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的生活方式做對比。她是不是覺得只要她希望他喜歡上霍莉和吉姆的活法——一種她自己因為運氣不濟,或因為愚蠢,或兩者因素都有,而被拒之門外的生活方式——他就會自動喜歡上它?他難道就沒有權(quán)力去批評或分析‘? 是的,她承認(rèn)他有這個權(quán)力,但她沒有預(yù)料到他的觀察會這么讓人不安(從直覺看)、復(fù)雜、精確,或這么讓人壓抑地消極。 “我想錢是吉姆賺的?!彼f“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嗎?” “我知道,他是個筆桿子?!?/br> 這一次她不再跟他爭了。 “你盡可以這么想。霍莉和他結(jié)婚的時候,他正在緬因大學(xué)波特蘭分校讀法律預(yù)科。他在丹佛法學(xué)院讀書的時候,霍莉沒日沒夜地工作來支撐他的學(xué)業(yè)。事情總是這樣。妻子們工作,這樣她們的丈夫可以安心讀書,學(xué)一些特殊的技能” 她的眼睛在找霍莉,最后她在左邊的某個巷子里看見了meimei的頭頂。 “總之,最后吉姆從法學(xué)院畢業(yè)了,他和霍莉搬到了東部,他在布里奇波特的一家法律事務(wù)所工作的時候,還沒有掙到多少錢。他們住在一套在三樓的公寓套間里,夏天沒有空調(diào),冬天沒有多少暖氣。但他最終走出一條路來,現(xiàn)在他是一個所謂的初級合作者。我想,就我們的標(biāo)準(zhǔn),他確實已經(jīng)賺了不少錢了。 “也許她炫耀那些信用卡,是因為有時她內(nèi)心仍覺得貧窮?!辈既R特說。 她被這種怪誕的認(rèn)識驚呆了,算了。她理了理他額前的頭發(fā),沒有再對他生氣:“你確實說過喜歡她?!?/br> “是的,我說過。她在那兒,就在那兒?!?/br> “我看見了?!?/br> 他們和霍莉走到了一起,霍莉已經(jīng)抱了一大棒窗簾,正要去看桌布。 太陽終于落到房子后面去了。 品托車?yán)锏幕馉t一點點地冷卻了下來。一陣時大時小,但總能感到的微風(fēng)起來了,泰德高興地把頭轉(zhuǎn)過去。 他感覺好些了,至少比一天中的其它時候都好些了,實際上,一天中的其它時間他都像是在做惡夢。 好幾次他出去了,他真的就離開車走出去了,他還能記得很清楚。他騎上了一匹馬,他騎著馬在一段長長的場地上跑著,他的身邊有幾只兔子在玩耍,那情景就和他mama、他爸爸帶他到市里奇頓的魔燈劇院看到的一部卡通片里的故事一樣。場地的末端有一個池塘,池塘里有鴨子。鴨子很友好,泰德和它們一起玩。這比和媽咪在一起要好,因為惡魔和媽咪在一起,就是那個從他衣櫥里走出來的惡魔。惡魔不在鴨子呆的地方。 盡管泰德隱隱地知道,如果他在那個地方呆的時間太長,他可能就會忘了回來,但他還是喜歡那兒。 這時太陽已經(jīng)落到了房子后面,陰涼的陰影出現(xiàn)了,陰影幾乎密集到可以形成紋理,就像天鵝絨。惡魔已經(jīng)不再試圖抓他們了。郵遞員沒有來。但至少他可以舒適地休息了。 最糟的是他這么渴,一輩子中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想喝水。這就是為什么有鴨子的地方讓他這樣著迷——那是一片潮濕的綠地。 “你在說什么,寶貝?”媽咪的臉向他彎下來。 “渴?!彼f話的聲音很嘶啞,像一只青蛙“我真渴,媽咪?!?/br> 他記得過去他總是發(fā)錯“渴”字,但夏令營的的小孩都像獎蘭地霍夫奈格爾發(fā)錯“早餐”那樣笑他,叫他嬰兒。所以這以后他就發(fā)對了,每一次忘記“渴”字怎么讀時,他就會在。心里狠狠地責(zé)備自己。 “是的,我知道,媽咪也渴?!?/br> “我打賭屋里有水?!?/br> “寶貝,我們進不了屋,確實進不了,那條壞狗就在車庫前面。” “在哪兒?”