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18節(jié)
綴錦欲言又止,可她態(tài)度不容置疑,便只得硬著頭皮照做了。 穿廊行至綴錦屋外,與信步而來杜闕、曹平打了個照面,杜闕目光灼灼,盯著綴錦懷里的花瓶不語,元月一人做事一人當,直言:“我不愛這些花草,就送給她了?!?/br> 曹平想張嘴給杜闕打抱不平,到底被杜闕搶了先:“我記得,你以前很愛花草樹木的,尤其喜歡去御花園賞海棠。” 她面帶微笑,直視他的雙眼:“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人的喜好很多變的。” 目光交匯間,他亦揚起笑容,緩緩道:“怪我,阿月既不喜歡,扔了也罷。反正合阿月心意的,又不止這一樣?!?/br> 同一時空,曹平與綴錦的視線也匯聚到一塊兒,但與前者飽含深意的對視不同,后者是茫然的、無措的。 曹平張嘴比口型:發(fā)生什么了? 綴錦搖頭:我還想問你呢。 幾人默契地沉默著,直到了王府,詭異的氣氛方為杜衡所破:“你們可算來了,母親等得心都焦了,在我耳邊問了好幾回了。” 王府十分氣派,七拐八繞地總算到了目的地。 伺候王妃的冬縷打窗戶里望見來人忙提醒王妃:“王妃,元姑娘和六殿下來了?!?/br> 王妃靠立露笑意,令冬縷取來引枕墊在腰后,而后叫沏茶來,特叮囑另熱泡杯紅棗牛乳茶給元月喝,冬縷答應著剛準備去,王妃又喚住補充:“多加幾塊兒冰糖,那孩子就愛吃這口。” 冬縷笑著出門備茶,迎面碰上幾人,沖幾人點點頭,元月上前拉住冬縷,熱切道:“許久不見jiejie,jiejie一切都好吧?” 她以往常來王府玩鬧,自然不會與冬縷不熟。 冬縷笑回:“一切都好,多謝姑娘惦念著奴婢?!焙蟀蛋荡蛄恳环抨I,見杜闕雖默不作聲,可目光卻始終落在元月身上,仿佛周圍只有元月一人似的,冬縷斂起訝異之色,收回眼神:“王妃還叫奴婢去沏茶去,奴婢便不多留了。姑娘進去吧,王妃等著呢?!?/br> 元月不再多留,放人離開,然后進了門。 王妃斜倚在矮塌沿上,閉著眼假寐,身上蓋著一張薄絨毯子,小腹處微微隆起一座小山丘,見狀,元月刻意放輕腳步緩移到矮塌對面坐著,手肘支著榻上的矮幾含笑不語。 杜衡好笑地搖頭,忽記起屋里還有一個人,忙引杜闕去一邊椅子上落座,而后返回王妃身側(cè),輕推王妃,嘴里喚:“母親,阿月來了。” 王妃轉(zhuǎn)醒,一睜眼果見對面笑吟吟的元月,假作嗔怪:“你這搗蛋鬼,來了也不吱聲,悄悄坐那兒看我笑話,該打?!?/br> “伯母自己打盹,我這是不忍心打攪您,您反倒來怪我,我可太冤了。”她笑呵呵打趣。 此話逗笑了王妃:“這張嘴,越發(fā)厲害了??丛谀阕冎佣何覙返姆萆?,且不追究你好些日子不來陪我說話的過錯了,還另有樣東西要給你呢?!?/br> 元月插言打住王妃命人取東西的動作,起身邊朝杜闕的方向走邊說:“今兒可不止我一個人來,還有一位客人得讓您見見。” 外間,杜闕正襟危坐,滿臉嚴肅,瞅她過來,自覺站起,隨她一同到里間問候王妃。 王妃饒有深意地上下覷了番杜闕,啟唇道:“腿上的傷如何了?聽你叔叔說,你那日走半道上便躺倒不省人事了?!?/br> “已好全了,多謝王妃記掛?!痹S是錯覺,元月總感覺杜闕看向王妃的目光藏了些許敵意,即便他的的確確是笑著的。 王妃頷首不語,似乎自然習慣了他這種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 門扉輕啟,冬縷一一給眾人奉了茶,其余人皆是龍井茶,散著清香,獨元月的紅棗牛奶茶甜香味十足,杜衡與她恰恰相反,最不喜噬甜,微微皺眉:“我說母親偏心,母親還不承認,這回總不能抵賴了吧?!?