既給元家惹麻煩,又給杜闕添堵,左右為難間,杜闕又道:“我只是想要個答案,僅此而已。” 話已至此,不由福安推脫,于是挑要緊的講了。 “原來如此?!倍抨I回眸看了眼正安靜吃草的寒梅,而后揚長而去。 福安面上露出些許悔恨,長吁短嘆著追去。 杜闕、福安一前一后走入飯廳,許夫人忙交代下人傳膳,隨后拍拍安坐的元月的胳膊,往杜闕那兒使眼色,元月不情不愿,佯裝不懂,許夫人心疼女兒,也不強求,遂命丫鬟奉上熱茶:“殿下病體未愈,快吃口熱茶暖暖吧。” 杜闕接了茶,沒急著喝,徑直到元月身邊,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惱我。” 這時恰逢出去透氣的元嵩回來,元嵩見幾人不尷不尬站著,獨元月坐著,便開口斥責:“越發(fā)放肆了,趕緊起來。” 元月應(yīng)聲站起,默默退到許夫人身旁,完全沒理睬杜闕的解釋。 “行了行了,大好的日子都站著做什么?”許夫人笑著活躍氣氛,“都坐吧,待會兒菜要涼了。” 眾人無話,依言落座,元月本想挨著許夫人坐,奈何元嵩三番五次往她這兒投來目光,被盯得煩了,她起身繞到對面入座,元嵩這才作罷。 布菜已畢,滿室飄香,元月耐著性子等幾人客套完,執(zhí)箸夾了一塊兒雞翅送入嘴里,食物的美味讓她暫時忘卻了方才的不快,津津有味享用起來。 元月是真餓了,沒工夫管其他人如何,兩眼全在眼前的珍饈上。 反觀杜闕,從始至終只夾了塊兒魚rou便放下了筷子,元嵩、許夫人心道這菜不合他的口味,也跟著放筷子。 元嵩剛想提醒元月,就見杜闕微微搖了搖頭,遂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