泰德跪起來,他驚異地感到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正在穿過他的腦袋,就像一陣慢慢斷裂開來著的波。 他把一只手放在儀表板上支撐住自己,那只手好像是在一個一英里長的手臂的末端“我看不見他?!鄙踔了穆曇粢埠苓b遠(yuǎn),回蕩著。 “坐下來,泰德,你會” 她仍在說話,他感覺到她扶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切都是那么遙遠(yuǎn)。聲音也像是從灰蒙蒙的遠(yuǎn)方傳來的,他和她之間像隔著迷霧,就像今天早上或總之那個他爸爸出門旅行去的早上。但就在前方有一塊明亮的地方,所以他離開mama向那個地方走去。 那里是鴨子呆的地方,鴨子、池塘、睡蓮葉。媽咪的聲音變成了遙遠(yuǎn)的嗡嗡聲,她美麗的瞼,那么大,總在那兒,那么平靜,像有時看向他窗戶的月亮的臉,昨天晚上很晚他爬起來去窗口尿尿那張臉也變得灰蒙蒙的,看不清邊界了。它融進了迷霧中。她的聲音變成了蜜蜂懶洋洋的嗡嗡聲,被那些蜜蜂葉一下很不好,它們輕拍著水面。 泰德和鴨子一起玩耍。 多娜打起了瞌睡,她醒來的時候,所有的陰影都已經(jīng)連成了一片,坎伯家汽車道上只剩下了一片灰色。不知何時又已經(jīng)到了黃昏,而他們——真不可置信——還在這兒。 太陽坐在地平線上,圓圓的,桔紅中帶著血。它看著她,像一見曾落入血中的籃球的臉。她在嘴里轉(zhuǎn)了一圈舌頭。結(jié)成了粘膠的口水不情愿地分離了,又變成或多或少正常的唾沫。她喉嚨里的感覺就像法蘭絨。她在想,如果她躺在家中花園里的水龍頭下,把龍頭開到最大,讓冰涼的水像瀑布那樣沖下來,那該有多好。這幅畫面這樣清晰、強烈地出現(xiàn),以至于她開始發(fā)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它是這樣強烈,她的頭已經(jīng)開始痛了。 那條狗還在車前面嗎? 她看了看,但實際上她當(dāng)然看不見。 她只知道它不在谷倉前。她按了一下喇叭,但喇叭只是嘶啞地響了一聲,什么都沒發(fā)生。它可能在任何地方。她的手沿著銀白色的玻璃縫滑過去,她不知道如果狗再向玻璃上撞幾次,會發(fā)生什么結(jié)果。它會沖破玻璃進來嗎?二十四小時以前她不會相信,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能確定了。 她又看向通進坎伯家門廊的那扇門。它好像比以前要遠(yuǎn)一些。這讓她想起上大學(xué)時心理學(xué)課上曾討論過的一個概念。成見,她的任課老師——一個謹(jǐn)小慎微,留著一撮牙刷似的胡子的小男人——這么叫它。如果你走上一個并不在動的下行電動扶梯,你突然會發(fā)現(xiàn)移步非常困難。 這讓她覺得非常好笑,以至于她終于在布魯明戴爾找到了一個向下的電動扶梯,扶梯旁標(biāo)著:已出故障。她沿著它向下走。 讓她覺得更好笑的是她發(fā)現(xiàn)那個謹(jǐn)小慎微的小副教授的話是對的——你的腿就是不想動。她又進一步想象著如果你正在向樓下走,樓梯突然動了起來,你會有什么感覺。正是這個想法讓她大笑了出來。 但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好笑了,事實上,一點也不好笑了。 門廊看上去確實遠(yuǎn)了一點。 狗想嚇破我的膽。 這種想法一出現(xiàn),她就試圖把它從腦海中扔出去,但接著她就不再試了。 事情已經(jīng)危急到不容她再欺騙自己了。不管有意無意,狗是在嚇破著她的膽。也許她是可以用她自己的“成見”來想象世界會是什么樣。但情況變了。平滑的扶梯的運行已經(jīng)停了。她已經(jīng)不能再和兒子呆站在一動不動的扶梯上等什么人來重新開動馬達(dá)了。