/br> 都知這是玩笑話,都沒在意。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半個時辰,下人進來稟報:“王爺回來了,正往院里來呢。” 元月一激靈,慌忙問下人拿了鏡子整理儀容,王妃甚覺有趣,偏頭看了眼天色已晴,便對旁邊的杜衡道:“你父親定是聽說今兒六殿下要來,這才這個時候趕回來。天晴了,不若咱們娘兒幾個去后花園逛逛,留他們倆相談,如何?” 隨之對靜坐不語的杜闕道:“你叔叔前幾日還念叨你,你便陪他多說兩句吧。” 元月放下鏡子,望著杜闕,但見他面色波瀾不驚,實難以窺探心中所想,而杜衡卻已經(jīng)扶著王妃起來了,觀她呆坐原位,杜衡調(diào)侃:“你還不走?莫非是嫌上回練字練少了,還想去書房坐上兩個時辰,再聽一番父親的‘悉心教導’?” 說來也慚愧,她出身大家,自個兒父親又好舞文弄墨,可偏生了她這么個不上進的女兒,字寫得丑不說,性子還格外調(diào)皮,為躲避念書兒時沒少出花樣折騰夫子,就這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湊合讀了幾年書,不過是比尋常人家的子女多識得幾個字,不至于在外落個粗俗愚笨的名聲罷了。 偶然一次,她的“墨寶”經(jīng)由杜衡之手落到了端陽王手中,便招來了端陽王不厭其煩地指導,一見了她,就把她叫到書房練字,沒有兩個時辰敷衍不過去,弄得她苦不堪言。后來學聰明了,每回來王府之前先打聽好王爺在不在,在的話寧愿悶府里繡花也不肯去觸霉頭。 “走,這就走?!痹虏桓叶嗔簦嗫戳搜鄱抨I,發(fā)現(xiàn)他微垂著頭若有所思,索性咽下了嘴邊的話,隨杜衡母女走了。 時值萬物復蘇時節(jié),王府后花園景致好極了,因王妃喜花,王爺便特意托人去往各地采買花種,再帶回來培植。 兩三年的光景,整座園子堪比皇宮的御花園了。后王爺又花重金建了幾間花房,坐落于院子的東北角。 春夏時候,王妃便領(lǐng)人來園子里賞花吟詠;至秋冬,便把宴會場地挪到了花房外的暖閣里。 可見王爺對王妃的情意之深。 王妃肚子重,冬縷、容兒兩人一左一右簇擁攙扶著緩步前行,元月、杜衡則跟從王妃的腳步游覽夾道兩側(cè)的花草,碰上開得漂亮的,免不得停下細賞談論一番。 彼時幾人正好行經(jīng)過一叢牡丹花前,眾人不約而同剎住步子,齊齊回看元月。 元月因杜闕留下和王爺單獨談話而略感不安,一道上心不在焉的,他們說話也只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實在把話茬子拋到了跟前,再隨便接兩句話應付過去,這會子沒察覺眾人都停了腳,直越過眾人悶悶前行。 “瞧她,一臉失魂落魄,都走出去多遠了?!鼻懊娌贿h就是花房,王妃看她只管埋頭走,怕她不留神撞上墻壁,忙出聲。 元月恍然驚醒,臉色羞得通紅,倒回去沖眾人笑笑:“你們站住不走,也不叫我,白讓我丟臉了?!?/br> 杜衡掩唇伸手掐了恰她跟火燎似的臉頰:“你倒會倒打一耙。我問你,你一路上魂不守舍的,究竟為什么事?” 王妃好整以暇,只看著她不言不語。 她頓時難堪不已,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的確是在想杜闕,可此想非彼想,她那是好奇兩人會談些什么,但眼前這幾位意味深長的樣子定不會相信她的辯解,只會覺得她害臊難以啟齒,這話萬一傳到杜闕那兒,以往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費了么? 