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第 2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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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朝的金礦不止一座, 但其它地方的金礦都因含金量過低、開采成本過高而廢棄。這座金礦每年能產(chǎn)出好幾千兩金子, 已經(jīng)開采了六百多年。 歷代天子、天家貴族、王公們葬入陵墓時, 都會有金器陪葬,日常生活中也常用金子鑄造器具,使得大鳳朝的金子消耗很大。如果沒有這座金礦源源不斷的產(chǎn)出黃金, 大鳳朝撐不起現(xiàn)在的黃金貨幣制度。 他們現(xiàn)在拿下金礦,政治意義、戰(zhàn)略價值遠遠大于經(jīng)濟價值。 裴曦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金礦跟唐公府似乎多年沒有任何往來,路上都長滿雜草封成了林, 需要拿刀砍草開路前行。 山路很窄,旁邊的金沙河水流湍急, 又是從峽谷中穿過,使得很多地方是貼在懸崖上的,而那窄到連讓人錯身都很難,稍有不慎就會摔下去。他們趕把麻繩綁腰上,一根麻繩上串十個人,這樣即使有誰踩滑,還有同伴把人拉上來。 裴曦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 出行多是坐馬車或騎馬, 極少走這樣的路, 好在他的常年習武, 身體素質(zhì)極好,以前到南疆找鐵礦,翻山越嶺練出來的本事, 遇到這種路走起來還算輕松。 他們走了八天才抵達金礦,被一座建在山隘處的險關(guān)擋住。 他們走的這條路,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河的對岸是堪稱萬丈孤仞的懸崖峭壁,峭壁上有鷹巢,還猴子都沒有一只。河的這側(cè),是金礦,一條小路從金沙城過來,抵達金礦處時,被高高的柵欄擋住了去路。 那柵欄是用石頭壘砌的底座,有一人多高,年代久遠,石頭上長滿了青苔,再往前,還有兩米多高的木頭柵欄,有剛維修過留下的痕跡。 柵欄上面,有百十來名穿著銅甲的親隨軍把守。 他們看到有大軍順著河邊的山道浩浩蕩蕩蜿蜒而來,嚇得趕緊去稟報,不多時,三位千夫長都趕來了。 望山跑死馬,從他們看到人,到大部隊趕到關(guān)隘前,小半天時間過去,三千守軍全部聚集在關(guān)隘住,弓箭、武器都準備好了,也看清楚來的不是穿著甲衣的公侯們的隊伍,而是身著玄甲的南疆軍隊。 領(lǐng)頭的是三個門郎將,一個是十萬親隨軍總教頭孫大才,一個是嚴冽,還有一個門郎將年齡約在二十歲左右,身形長相都肖似孫大才,他滿身彪悍肅殺之氣,一看就是久戰(zhàn)之人。 在約有百步外的地方,羽翎軍的層層保護之中,還有一個身穿華服頭戴鸞鳥金翅冠的貴族男子。他收拾得極為干凈,顯得很是清爽,氣質(zhì)矜貴雅致,眉眼間自帶三分笑意,看著便是一團和氣,讓人心生好感。 裴曦,曦公!南疆王的夫婿! 千夫長嚴熊先遙遙地向裴曦行了一禮,再朝下方的孫大才、嚴冽、孫密一一見禮,再扭頭低聲詢問另外兩位千夫長的意見:“開門?” 這還用說!三位門郎將帶著大軍過來,他們只有三千人,又沒有任務援軍,根本沒法守。 三位千夫長都是承泰天子的親信,奉天子詔令駐守在這里,如今投到南疆王麾下等同重歸舊主,沒有任何后顧之憂。他們趁著曦公親至,好好地把金礦交出去換個前程,比蜷在這里成天對著這些挖礦的罪奴強。嚴熊的家眷全在南疆,長子、次子都在羽翎軍中,長子是領(lǐng)軍百人的校尉,相當于百夫長,次子才十八就已經(jīng)是領(lǐng)軍三百人的中郎將,嫡女十五,在軍需部擔任七品文職官位,前途大好。 三人當即下令開門,各自帶著自己麾下的百夫長,到門口迎接。 孫大才和嚴冽先帶羽翎軍進入柵欄大門。 嚴冽找到嚴熊和另外兩位千夫長,讓他們把除百夫長以外的所有人都撤離到一旁,由玄甲軍接手防御。 雖然三人愿意歸順南疆,但嚴冽他們?nèi)绱瞬豢蜌猓€是讓三人很是意外,他們身后的百夫長們更是嘩然。按照常理,這該是由他們做主,迎曦公進來,好生招待才是。