事實是,她和泰德被狗圍困了。 泰德在睡覺。如果狗在谷倉里,她現(xiàn)在可以沖出去了?!暗绻栽谲嚽懊妫炕蛳旅?? 她記得有時她在電視里看職業(yè)橄欖球賽時,父親常說的一些東西。 她的父親這時候幾乎總是喝醉了酒,還經(jīng)常吃一大盤從周末夜晚餐剩下來的冷豆子。結(jié)果是,每年一到第四季度,電視間里就無法進行正常的世俗生活;就是狗也會溜出去,臉上帶著一種難看的遺棄者的笑。 她父親的那句名言總是保留在抱球隊員被漂亮地?fù)涞够騻髑虮唤刈〉臅r候“他在高灌木叢中把那個人放回去了!”她的父親會大叫。這會讓她的母親發(fā)瘋那時多娜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幾乎她父親的每一件事都會讓她母親發(fā)瘋。 她眼中出現(xiàn)了一幅庫喬的幻象,它就在品拓前面,蹲在那兒,后腿給曲著,眼睛緊盯著她從品托車出來時的落腳的那一點。它在等她,希望她蠢到會從車?yán)锍鰜?。它會在高灌木叢中把她放回去。她的兩只手在臉上擦著,那是一種迅速的緊張不安的洗臉的姿勢。天上,金星從越變越深的藍(lán)色中窺視出來。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在遠(yuǎn)方的田野上空留下一片寧靜,但不知怎的有點瘋狂的黃光。共處有一只鳥在歌唱,它停下了,然后又開始唱起來。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遠(yuǎn)沒有昨天下午那樣急切地想離開汽車,沖向那扇門了。部分原因是她打瞌睡迷糊過去后,再醒來就找不到了狗在哪兒,部分原因是熱已經(jīng)回退——那折磨人的熱,和它把泰德變成的樣子,是刺激她出去的最大因素。泰德已經(jīng)從那種半抱頭、半暈厥的狀態(tài)中掙脫出來,完全恢復(fù)了正常的睡眠,他現(xiàn)在正舒服地休息著。 但她之所以還留在這兒,上面的因素只是次要的,主要原因是——一點一點地,某個準(zhǔn)備好要做什么事的心理極點已經(jīng)到了,又過了。 她還記得此時在塔波溫哥營的跳水課,你第一次站在高臺前時,有這么一個瞬間,你或者不得不上去嘗試,或者可恥地退回來,這樣后面的女孩可以往下跳;在你學(xué)車的經(jīng)歷中,會有這么一天,你不得不離開空蕩蕩的鄉(xiāng)村公路,嘗試著把車開進城市。會有這么一個時刻,總會有這么一個時刻,一個跳水的時刻,一個開車的時刻,一個沖向后門的時刻。 遲早狗會出現(xiàn)。局勢很糟,當(dāng)然是這樣,但還沒有糟到完全令人絕望的程度。 合適的時刻會繞著圈子一遍一遍地出現(xiàn)——這不是她在心理學(xué)課上學(xué)到的,這是她本能地感知到的一種東西。你星期一從高臺上縮回來,并不意味著你星期二就不能再去試。你可以 但她的思想很不情愿地告訴她,這是一種完全錯誤的邏輯。 她今天晚上沒有昨天晚上那么強健,明天早上她會更虛弱。但那還不是最糟的地方。 她一直坐在這兒——多長時間了?說出來好像不太可能,但實際上已經(jīng)有二十八個小時了。 如果她已經(jīng)僵得動不了怎么辦?如果她跑到一半,卻垮了下來,大腿抽筋,重重地倒在地上怎么辦? 在生和死的問題上,她的思想執(zhí)拗地告訴她,恰當(dāng)?shù)臅r間只有一次——一次,然后就過去了。 她的呼吸和心跳在加速。 在她的意識知道之前,她的身體已經(jīng)知道她就要去嘗試了。她把襯衫更緊地包在右手上,左手停留在門把手上。她的意識中還沒有任何決定,但突然間她就去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去了,泰德沉睡著,他不會跟她出去。 她把門把手拉上去,手上是滑滑的汗。 她屏住呼吸,聽外面有什么動靜。 鳥又叫了,如此而且。 