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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蓮珠 第50節(jié)

    陸長留冒著大雨過來,他一身水汽走進(jìn)屋里,見白璧成只穿著綃白中衣坐在榻上,邊上站著布衣布裙的含山。

    “侯爺在睡覺嗎?”陸長留愣了愣道,“我來得不是時(shí)候?!?/br>
    “不,我剛剛發(fā)了咳癥,”白璧成平靜道,“含山來給我施針。”

    他說罷,車軒捧著托盤進(jìn)來,送一盞溫水給白璧成,順便帶了一盞茶給陸長留。喝罷溫水,白璧成方才問陸長留:“長留冒雨前來,必定是有要緊事吧?”

    “侯爺吩咐去查言年,我已查到了,王府后巷的確跌死一個(gè)叫秋煙的婢女,當(dāng)時(shí)王府報(bào)了官,仵作驗(yàn)定是秋煙摔倒之后,后腦撞在尖石頭上致死,事發(fā)是在深夜,后巷無人出入,直到天明尸體才被發(fā)現(xiàn)?!?/br>
    “那么與言年在外喝酒的門客呢,可否找到?”

    “卷宗上為言年做證的門客叫舒澤安,做得一手好詩,卻寫不來殿前文章,因此考不上功名,只能被豢養(yǎng)在王府?!标戦L留道,“但這人好賭,總是在外頭欠債惹事,就被王府革除了。我打聽了一圈,并沒人知道舒澤安的下落。”

    “怎么又是好賭?”白璧成奇道,“祝正鐸好賭,刀五好賭,雖不知言年如何,但與他交好的門客卻也好賭?!?/br>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舒澤安好賭,言年十之八九也有這毛病?!焙降溃瓣懰惊z,死了五個(gè)人三個(gè)好賭,不如查查另外兩個(gè)人,瞧是不是也愛賭?!?/br>
    “這又是一個(gè)方向!”陸長留高興道,“辦案還是要來侯府商議,我獨(dú)自想破頭也想不出的,同你們講一講便找到兩個(gè)共同點(diǎn),一是拋尸,二是好賭?!?/br>
    “既是共同點(diǎn),那就查查賭坊,他們也許知道此人的下落?!?/br>
    聽了這話,侍立一旁的車軒忽然道:“舒澤安這名字十分耳熟,吉祥賭坊有個(gè)爛賭鬼,伙計(jì)說他之前的名字諧音輸則安,因此改名叫贏起,結(jié)果并沒有贏,依舊還是輸?shù)模 ?/br>
    “輸則安?那不就是舒澤安?”陸長留立即起身,“侯爺稍候,我這就去吉祥賭坊,問問贏起是不是舒則安!如若他是,便問問秋煙死的那晚,言年究竟在哪里!”

    “等一等!”白璧成卻攔住他,“秋煙跌死的案子經(jīng)過官府,舒澤安給言年做證也留在卷宗上,他若此時(shí)翻供,便是承認(rèn)當(dāng)年做假證,如此要吃板子還要坐監(jiān),因此你貿(mào)然去問,他不會說實(shí)話的?!?/br>
    陸長留一想沒錯,不由問:“侯爺有什么辦法嗎?”

    白璧成不說話,卻不咸不淡地瞟了車軒一眼。車軒受了這一眼,連忙道:“侯爺!小的與賭坊半點(diǎn)也不熟!小的知道此事是在茶樓聽講的!小的可是正經(jīng)人,從不踏入賭坊半步!”

    “我并沒有說你同賭坊熟,”白璧成微笑道,“但言年的案子很麻煩,嘉南郡主都親自來催,你若有門路能接觸到贏起,不如幫幫陸司獄?!?/br>
    說別的都罷了,一說嘉南郡主,車軒立即心動了。

    “這么一說嘛,小的也能找找人!”車軒摸摸下巴道,“小的這就冒雨走一趟常去的茶樓,問問相熟的茶客,有沒有熟悉贏起的,這樣可好?”

    “好,”白璧成微笑點(diǎn)頭,“你去賬房支五十兩銀子,先看著用,不夠回來再補(bǔ)上?!?/br>
    這事情多么好!又能幫侯爺結(jié)交郡主,又能幫陸司獄辦公事,又有銀子拿!車軒嘴角笑到了耳朵根,連聲答應(yīng)著下去了。這里白璧成又問陸長留:“你可打聽到秋煙有何背景熟人?”

