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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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國內的頂級大型珠寶集散地,諸暨的淡水珍珠,莆田的文玩,東??商恋乃О雽殻详栨?zhèn)平的玉石玉器,四會平遙的翡翠……那么說到黃金,深圳水貝當之無愧。 位于羅湖區(qū)的這幾條擁擠的街道里,擠滿了做黃金珠寶的商家數(shù)萬家,共同組成了。整個國內最大的黃金批發(fā)市場。 這兩年黃金價格猛漲,水貝的黃金批發(fā)比連鎖店鋪里單克相差百元,除了批發(fā)之外,還吸引了眾多散客購買。 人口密度變得極大。 商業(yè)流通也變得極快。 往往上午才在連鎖店內擺出來的珠寶新款式,下午就已經(jīng)進了水貝的柜臺。 不止如此,水貝更是各類珠寶的集散采購地。除了黃金、翡翠、玉器、珍珠、彩寶都有店鋪。左邊店鋪買了原石,右邊店鋪雕刻打磨,對面街道鑲嵌。一條龍的服務,極大地降低了珠寶采購成本,聚集了不少的上下游商家。 就算是九霄加工廠,在和臻美合資之前,每年也有50%的訂單來自水貝的商家。 在管理九霄期間,夏澤笙在市場摸底的時候,對水貝的情況也進行了從上而下的學習,水貝一年的黃金吞吐量已經(jīng)從書面數(shù)字上已經(jīng)足夠令人驚訝,然而此時此刻,他站在水貝的街頭,才切實地體會到了水貝的黃金與珠寶交易的繁榮。 離開廣州的時候他考慮過了,留在廣州,只要還想做珠寶行業(yè),總歸是會遇見熟人的。而如果去平遙之類的地方,則沒有足夠好的學校讀書。 深圳就成了最好且唯一的選擇。 水貝也成了比較優(yōu)選的地方。 他想混口飯吃的話,只要不挑剔,總能在水貝找到一份工作。昨天他下了車就直接來了水貝,找了個青年旅社,租了一張床,今天一大早就來找工作。 沿街商鋪擠著商鋪,購物城挨著購物城。 不少店家都在門口貼出招聘廣告。 夏澤笙仔細看過去。 工資略高一點的質檢員,就要求工作經(jīng)驗了,夏澤笙是沾不上邊的。 不要求經(jīng)驗的有揀貨員,銷售,主播,要求都很類似:踏實肯干,誠實可靠,能吃苦不抱怨,包吃包住。主要職位是揀貨員,時薪計費,次月發(fā)放。一個月休四天,工資大概在3000-5000元。 遇見貼了這個崗位的店鋪他就進去應聘。 對方往往打量完他后,會告訴他已經(jīng)招滿了,不缺人。 開始他以為這是個例,但是一整個上午都是這個情況。在某家金店又得到了一樣的回答,他往外走了兩步,又轉身回到柜臺問店長:“請問,為什么不招我?” 店長一愣:“都說了不缺人。” “真實原因呢?”夏澤笙問,“您不用騙我,我一上午都沒有找到工作,真心想請教一下真實原因。” 店長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夏澤笙手里的身份證:“你年齡有點大了” “我三十三?!?/br> “是啊,再過半年你就三十四了。”店長說。 都說三十五歲是一道關卡。 可三十三、三十四與三十五歲又差了多少呢? “你看著就像是挺有錢的,以前想必過得挺好的,不像是能吃苦的人。而且又這么大年齡出來找這種基礎崗位,可能家里出了事吧?”店長有點無奈,“這也不是我不想招你,帶你幾天,好不容易教會了,成了熟練工,可能就走了。這多費勁呢。估計各家都是怕麻煩吧。畢竟做黃金生意的,最怕不靠譜的人?!?/br> 夏澤笙沉默一下:“原來是這樣。” “我說實話了您可千萬別生氣?!?/br> “不會的。謝謝你?!毕臐审线€能笑得出來,“不然我可能今天一天都在這邊做無用功了。” 他又道了聲謝轉身要走。 店長不知道為啥看他的背影有點于心不忍,想喊住他,又猶豫了一下。就在這個時間里,夏澤笙已經(jīng)離開了店鋪,消失在人海中。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有車停在了停車場里,從車上下來兩個廚子打扮的人,卸了個保溫箱送到店里,里面是店員今天的午飯。 跟在后面的是一個戴著大金鏈子的小胡子男人,他cao潮汕口音說著普通話:“阿豪啊,今天中午有燒鵝,給店里的人加餐。” “好,謝謝老板?!?/br> 小胡子奇怪看他:“怎么了,沒精打采的?!?/br> 店長笑了笑:“哎,剛來了個看起來就很講究的三十多歲人找三千的工來做,明顯家里有困難嘛,我說不缺人。回頭想想不是滋味,誰不要養(yǎng)家糊口呢。” “你這也沒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他是個騙子呢?;仡^偷店里的東西就不好了?!毙『优牧伺乃谋常澳銢]做錯。” “你說得對。他姓也是有點怪的。不是本地人?!钡觊L順口說。 “哦?什么姓?!?/br> “他姓夏?!?/br> “啊?”小胡子愣了一下,“叫什么?” 店長想了好一會兒,說:“好像是叫……” “夏澤笙?” “老板你怎么知道,這么神通廣大?。?!”店長震驚。 “震什么驚!”小胡子猛拍了他背一下:“夏澤笙人呢?!” 夏澤笙沒有走遠,就在路口。 他雖然面試碰壁,但是并沒有沮喪。 這會兒正好是午飯的時候,路口全是涌過來的外賣小哥,他已經(jīng)計劃如果真的不能在水貝找到一份店員工作,就想辦法買個二手電動車去送外賣或者送快遞。