思及此,她干脆耍無賴揭過這篇兒,指著花房一側(cè)的暖閣道:“走這么遠,我口都干了,咱們進去歇歇腳吧?!?/br> 杜衡、王妃相視而笑,心中皆有了答案,也不再難為她,依言轉(zhuǎn)進了暖閣。 與此同時,杜闕同端陽王盤腿席地面對而坐,中間擺著一張棋盤,棋盤上黑子已占據(jù)了大片。 端陽王手執(zhí)白子,掃視棋局,片刻,將棋子丟回棋奩,下人適時登上熱茶,端陽王一手接來抿了兩口,嘆道:“殿下的棋藝越發(fā)精進了,本王甘拜下風?!?/br> 杜闕收手,下人同樣捧茶過來,杜闕擺手屏退,謙虛道:“運氣好罷了,我怎敢在王爺面前夸弄棋藝?!?/br> 端陽王展開眉頭,手指棋局:“一開始本王以為白子必贏,中場時又覺白子可能贏,直到最后才看明白,必贏的竟是黑子。” 瞧杜闕不接話,端陽王笑嘆道:“殿下,棋局風云變幻,這政.局又何嘗不是?!币徽Z未盡,端陽王貼身小廝孟寒進來回話,端陽王附耳聽罷,手掌撐著雙膝起身。 杜闕緊隨其后,二人視線相接,端陽王緩緩道:“殿下,宮里剛剛傳來消息,昨夜回城路上,七皇子府的馬車翻下山坡,七皇子、七皇子妃并府里仆人俱不見蹤影。” 端陽王刻意頓了頓,欲從杜闕平淡無波的臉上尋出絲絲破綻:“茲事體大,本王得去宮中出一份力,殿下自便?!?/br> 人散,屋里陷入寂靜,杜闕平直的唇線淺淺彎出一抹弧度。 曹平推門而入,捕捉到他面色微霽,結(jié)合適才端陽王急匆匆出門,猜到了七八分,遂強壓快意,詢問杜闕接下來的打算。 “雨過天晴,正好去宮里走一趟?!倍抨I長腿邁出門檻,“待會兒你送阿月回府,另外轉(zhuǎn)告她,我今夜可能被事情絆住回不來,讓她不必等我用晚膳?!?/br> 人已出去幾步,復折回,只聽他又道:“那個凈秋,趁早處理了?!?/br> 曹平驚愕不已,結(jié)巴道:“皇子妃問起來……該如何……” “你跟我這么久,難道這還要我教你不成?” “是……您放心,奴才盡快著手準備?!?/br> -------------------- 第21章 意外 ===================== 別過王妃、杜衡,元月回府吃過午飯,回屋歇午覺去了。 許是這兩日奔波勞累的緣故,這一覺竟睡到了華燈初上。伸了個懶腰起床,因?qū)嵲跓o事可做,便起了去看望凈秋的念頭。 凈秋脫身已有好幾日,聽綴錦說,她身體狀況好多了,不再是剛回來那副一見人便驚恐尖叫的地步了,現(xiàn)下已然能跟綴錦閑話幾句了。 踏月而行,元月打發(fā)綴錦到門外守著,自個兒步入里屋,一眼望見床沿邊靜坐的凈秋,兩眼低垂,看著腳尖發(fā)呆。 “凈秋,我才吩咐廚房做了西湖醋魚,你的肚子也空著,等會兒跟我去屋里一起吃吧?!彼ぶ鴥羟镒?,語氣盡量放柔。 聞聲,凈秋緩緩抬起下巴,也不看她,只瞧著窗欞:“姑娘的好意,奴婢無福消受。夜里風大,姑娘還是請回吧?!?/br> 話語中的疏遠,猶如一根冰錐刺入心頭,元月強顏歡笑:“你……在怪我?” 幽幽之聲敲打在耳畔:“奴婢怎敢責怪皇子妃。奴婢這條命是您救回來的,奴婢如何做得出背信棄義之事?”說到“背信棄義”一詞時,凈秋忽然轉(zhuǎn)過頭來直盯她的雙眼。 五指猝然收攏,指甲切入皮膚,須臾,復歸原樣,她直視凈秋,未曾有半分怯意:“你不肯背主,是為衷心;我奉旨出嫁,是為保全家族。我們皆非背信棄義之人?!?/br> 誠然,她心悅公孫冀,但不意味著可以為他放棄元家。父母之恩大于天,她寧愿自己挫骨揚灰,也絕對無法接受父母受傷害。 嫁給杜闕,實實在在護住了元家,她不認為,這叫背信棄義。 