    “唉!說到此事真叫人唏噓!”陸長留嘆道,“侯爺可還記得,幾年前有一位被下獄查抄的平州都督胡知行胡大人?”

    “我記得,聽說他是秦茂楠一黨的余孽,證據(jù)確鑿之后,人就死在大獄里。”

    “胡大人與秦家多有走動是真,但并非什么余孽!真相是他有個(gè)女兒送進(jìn)宮去被封作賢嬪,因?yàn)闋帉櫟米锪隋焚F妃,夏國公忌憚賢嬪有個(gè)當(dāng)朝一品的父親,因此下了狠手,栽贓誣陷的!”

    “是這樣嗎?”白璧成不大相信,“此事連你都知道有假,為何滿朝文武沒有替著喊冤?”

    “夏國公把持朝政,誰敢替胡知行喊冤!再說又牽扯到圣上最恨的秦氏!然而如此指鹿為馬,把我父親氣得告假三天不上朝,每日關(guān)在書房里茶飯不繼,還是沈深春沈?qū)④娙氤媸ィ瑏砜赐赣H隨便開解了他,這事才過去了!”

    夏國公一黨只手遮天的本領(lǐng),白璧成是領(lǐng)教的,他正在琢磨,卻聽含山冷冷道:“誣陷人便說什么秦茂楠一黨,焉知秦家不是被宸貴妃和她爹栽贓的?試問秦妃好好地得寵在朝,秦家做什么要私鑄兵器意圖謀反?外頭又有傳言,說秦家受招安時(shí),留了能填滿一座山的財(cái)寶沒帶到京城,他們?nèi)粢矗谕忸^鑄兵器不行嗎?為何非得藏在王府里?”

    她這串話問出來,倒把陸長留問得張口結(jié)舌,半日才道:“秦家出事時(shí)我還是幼兒,并不知具體情景,只不過……,含山你如何知道這么詳盡,連秦家有滿山的財(cái)寶都知道?”

    “我?我是江湖游醫(yī),當(dāng)然四處聽人講故事!”含山理直氣壯,“陸司獄若要做好官,就要四處走訪民情,不能只聽底下小吏拍馬屁!”

    “我這侯府里也不大清靜,你們說話也要小心些,”白璧成這時(shí)候才插話道,“十景堂有風(fēng)十里看著,尚可任意說話,若是出了十景堂,再莫談講朝中秘事,你倆都聽見了?”

    陸長留當(dāng)然說聽見了,含山并不領(lǐng)情,卻也不再講秦家,只問:“陸司獄接著說下去,胡知行被下獄抄家與秋煙何干?”

    “秋煙便是胡大人的另一個(gè)女兒!”陸長留接上文道,“壞了事的官員,女眷要么充作官妓營妓,要么發(fā)賣為婢,平州府要巴結(jié)裕王,因此先送了一批給王府,就這樣,秋煙便進(jìn)了王府的器物室?!?/br>
    “我知道了!殺掉言年的是胡家人!他們一定認(rèn)為是言年害死了自家小姐,才替秋煙報(bào)仇的!”含山很肯定地說。

    “若是報(bào)仇,只需殺掉言年即可,為何要將他燒死,又丟棄在王府后巷呢?”白璧成問。

    “報(bào)仇這種事,當(dāng)然要讓大家都看見??!若只是將言年偷偷殺了,那豈不是衣錦夜行?”

    含山如此理解也有道理,但白璧成覺得這里頭的道理不止如此,兇手也許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須把言年送回王府后巷。他沉吟一時(shí),問:“秋煙這個(gè)名字,是入王府后取的,還是胡小姐的本名?”

    “我疏忽了沒問此事,”陸長留自責(zé),“我這回去查證!”

    白璧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若是能找到胡家沒籍發(fā)賣的女眷名冊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你再打聽打聽,胡家可有叫黑玉的小姐?”

    “這是什么人?”

    “死在官道上的馬夫刀五,他曾經(jīng)折磨死一個(gè)叫黑玉的女子。”白璧成悠悠道,“如若黑玉也與胡家有關(guān),這五個(gè)案子就是一個(gè)復(fù)仇殺人案?!?/br>
    “可是黑玉這名字不像小姐,倒像個(gè)婢女。”陸長留撓撓頭,“難道胡家不只為小姐復(fù)仇,所有受欺辱的都要討回血債?”