如果它把門撞得形變得太厲害,它甚至可能打不開,她想。那將是一種痛苦的解脫。她可以坐回來,重新考慮一下各種方案,看看計劃中有什么被遺漏的更渴了一點更虛弱了一點更慢了一點 她把自己的壓力靠到門上,重重地用左肩靠上去,逐漸把自己的重量加上去。她的右手在棉襯衫里流汗。她的拳頭握得這樣緊,以至于手指已經(jīng)開始疼廠。她隱約感到指甲的半月型噴進了手掌。她思想里的眼睛看見她擊碎后門把手旁的窗玻璃,她聽見碎玻璃掉在屋里地板上發(fā)出叮當(dāng)?shù)穆曇?,看見她的手伸向門把手 但小車的門沒有開。 她使出所有的力氣推過去,她全身都繃緊了,脖子上的血管鼓了出來。但是它不開。它—— 它開了,突然就開了。 它在一種可怕的悶響聲中飛轉(zhuǎn)出去,幾乎讓她摔翻在地。 她抓向門把手,沒有抓住,又去抓。她抓住了,突然間,一種地確信無疑,但又令她萬分驚恐的念頭悄悄鉆進她的腦海,它就像醫(yī)生宣告病人得了不治之癥那樣冷,那樣讓人渾身麻木。她已經(jīng)把門撞開了,但它不會再合上。狗就要撲進來把他們都咬死,有一瞬間泰德會醒來,迷惑著,在他最后這個瞬間里老天會仁慈讓他相信他還是在做夢,然后庫喬的牙就會把他的喉嚨撕開。 她喉中的氣息息促地進進出出,像在穿過~根麥管。 她好像能看清汽車道上的每一顆礫石,所有的礫石,但她無法思考,她的思想在狂亂地翻滾。 她眼前的場景繞著之字穿進她思想的前景,就像正在上演一部游行的電影,它不斷加速,直到樂隊、馬上的騎士和指揮女郎像在逃避什么超自然的罪惡那樣向前瘋狂地浪奔家窮而去。 垃圾粉碎機里噴出一大團綠色的污穢東西,它們沖上廚房的天花板,濺得到處都是。 她五歲時從后門廊上掉下來,摔斷了手腕。 中學(xué)一年級某天的第二節(jié)課——一代數(shù)課——上,她低下頭,極度羞愧而驚恐地在她淡藍(lán)色的亞麻裙子上看到幾滴血,她開始有了月經(jīng)。 下課鈴響的時候她該怎樣站起來,才能不讓每個人都看見,不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多娜正有月經(jīng)? 她張開嘴吻的第一個男孩,壯懷特山普森。 她用雙臂把新生的泰德抱在懷里,這時護士過來把他帶走,她想要告訴護士別那樣做——把他還給我,我還沒有完成,這些話只穿過她的思想——她太虛弱,虛弱得說不出話來,接著她就發(fā)出了那種可怕的、碎裂的、但充滿勇氣的產(chǎn)后的聲音,她記得她在想,我要把他的生命支持系統(tǒng)一起吐出來,然后她昏了過去。 她父親,他在她的婚禮上痛哭,他在后來的招待會上喝醉了。 面孔。聲音。房間。場景。書籍。 這一刻的恐懼,想著我就要死了—— 經(jīng)過巨大的努力下,她開始控制住自己。她用雙手抓注品托的門把手,狠狠地猛拉了它一把,門飛轉(zhuǎn)回去。被庫喬撞歪了的鉸鏈輾磨著又發(fā)出那種沉悶的聲音,砰地一聲重響中,門關(guān)上了。泰德在沉睡中跳起來,喃喃地叫了一聲。 多娜靠回座位上,無助地渾身顫抖著,她無聲地哭了。熱淚從她眼瞼下滑過,又斜流向雙耳。 她一生中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害怕過什么,即使小時候,她夜里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屋里,覺得到處都是蜘蛛時,也沒有這樣害怕過。她現(xiàn)在不能出去,她確告自己,這不可想象。她已經(jīng)完全精疲力竭,渾身的神經(jīng)幾乎都要破碎。最好等一等,等一個更好的機會 但她不敢等到它變?yōu)椤俺梢姟?/br> 不會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機會。 泰德沒有注意到,那條狗也沒有注意到??隙ㄊ沁@樣,所有的推理都斷言是這樣。