這等于是奪權(quán)? 嚴冽說:“曦公安危為重?!?/br> 嚴熊抱拳行了一禮,先把自己的人撤了。 另外兩名千夫長看到羽翎軍和玄甲軍都進來了,再看嚴冽的態(tài)度,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于是很識趣地把各自的部下都撤到一旁。 有心眼多的百夫長擔心會被一鍋端,意圖悄悄溜走,萬一生變還可以帶著人反抗,結(jié)果剛動,就見到嚴冽一個眼神過來,他身旁的兩個羽翎軍將領(lǐng)模樣的人,不動聲色地帶著人,堵住了他們的退路。 百夫長們心頭忐忑,不知道接下來是福還是禍。 羽翎軍和玄甲軍將雜役奴仆們都驅(qū)趕進屋子里看守起來,又重點防御礦區(qū)和駐軍之間,待面接手防御,將一切潛在的危險都肅清之后,這才迎裴曦進去。 裴曦比羽翎軍和玄甲軍更加謹慎。 這里的人,除去三千親隨軍,其余全是犯下不赦之罪的重犯,且絕大部分是謀反重罪。羽青鸞的三個庶出兄弟,二、三、四三位庶皇子的外家,沒被砍頭的都送到這里來了。協(xié)嫡子的外家是閔公府,以閔公府為首的幾家累世公侯府起兵造反,兵敗被俘后,很多人被送來了這里。 裴曦向來惜命,把能想到的危險都掐滅掉,安全第一。 他見到千夫長和百夫長們,取出羽青鸞給的虎符和她寫的天子詔書,按照程序正常交接。 這樣三千親隨軍全部屬于正常輪崗調(diào)換,能避免很多矛盾和麻煩。裴曦避免了跟他們起沖突,而這三千人輪崗調(diào)換到南疆,基本上還能保住原來的待遇,憑他們鎮(zhèn)守金礦十年,往上升一升也是有可能的,哪怕是年紀大了要退休的,都能領(lǐng)一筆豐厚的退休金。 承泰天子在過世前,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派來守金礦的都是親隨軍中的精銳,且全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小伙,他們守了十年金礦,現(xiàn)在也才三十歲,正是壯年。 羽青鸞在天子詔書上親筆肯定了他們十年鎮(zhèn)守金礦的功績,所有人的官職不變,待遇軍銜提一級,享受更高一級的待遇補貼,每個披甲人賞賜三十畝耕地,十夫長賞賜五十畝耕地,百夫長賞賜八十畝耕地,千夫長賞賜一百五十畝耕地。 大鳳朝大亂,人口銳減,耕地荒廢。南疆現(xiàn)在的疆土有裴曦上輩子兩三個省的面積大,但總?cè)藬?shù)只有二三百萬,其中將近一半在南疆府及周邊相臨的幾個封地。其余的封地,一縣之地有幾萬人都算是人多的,幾千人甚至沒有人的封地都有。 羽青鸞和裴曦在賞地上都極為大方。那都不是賞地,而是把地送給別人種好收糧收租。 地主每年要交稅交糧,便會張羅耕種,朝廷才有糧食、稅收。 土地的稅收并不高,即使佃出去給人耕種,都還能有一兩成的收成賺。出征打仗的人,名下的地有免稅額,拿到地后,荒在那不管都不擔心什么。有了地,將來成親或者是退役安家,這些地就是保障,哪怕打仗打成殘廢,將來回去后還能靠地租過活。 守金礦的親隨軍們都是從京城出來的。在他們出京的時候,京城周圍的地都在大貴族們手里,即使是公侯,要是家世不夠顯赫神通不夠廣大,都買不著地。很多披甲人祖祖輩輩都沒地,全靠著薪俸和當差點撈些油水養(yǎng)家糊口,叔叔兄弟中更有不少人淪落到當野甲人的。 百夫長們都有點不敢相信待遇會這么好,但天子詔令,容不得他們不信。 他們聽裴曦念完天子詔書,先看看裴曦手里的詔書,再看看裴曦,一個個喜得結(jié)結(jié)實實地朝裴曦叩頭,然后又對著詔書跪謝南疆王,待聽到裴曦喊他們起身時,眾百夫長站起來后,臉上都笑開了花。 裴曦安撫完人心,便往他們駐扎的營地去。 他們駐扎的營地防御柵欄還有一段距離,沒途全是茂密的林地,明里暗里的陷阱極多,很多地方還容易設(shè)伏。不過,都已經(jīng)由玄甲軍接手,裴曦可以放心前行。 他到營地后,見到的全是簡陋的草棚頂木屋,到處都破破爛爛的不說,糞便污水到處都是,比上輩子世界的貧困山區(qū)都不如。 營區(qū)居然還有嬰兒哭聲,只哭了兩聲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他順著聲音望去,見是幾間茅草木屋,由玄甲軍圍起來守著。 屋子里關(guān)著不少女人和小孩子,這些孩子從七八歲到幾個月的都有。 