凈秋怒然躥起,指著她冷笑:“依皇子妃的意思,少爺該是那忘恩負義之人了?” 眼眶酸澀,元月拼命忍住不落淚,不卑不亢道:“光我相信他,有用么?陛下會因為我的信任而放他一馬么?不會。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辦?你以為我愿意委身于這皇子府么?可我沒辦法,元家上下全在我一念之間,我不得不從。” 淚珠盤旋于眼底,刺紅了眼珠,彼時的她,宛如一座出于破碎邊緣的菩薩,狠絕的話再難脫口,無助與彷徨涌上心頭,凈秋掩面痛哭:“少爺……沒有謀反,公孫家,清清白白。這世道究竟怎么了,為何好人落得如此結(jié)局……我不懂,不懂……” 悲愴的情愫充斥心間,自以為是的堅強轟然碎裂,元月潸然淚下,歪倒在床失聲哀泣。 里頭啼哭不止,綴錦心驚不已,府里人多耳雜,夜里又靜得很,放任不管免不得招來旁人的疑心,況且凈秋左一個謀反又一個公孫家的,著實不妥。思量再三,綴錦自作主張進門,提醒:“姑娘,真不能哭了,明兒起來眼睛腫了叫人看見又該多嘴多舌了?!?/br> 凈秋仍哭哭啼啼的,綴錦一咬牙狠心道:“凈秋姑娘,方才的話,你切莫再提了。我們姑娘已然不好過了,你何苦再戳她的痛處,還口無遮攔地給她添麻煩?我們姑娘不欠誰的,更沒受過誰的恩惠,倒是受了不少牽累?!?/br> 元月當即從被子上爬起來,喝止綴錦:“出去,輪不到你來說嘴!” 綴錦未表現(xiàn)出一絲懼意,迎著她憤恨的目光繼續(xù)道:“姑娘,不管您如何處置奴婢,這話奴婢也得說。你救她回來,是為舊日情分,可她全無感念之心,滿嘴胡言,完全不體諒您的處境?!?/br> “她衷心主子,奴婢也為您著想。奴婢斗膽提一句,她的病再有十天半個月就好得差不多了,不如贈她銀兩,讓她離府,留在京城也好,離京也罷,只是千萬別連累了您,連累了皇子府,連累了元家?!?/br> 元月出嫁前夕,許夫人拉著綴錦的手語重心長叮囑,要她一定照顧好元月,萬不能有什么閃失,她含淚答應,若有朝一日真出了意外,她定拼上性命保護元月,因為她這條命是元家給的,沒有元家出手相助,她早就被那畜生爹打死了。 凈秋嘴上沒把門的,看向元月的眼神里飽含怨恨,留在身邊遲早是個禍患,不如趁早打發(fā)了安心,但代價便是元月怒極,首先處置了她。 綴錦捫心自問,即便當真賠上這條命,她依舊無怨無悔。 果然,元月面白如紙,雙肩氣得顫抖不止,一把摘下頭上的簪子朝綴錦砸過去,剛好砸中綴錦的右臉:“你給我滾!快滾!” 一縷嫣紅緩緩淌下,沿著下頷鉆入衣領(lǐng),然綴錦不去管,而是重重跪地,伏首請求:“求姑娘好好想想,萬一上面真查下來,那后果您當真承擔得起嗎?” 話音剛落,凈秋一個閃身,沖出門外,元月尚處于狀況之外,綴錦亦沒反應過來,待主仆二人回過神來,視線里早已空空如也。 右臉劃傷的口子已然止住了血,干涸的血漬爬在皮膚上,有幾分駭人,然綴錦可不顧得許多,抬腿追了出去。 元月懊悔今夜不該來此處的,可覆水難收,強打精神前去喚來曹平,言明凈秋出走,需立馬閉門,以免人跑到外邊再生事端,后遣人于府邸各處搜尋,她也沒歇著,取來火把加入尋人隊伍。 曹平自去執(zhí)行命令,快到垂花門時,望見墻根底下躲著一個黑影,那黑影頭探出墻外,似乎在觀察外院的情況。 曹平心下了然,扭頭低聲囑咐后邊的幾個小廝幾句,然后摸出一袋銀子塞給塞給小廝們。小廝們紛紛丟開火把,摸黑迅速沖過去按住那黑影,再用破布堵了嘴,剪住黑影的兩只胳膊朝西角門去了。 事畢,曹平撿起地上的火把,跨出垂花門到前院指揮人閉門搜查凈秋的蹤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