那聲沉悶的聲音,她拉門時發(fā)出的另一聲沉悶的聲音,門關(guān)上時砰地再一聲重響。如果它在車前,這些聲音會讓它發(fā)作起來。它大概在谷倉里,但她相信它在那兒也能聽見這里的嘈雜聲。它一定是游蕩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會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機會了,即使她嚇得不敢為自己沖出去,她也決不應(yīng)該嚇得不敢為泰德沖出去。 真是高尚得恰到好處。 但最終說服她的,是一幅她進了坎帕家后的幻景,和那種手頭有電話的讓她放心的感覺。她能聽見自己在和班那曼長官的一個助手交談,相當(dāng)鎮(zhèn)靜。理智,然后把電話放下。然后去廚房找一杯涼水。 她又把門打開,這次她已經(jīng)對那種沉悶的聲音做好了準(zhǔn)備,但它真的發(fā)出來的時候她還是縮了一下。她在心里詛咒著那條狗,希望它已經(jīng)躺倒在某處,死了,身上爬滿了蒼蠅。 她把腿轉(zhuǎn)出去,它們僵硬。發(fā)疼,這讓她縮了一下。她的網(wǎng)球鞋踩上了地面。她逐漸在黑暗的天空下站了起來。 附近不知什么地方有只鳥在叫,它叫了三聲,停下了。 庫喬一直昏迷不醒地臥在汽車的前面,后來它在幾聲重響中醒了過來。它聽見門開了,直覺告訴它它會開的。 它幾乎就要繞過去抓住那個女人,她讓它的頭和身體可怕地疼痛著。它幾乎就要繞過去了,但直覺命令它們靜靜地臥在那兒,那個女人只是試圖引它出來,后來這被證明是對的。 當(dāng)疾病在它身上縮緊,滲透進它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就像草原上貪婪的野火,在四處升起鴿灰色的煙,燃起玫瑰色的火焰,接著又開始摧毀它既成的思想和行為模式的時候,它也加深了它的狡詐。它一定要抓住那個女人和那個男孩,他們造成了它的痛苦——它身體里的痛苦和它腦袋里的刺痛,那是它一遍一遍撞向那輛汽車時產(chǎn)生的。 庫喬今天有兩次忘了那個女人和那個男孩,它離開谷倉里的那個狗避難所——一喬坎泊在后屋;’河上挖出來放帳單的一個大洞——下山去了后面的沼澤,兩次立都很近地經(jīng)過了那個住著編福的石灰石洞xue的大開口。 沼澤里有水,它也非常渴,但每次真的看到那些水時,它又都會狂暴起來。它想要喝那水,殺了那水,在那里洗澡,在里面拉屎撒尿,讓它蓋滿臟物,摧毀了它,讓它流血。每次這種狂亂的想法都最終又讓它離開,它會雞鳴叫著,渾身顫抖。這都是那個女人和那個男孩造成的,它不會再離開他們了。 沒有哪個生活過的人會發(fā)現(xiàn)有一只狗這樣忠于信念,這樣執(zhí)著于它的計劃。它會等,直到它抓住他們。如果需要,它會等到世界的未回。它會等,它會守望。 主要是那個女人。她看著它的樣子,好像在說,是的,是的,是我做的。我讓你生病,我讓你刺痛,我專門為你設(shè)計了痛苦,從今天起這痛苦會永遠(yuǎn)跟著你。 噢,殺了她! 殺了她! 一個聲音出現(xiàn)了。 那是一種輕輕的聲音,但它沒有逃過庫喬的耳朵;它的耳朵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超自然地調(diào)向谷種聲音了,聲音世界里最完整的譜就是庫喬的音譜了。它能聽見天堂里的鐘聲,它能聽見從地獄里傳上來的嘶啞的尖叫聲,瘋狂之中它可以聽見真實和不真實的聲音。 那是一種小石頭間相互滑動、相互摩擦的輕音。 庫喬的后腿在身后緊緊地壓著地面,只等她出來。尿,熱而痛苦,毫無顧忌地流出來。它在等那個女人出現(xiàn)。她出來的時候,它會殺了她。 特倫頓家樓下的廢墟中,電話鈴開始響起來。 它嘶啞地叫了六聲,八畝,十聲,然后沉默了。緊接著,特倫頓家訂的羅克堡呼喚報砰地撞到門上,比利弗里曼肩頭背著帆布包,吹著口哨,踩著車?yán)^續(xù)向瑞利家騎去。 