    胡知行是平州都督,府里上下人口加起來有幾百號人,抄家之后,這些人的際遇都不會好,如果每個(gè)人都要報(bào)仇,只死五個(gè)只怕不夠。

    那么,這五人橫死的案子還會有后續(xù)嗎?

    “侯爺,我先回去查查胡家的發(fā)賣名冊,若是舒澤安這里有消息了,煩您派來歡來登去州府叫我一聲,我立即便來?!?/br>
    陸長留一辦案子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找到線索便等不了,白璧成感念他一腔熱誠,便道:“你且去罷,有情況我自然打發(fā)讓叫你去,不過明晚上你把時(shí)間挪出來,我要請客,請你作陪?!?/br>
    “侯爺請客?”陸長留以為聽錯了,“侯爺,黔州府都說您連府門都不開,如今又招廚子又待客的,像換了個(gè)人似的,這是怎么了?”

    “你說到換了個(gè)人,我突然想到了,一會兒讓來歡他們?nèi)タ纯锤盗貋砹藳]有?!卑阻党深欁杂?jì)劃,“總之要請客,人多些熱鬧?!?/br>
    “侯爺是為熱鬧嗎?我只當(dāng)侯爺為了嘉南郡主呢?!?/br>
    含山笑瞇瞇補(bǔ)上一句,陸長留卻睜大眼睛:“原來是請嘉南郡主!侯爺是為了案子,還是為了,為了郡主?。俊?/br>
    “都為?!卑阻党善届o如水,“你快去查名冊吧。”

    陸長留忙著去查案子,不再管嘉南郡主的閑事,拱拱手便走了。一時(shí)熱鬧之后,十景堂的正屋又只剩下白璧成和含山。

    “侯爺,車軒也去查案了,還是我去通知廚房準(zhǔn)備明晚的宴飲罷?!焙降?,“您說是請那廚子做好,還是請楚行舟做?”

    “請客當(dāng)然是那廚子,他可是桃源樓的大廚?!卑阻党赏嵩谡砩?,理了理中衣的腰帶,“楚行舟做的菜,嘉南郡主未必喜歡,他打下手幫幫忙就好?!?/br>
    含山原本對宴請嘉南沒什么想法,但聽見白璧成拉踩楚行舟,她忽然有點(diǎn)不高興。

    “那是,郡主這么高貴,我?guī)熜挚伤藕虿黄??!?/br>
    她說罷要去,白璧成卻喚道:“你等一等?!?/br>
    含山以為他要哄騙兩句,說些楚行舟做菜也很好吃之類的話,便洋洋自得地轉(zhuǎn)回身來,卻見白璧成起身走到書桌邊,抽了張拜貼出來擱在香爐上熏一熏,隨即鈐上清平侯府方的小印,遞給含山。

    “車軒去查吉祥賭坊了,你這就跑一趟裕王府求見郡主,把我的拜帖送上,請郡主明晚來賞光便是?!?/br>
    “這就……,侯爺,外頭下雨哎。”

    “下雨打傘啊,”白璧成奇道,“讓來登招呼車夫套車,你帶著來桃去就是了?!?/br>
    含山噎了噎,低低道:“等雨停再去請也行啊,而且,非要我去嗎?讓來登或來歡跑一趟不就行了?”

    “你去,顯得我重視?!卑阻党舌嵵氐?,“你不是牽掛著侯府要有尊貴主母嗎?怎么這點(diǎn)小事都不肯做?”

    “肯做~,我這就去~。”

    含山轉(zhuǎn)過身撇了撇嘴,正要往外走,白璧成又叫住了她。

    “總之是請客,那就做到最好,你順路去一趟琴室,請虞溫來奏兩曲助興?!?/br>
    “侯爺!”含山睜圓眼睛,“我一個(gè)師兄伺候她還不夠,還要再來一個(gè)?”

    “你有四個(gè)師兄呢,這才出了兩個(gè),別那么小氣嘛!”白璧成風(fēng)輕云淡,“再說你也要找虞溫的,你們那四只思木盒子逗起來沒有啊?”