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一把抓住他胳膊。 他回頭去看,小胡子正急促喘息著看他:“真是你?夏澤笙!” 夏澤笙花了一點點的時間,就記起了這是誰。 他年后跟秦禹蒼飛緬甸公盤,那個在公盤上認識的玉商胡磊,買下了他挑到的那塊兒開出春帶彩的翡翠,又跟著他們一起看公盤漲跌。 臨分開的時候,還熱情地對他們說:“有空來深圳水貝啊,我在那邊有檔口。” “胡老板?!毕臐审洗蛘泻?。 “哈哈哈,夏先生還記得我?!焙诤浪匦ζ饋?,“什么胡老板,叫我胡磊,叫我胡磊!” “那你也不要叫我夏先生?!?/br> “好好,阿笙!要不是門店店長跟我說你剛去了店里,我都不知道是你來了呢!” 胡磊抓他的胳膊,熱情地說:“走走走!去店里坐坐?!?/br> 進了店胡磊給他安排了份盒飯,幾個人邊吃飯邊聽完了他最近的遭遇,胡磊沉思了一會兒,說:“你要出去找工作確實不好找的?!?/br> “我也這么想。所以想實在不行換換別的渠道?!?/br> “要不你就留下來吧?!?/br> “如果是為了人情……我和秦禹蒼已經(jīng)沒有關系了?!毕臐审系?。 “不是不是!”胡磊連忙道,“我在平遙有家翡翠店,深圳這邊本來也不是主業(yè),可是最近黃金市場生意好啊,瘋了一樣的起量。我已經(jīng)在金展中心樓上盤了一層準備做個大展廳,正好缺人?!?/br> 夏澤笙還在猶豫,胡磊已經(jīng)對店長說:“阿豪啊,先讓夏先生……哦對,阿笙,讓阿笙在店里做做,揀貨的、送檢的、銷售柜臺什么都可以,他想學什么你教他什么。時薪給三十一個小時?!?/br> “好,我知道了,老板,” “阿笙,你看我也沒怎么照顧你,時薪就是正常價格而已?!焙诘溃爱敵醮簬Р实聂浯湮屹嵙艘淮蠊P錢,你幫過我,我也幫你一把,以后你有起色了,還我就是了。你好好做,什么也別想了。” 胡磊說得句句在理。 夏澤笙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好,謝謝你?!?/br> 那天吃過午飯后,胡磊就走了,店長阿豪便帶著夏澤笙做事。 即便曾經(jīng)懂得珠寶生意的運作邏輯,但是從未有過這樣深刻的體驗。 按照什么樣子的比例儲存黃金板材,如何跟蹤市場察覺大火的產品,如何快速地與加工廠溝通出貨,如何跟客戶推銷這些產品,如何陪同客戶完成鑒定。 在接下來的整個夏天,夏澤笙都忙碌在水貝的黃金市場里。將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摸了個透。他比店里的任何店員都努力,也不怎么挑剔薪資和崗位,有什么都去做,工資也從時薪改為了月薪,水漲船高,已經(jīng)拿到八千塊一個月。 另外一個目標也提上了日程,他靠著省吃儉用,加上之前的積蓄,在七月底的時候賬上約有一萬元現(xiàn)金,報考了深圳某技術大學繼續(xù)教育分類的珠寶設計專業(yè),通過了基礎考試,繳納了第一年的學費后,也開始正式上課。 這種半脫產的繼續(xù)教育,要求他每周至少有兩個晚上去學校上課,并且整個周末都被課程擠得滿滿當當。 距離水貝大概有近三十公里的車程,周末還好,工作日的晚上他總得提前告假,早早擠上公交,上完晚間的課程后,就沒了末班車,需要走大概二十五分鐘,才能找到夜間公交站,一般會到宿舍運氣好會在凌晨兩點前。 所謂的宿舍不過是城中村里的三層樓,不過也比住地下室好得多。 他還認識了新的朋友。 店長阿豪在黃金行當里打滾了好多年,經(jīng)驗豐富,什么都做過,店里清閑的時候就教他怎么避水貝的坑。 工費少一點,用料薄一點,價格自然就便宜點。 工藝復雜點,耗材多一點,價格自然就貴一點。 黃金價格那么透明,要想在黃金行業(yè)里賺點錢并不容易,于是這些暗箱cao作的技巧就成了水貝人約定俗成的東西,騙騙散客綽綽有余。 還有翡翠、珍珠、彩寶、水晶、鍍金……琳瑯滿目的花樣和名詞,背后都有著各種各樣精彩的行業(yè)潛規(guī)則。 這些規(guī)則被阿豪一個一個故事串起來,說得精彩紛呈。 還有來深圳的時候在大巴上碰見的那個蜜蠟色皮膚的年輕人,真的做了外賣員,有次送外賣到店里,看到了他。興奮地喊他:“哎,那誰!是我!” 他知道了這個年輕人叫盧偉良,廣西人。那次之后,阿良就經(jīng)常接珠寶城的單,送完后,總要來他們店里逛逛,跟他閑扯兩句。 生活很忙碌。 被許許多多的事情塞滿。 生活也很辛苦。 狹窄的宿舍,寡淡的飯食,擁擠的公交,挑剔的客人…… 可是夏澤笙是欣喜的,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往哪里去,每天都迫不及待的醒來,又帶著美好的計劃入睡。 過去的一切都似乎離他遠去了。 二沙島的別墅。 昂貴的高定服裝。 奢侈的珠寶配飾。 惹人議論的風流韻事。 都好像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舊夢,變得不太真實,與他現(xiàn)在在經(jīng)歷的所有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割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