泰德屋里的衣櫥門開著,一種說不出的干熱的氣味,兇暴而野蠻,迷漫在空氣中。 在波士頓,一個接線員問維克特倫頓要不要她繼續(xù)試試“不,這就行了,接線員。”他說著掛斷了電話。 羅格在38頻道發(fā)現(xiàn)了紅星隊和堪薩斯城隊的比賽,他穿著內(nèi)衣坐在沙發(fā)里,面前放著由服務(wù)員送進屋的一塊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他正在著隊員們做熱身運動。 “你的那些習(xí)慣中?!本S克說“大多數(shù)都具有主動的冒犯性,至少也讓人厭惡,我覺得其中最糟的大概就是穿著內(nèi)褲吃東西了。” “聽聽這個家伙的話。”羅格對著面前的空氣溫和地說“他三十二歲了,還把內(nèi)衣短褲稱之為內(nèi)褲?!?/br> “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除非你還只是個夏令營里不開化的小孩?!?/br> “我今天晚上會割斷你的喉嚨,羅格?!本S克快意地說“你會醒來,發(fā)現(xiàn)你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你窒息了,你會想道歉,但太遲了!”他拿起半決羅格的熏牛rou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 “真他媽太不正常,”羅格說,他把三明治的屑子從裸露的毛絨絨的胸前撣掉“多娜不在家,嗯?” “嗯,她大概和泰德到南面的多味冰吃漢堡或什么東西去了,我真希望我在那兒,而不是在波士頓?!?/br> “哦,只要想一想。”羅格說,他惡意地笑著“我們明天晚上就會到愛波爾,然后準(zhǔn)時到比爾特摩旅館喝雞尾酒” “去你媽的比爾特摩旅館,去你媽的準(zhǔn)時,”維克說“無論誰不在緬因好好呆著,硬要花一個星期去波士頓或紐約進行商務(wù)旅行——我是說在夏天——他準(zhǔn)要瘋了?!?/br> “好,我讓機”羅格說,電視屏幕上,鮑勃斯坦利開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球,比賽開始了“真他媽狗屎?!?/br> “三明治相當(dāng)棒,羅格。”維克說,他得勝地對合伙人笑著。 羅格把盤子抓到胸前:“打電話去要你自己的,你這該死的揩油鬼?!?/br> “號碼是多少?” “六八一,它寫在撥號盤上。” “要不要給你再來些啤酒?”維克問,他走向了電話。 羅格搖搖頭:“我午飯吃得太多。我的頭在疼,我的胃在疼,可能明天早上我就會得香蕉軟腐病。我很快發(fā)現(xiàn)就是這樣,好伙計,我沒有開玩笑。” 維克打電話要了一份黑麥熏牛rou三明治和兩瓶上堡啤酒。他掛上電話,轉(zhuǎn)眼看向羅格,羅格坐在那兒,眼睛盯著電視。三明治盤正端放在他的大肚子上,他正在哭。 維克起先以為他沒有看清楚,以為他產(chǎn)生了某種幻覺。但不是,他清楚地看見了眼淚,它們正像棱鏡那樣把彩電來的光晶瑩地映進他的眼睛。 有一刻維克站在那兒,不知道他是該走向羅格,還是要走到屋的另一側(cè)拿起一張報紙,假裝什么都沒看到。這時羅格已經(jīng)在看他,他的臉抽泣著畢露無遺,它脆弱、毫無戒備,就像泰德從秋千上掉下來擦破了膝蓋,或在人行道上滑了一跤時的樣子。 “我該怎么做,維克?”他聲音嘶啞地問。 “羅格,你在說什——”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彼f。電視中波士頓人在雙殺中結(jié)束了第一局,芬威體育場中的觀眾歡騰了起來。 “別緊張,羅格,你——” “我們會完全失敗,我們都知道,”羅格說“它聞起來就像一箱整周整周地放在太陽底下暴曬的雞蛋。