    他也一臉認(rèn)真地關(guān)心,含山也被堵得沒話講,只能點(diǎn)頭說:“好!好!好在邱意濃在坐監(jiān),否則也要來獻(xiàn)藝才是!”

    “不急,”白璧成微笑,“嘉南與我長來長往,等邱神醫(yī)坐監(jiān)期滿,也可以到黔州來,給嘉南配兩服調(diào)養(yǎng)氣血的方子?!?/br>
    含山不明白這是怎么了,陸長留來之前,白璧成還在厭煩她瞎撮合嘉南,就這一會兒工夫,白璧成恨不能今日便迎娶嘉南!

    迎娶嘉南。

    這四個(gè)字忽然懟上來,像有一只手猛地捏住含山咽喉,叫她實(shí)在喘不過氣來。她轉(zhuǎn)身出了正屋,廊下的白翅子大鸚鵡又叫起來:“要錢的來了!要錢的來了!”

    是,我就是個(gè)要錢的,終究是要離開的。

    含山忽然心塞,她抄起風(fēng)十里隔在廊下的油紙傘,撐開時(shí)自嘲著想,人終究要給自己打傘,哪能指望別人給你送呢?

    雨比剛剛小了很多,含山撐著傘走在侯府濕漉漉的庭院里,雨后微腥的空氣伴著初秋的涼風(fēng)環(huán)繞著她,帶著一縷略顯輕狂的惆悵。

    等到了憑他閣,含山先交代了那廚子明天請客,這才把楚行舟拉到一邊,道:“你跟我去找虞溫,他也在黔州?!?/br>
    “虞溫在黔州是最好不過了,”楚行州大喜,“若是找齊了四個(gè)人,我們就能打開師父留下的盒子?!?/br>
    一說到這事,含山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

    “你們?nèi)粝胫览鋷煵南侣?,只需約齊四人打開盒子,這么多年為何不打開呢?”

    “沒有姑娘手上那串九蓮珠,思木盒子湊齊了也打不開?!背兄坌Φ?,“九蓮珠是關(guān)鍵的鑰匙?!?/br>
    “鑰匙?”

    含山抬起手來,望著凝脂如玉的腕上掛著的羊脂美玉,忽然明白娘親留下的,也許不只是一只手串。

    第57章 吉祥賭坊

    馬車到了裕王府前,含山拿了白璧成的拜帖要下車,楚行舟卻攔住了道:“姑娘寬坐,這帖子小的去送吧?!?/br>
    含山略打量他,道:“還是我去吧!你這樣五大三粗的上門去,別壞了嘉南郡主的名聲?!?/br>
    楚行舟聽了這話,卻笑一笑道:“姑娘真是好性兒,別人要把侯爺搶去了,您還替人做打算呢?!?/br>
    含山正要下車,這又轉(zhuǎn)回身來:“這話有趣,難道侯爺能是我的?”

    “這有何不可?”楚行舟失笑,“白侯智勇雙全,乃當(dāng)世俊杰,姑娘想要白侯常伴左右,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br>
    含山與白璧成相遇至今,從不敢想讓白璧成常伴左右,她永遠(yuǎn)抱著“賺些銀子有吃有住”的念頭,只敢把白璧成當(dāng)作一個(gè)臨時(shí)的錢袋子。聽楚行舟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不由吃驚道:“我?”

    “是啊,”楚行舟壓低聲音道,“嘉南郡主固然尊貴,但在姑娘面前,這尊貴也不算什么,您想想,是不是這個(gè)理?”

    含山眨了眨眼睛:“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跑了出來……”

    “外頭還有咱們秦家軍呢!還有您手上這串九蓮珠!”楚行舟再度低低提醒,“若說缺著什么,咱們還缺一員猛將!”

    “猛將?”

    含山驚疑未定地看向楚行舟,楚行舟卻雙目放光,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姑娘,霜玉將軍之驍勇善戰(zhàn),乃是當(dāng)世無雙啊!”

    含山腦袋里嗡的一聲,略略理解娘親為何不將她送回黔州。

    楚行舟見她臉色急變,也知自己cao之過急,不由笑一笑道:“姑娘莫怕,秦家軍何去何從,都由姑娘說了算!小的只想提醒姑娘,這天下的男子,只要姑娘想要,那都是先緊著您的,切莫拱手讓人啊!”

    只要我想要,那都是緊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