嚴冽跟在裴曦的身后,見狀,扭頭問嚴熊:“怎么回事?” 嚴熊抱拳,說道:“兄弟們關(guān)在山里出不去,怕憋久了出亂子,從罪奴中挑了些女人來伺候?!?/br> 那么多的貴族女郎送進來當罪奴挖礦淘金沙干苦活,難免有人動心思。他們想了個方子,設(shè)了個營房,挑了些有些姿色的貴族女郎們關(guān)過去,披甲人、十夫長都去營房找樂子。百夫長和千夫長,則是各自有伺候的。 隨同裴曦過來人,都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神色。這種事,可大可小。如果他們只輪崗三年,惹出這樣的事,是要被處置的。這里大多數(shù)都是謀反送來的,跟謀反的罪奴扯上關(guān)系,想不死都難??伞篪P朝這情況,他們都守了十年了,總得寬泛些。 裴曦不太看得了這種事,但也要分情況。大鳳朝的人向來不把奴隸當人,罪奴比奴隸更甚,很多時候他看不順眼的事,也不能說什么,只能慢慢去改變。他略作思量,說道:“情況特殊,特赦處理,育有子嗣的,若想帶走的,交一貫贖罪錢。不想帶走和那些沒有子嗣的,安排去做些輕省活計?!彼f完,讓嚴熊領(lǐng)路去看營房。 營房距離這邊并不遠,也是幾間茅草木屋,連門鎖都沒有,門敞開著,屋子里鋪著些干草,關(guān)了二三十個披頭散發(fā)連衣服都沒有的女人。有些人已經(jīng)狀如瘋癲,有些人則目光癡傻,還有些則是神情麻木,看起來正常的沒幾個。 裴曦說:“腦子還清楚的,回個話?!?/br>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五個人扭頭朝他看來,沒有表情,但目光清澈還帶著打量。 裴曦問:“想離開嗎?” 一個女人嘲諷地笑了笑,說:“不赦重罪。曦公敢放我們嗎?” 臥槽,認識的!裴曦不動聲色地問:“女郎哪位?” 那女人說:“姓閔?!?/br> 攻打閔公府,他去了,押送俘虜進京的時候,他還去看過,只不過當時人太多,只怕是即使看到過也認不出路人甲乙丙。閔公府的嫡枝、有爵位的幾個公侯府,以及參與謀反的都被砍了,剩下的都是旁枝血親、仆人近侍,再遠些的便是罰成苦奴,送不到這里來。 現(xiàn)在外面是亂世,把她們放出去,她們也很難活得下去。裴曦雖然有些心生不忍,也要考慮到很多現(xiàn)實問題。他說道:“閔公府謀反,罪首已經(jīng)伏誅,旁人,很多都是受牽連的。天圣太長公主在大鳳朝大廈相傾之時力挽狂瀾。她有功于大鳳,她的后代,總得留幾個。男丁不赦,女郎,活著的,放了!”他扭頭喊了聲:“南敏?!?/br> 南敏來到裴曦的跟前,抱拳,“在!” 裴曦說:“你去辦,看看閔公府還有多少女郎活著都找出來,把她們送去邊林,每人給二十畝地,讓她們有個營生活路。這屋子里的其她人,一并送去,那些癡傻的,送去醫(yī)院,要是治不好,送去殘疾榮養(yǎng)院。” 南敏領(lǐng)命而去。 嚴熊身旁的一名千夫長說:“曦公,這些都是罪奴……”話到一半,被嚴冽用胳膊肘撞了下。 裴曦回頭,說:“再是罪奴,在這之前也是貴族,士可殺不可辱。”他略微擺頭,朝屋里示意一眼,問:“這是人干的事?你們要是把人拉出去殺了砍了,或者是驅(qū)使她們干苦活把人累死了,我都不說什么,如此凌..辱,實屬不該。駐守金礦的親隨軍,先到南疆大營把軍規(guī)學完,不考滿分不準畢業(yè)?!彼f完,看向?qū)O大才。 孫大才抱拳領(lǐng)命。不畢業(yè),哪怕是千夫長,都得在軍營里繼續(xù)學習!這還不如拉出去打幾十軍棍呢! 嚴冽目不斜視、面無表情。曦公的規(guī)矩,jian..yin..擄掠是叛死刑的重罪之一。這種事犯到他跟前,不脫層皮才怪,老老實實盤著就好,還敢出聲。得虧這些是罪奴,要是換成良民,即使他們不知道南疆的規(guī)矩,只怕也是把給足退休金,讓他們退役了,再想搏前程,難了。 那女人對裴曦說:“我姓閔,協(xié)嫡子跟羽青鸞結(jié)的是死仇,你放了我,如何向羽青鸞交待?如何向羽飛鳳交待?” 裴曦說:“出去后好好過活吧?!彼f完,轉(zhuǎn)身離開,讓嚴熊他們領(lǐng)他去看礦區(qū)。 三名千夫長頭皮有點發(fā)麻,腦袋還有點懵。曦公行事,他們有點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