這是我們玩的一場小游戲,我們爭取到了羅布馬丁,毫無疑問我們也可以爭取到夏天市場調(diào)研公司,因為我們給他們錢。多好!除了真正說話算數(shù)的,我們已經(jīng)爭取到了每一個人。” “還沒有產(chǎn)生任何決定,羅格,還沒有?!?/br> “奧爾西亞還不太清楚利害關(guān)系?!绷_格說“是我的錯,好,所以我是只小雞,咯咯地叫。但她愛在布里奇頓的生活。維克,她愛那兒。那兩個女孩,她們在學(xué)校里已經(jīng)有了朋友但她們一點不都清楚究竟會發(fā)生什么?!?/br> “是的,它是一場恐怖。我已經(jīng)不需要再和你透徹地討論了,羅格?!?/br> “多娜知道問題會有多糟嗎?” “她起先只是認(rèn)為這是一個開在我們身上的相當(dāng)棒的玩笑,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受到?jīng)_擊了?!?/br> “但她不會像我們這樣看緬因的生活?!?/br> “原來可能不是,如果我現(xiàn)在再提起把泰德帶回紐約,她會恐懼得舉起手來?!?/br> “我該怎么做產(chǎn)羅格又在問“我早不是個孩子了,你三十二,維克,但我下個月就要四十了一。我該怎么做?帶著我的簡歷到處跑?j沃爾特湯姆遜會不會張開雙臂歡迎我?’你好,親愛的羅格,我還留著你的老位子,你從三十五加五歲開始’,那就是他要說的?” 維克只是搖著他的手,但他心中的那個影子已經(jīng)開始被羅格攪煩了。 “過去我一定會瘋的。好了,我還是會瘋,但現(xiàn)在我更多的是驚恐,晚上我躺在床上,試圖想象以后會怎么樣。究竟會怎么樣?我不能想象。你看著我,你對自己說‘羅格在演戲’,你——”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本S克說,是望聲音里沒有自責(zé)。 “我不會說你在撒謊,”羅格說“但我已經(jīng)和你共事了這么多年,很清楚你在怎么想??赡鼙饶阕约哼€清楚。不管怎么說,你這么想我不會責(zé)備你——但三十二和四十有很大的區(qū)別,維克,從三十二到四十你失去了許多血性。” “羅格,我想我們還有很多為這個提議戰(zhàn)斗的機會?!?/br> “我想做的只是帶上二十箱紅漿果活力谷和我們一起去克利夫蘭,”羅格說“回來的時候我可以把它們綁在我的尾巴上,我的尾巴會足夠長,你知道!” 維克拍在羅格的肩上:“是的,我知道?!?/br> “如果他們收回帳單你會怎么做?”羅格問。 維克想過。他從每一個可能的角度想過,公正地說,羅格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前相當(dāng)久,他就已經(jīng)被它困擾了。 “如果他們收回去,我會比我一生中任何時候都更刻苦地工作,”維克說“如果必要,我會每天工作三十小時,如果我要串起六十個新英格蘭小帳單才夠夏普帳單的話,我也會去拼命?!?/br> “我們只會無謂地自殺?!?/br> “可能,”維克說“但我們會開足火力向前進,不是嗎?” “我想,”羅格晃晃蕩蕩地說“如果奧爾西亞去工作,我們還可以把那幢房子維持一年,那剛夠我們把它賣掉,現(xiàn)在的稅這樣高。” 維克突然感到嘴唇后有一陣顫抖:那是多娜需要假裝她還只是個十九到二十歲的姑娘,終于鉆進的那一攤黑乎乎的屎一樣的東西。 他對羅格產(chǎn)生某種壓抑的憤怒,羅格有可愛、不裝腔作勢的奧爾西亞熱他的床(如果奧爾西亞竟然會有計劃周密的不忠,維克會很驚訝),羅格一點都不知道有多少事會同時出錯。 “聽著?!彼f“星期四晚些時候我從郵件中收到一張紙條——” 外面響起一陣很重的敲門聲。 “一定是送東西的來了?!绷_格說,他拿起襯衫,用它擦了擦臉看不到了眼淚,把那事告訴羅格對維克突然變得難以想象。可能羅格畢竟是對的,可能從三十二到四十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維克去門口拿他的啤酒和三明治。他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送食物的服務(wù)員就到了,羅格也沒問。他又回去看他的球賽,想他自己的問題。 維克坐下來吃三明治,他對自己幾乎完全沒有了胃口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他的眼睛落在電話上,嘴仍在咀嚼著,他又想給家里打個電話了。電話響了十二次,他一直在等著,然后他掛了。他輕輕皺起了眉頭。已經(jīng)八點五分,過了泰德睡覺時間五分鐘了。可能多娜遇到了什么人,或可能他們覺得空蕩蕩的房子太壓抑,出去走家串戶了。 當(dāng)然,很可能就是這樣。他們可能去山下的共同城打發(fā)時間,直到冷得想睡覺了再回來。就是這樣。 (也可能她正和坎普在一起。) 真是荒唐的想法。她說過都結(jié)束了,他也相信了。他確實相信了。多娜沒有撒謊。 (也沒有四處鬼混,是不是,氣得人直咬牙!) 他試圖趕走這種想法,但做不到。老鼠放出去了,它就會在什么時候忙著咬他。如果她突然想起來要去找坎普,她會怎么處置泰德?他們?nèi)齻€現(xiàn)在是不是在一家汽車旅館,在一家羅克堡和巴爾的摩之間的汽車旅館?別做個木頭人,特倫頓。他們可能—— 音樂會,是的,當(dāng)然是。 共同城的音樂臺每星期二晚上都有一次音樂會。有的星期二會有一個中學(xué)的樂隊演奏,有時是某個室內(nèi)音樂小組,有時則是一個當(dāng)?shù)氐木羰繕逢?,他們自稱“破碎的邊緣” 他們會在那兒,當(dāng)然會——享受著陰涼,聽“破碎的邊緣”發(fā)瘋地抽打出約翰哈爾特的“冰糖人”或可能“安息地” (除非她是和坎普在一起。) 他喝光了啤酒,開始想下一種可能。 多娜在車外已經(jīng)有三十秒了,她只是站著,偶爾微微在礫石上移動一下腳,她在等那種針扎似的感覺消退。她注視著車庫的前面,仍然覺得如果庫喬出來,它會從那個方向來——可能是從谷倉的開口,可能從它的一側(cè),也可能從那輛農(nóng)場卡車的后面出來,在星光下,那輛車本身就很像狗牙——有一只灰蒙蒙的黑色大雜種狗正在沉睡。 她站在那兒,心頭有一絲猶豫。 夜色在她鼻前呼吸著,她聞一些淡淡的香氣,這讓她想起如果現(xiàn)在的一切都只是被縮小了,那么聞到它們正常濃度的氣味,會是什么樣? 她聽見了什么:音樂。很輕,幾乎什么都沒有,但她的耳朵幾乎和夜神秘地調(diào)和了,它們聽見了這種聲音。有什么人在放收音機,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在一陣破曉般的驚訝中,她意識到那是共同城的音樂會。 她聽見的是新奧爾良城爵士樂,她甚至可以聽出曲調(diào)來,那是“擺脫布法羅”七英里,她想,我過去從來不會相信——夜有多么寧靜,多么平靜! 她覺得自己充滿生機。 她的心臟是一個在胸膛中伸縮著的強有力的小機器。 她的血熱了起來,她的眼睛可以毫不費力在它們濕潤的床上靈活地轉(zhuǎn)動,她的腎的負(fù)載很重,但還沒有到不愉快的程度c這就是它,這就是永遠(yuǎn)付托給她的生命。把生命,把自己的真實的生命作為賭注押上去的想法,有一種沉重。無聲的魔力,就像一個巨大的重物,已經(jīng)移到自己靜臥角落的最外線。她呼地把門關(guān)上——砰。她在等,在像動物那樣嗅著空氣。 什么都沒有。喬坎伯家修車谷倉的那張大口里漆黑、安靜。品托前保險桿上的鉻閃爍出微暗的光。隱隱約約中,新奧爾良爵士樂仍在演奏著,急速、嘈雜、歡快。她彎下身,想著膝蓋會發(fā)出“咯”的一聲,但它們沒有。她撿起一把碎礫石,一個一個地扔問品托發(fā)動機罩前她看不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