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清淡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念出氣勢軒昂的句子,淡化了悲憤的力量,反反復(fù)復(fù),纏上她悸動的心跳。 清爽的風(fēng)劃過莫洛托一望無際的平原,飛舞的血紅色花瓣飄飄灑灑混入親密接觸的白皙的皮膚之間,從睫毛,臉頰,滑向優(yōu)美的鎖骨。 她的眸子里映照出朦朧的,比花兒還精巧的光影,只容得下他一個人的微笑里。 沉醉,永無止盡的陷落。 層層疊嶂的簇簇紅色,遮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在他堅毅的下顎弧線里,模糊不清地開始燃燒。 莉莉婭的呼吸緩慢地平靜下來,又一次無果的折磨后,被回憶溫暖的她陷入昏睡。 “大騙子······” 弗洛夏自始至終一動不動,她輕輕控訴。 “對吧?你···你知道,吧,她哄我呢?!备ヂ逑呐み^頭,直直望向我。 我沒有過多驚訝,迎上她的目光。 與我相差無幾的外貌——我刻意地不做任何改動,宛如一面鏡子,隔開兩個一模一樣又毫不相干的聲音。 ······ 窗戶外面?zhèn)鱽砹说未鸬未?,水滴落到遮雨棚上悶實的的聲響?/br> 弗洛夏扭身關(guān)上窗戶,她解釋道:“這里的秋天···下雨,經(jīng)常的,吵鬧讓她不能,好好的睡覺。” 弗洛夏似乎不知道莉莉婭重新陷入昏迷,她強調(diào):“她很累,不,不要吵到她休息。” 我跟在她身后離開病房,坐到冰涼的座椅上。 昏暗的走廊里偶爾有一兩個人經(jīng)過,帶起穿堂的寒風(fēng),瑟瑟而過。 深秋以至,萬物凋零。 “她等不到我,她,在騙我。”弗洛夏重復(fù)著剛才的話,這次她用上了肯定的語氣。 無數(shù)關(guān)于生命的話,堆積在喉嚨口,只要我張開嘴巴就能脫口而出。 但我不能,蒼白的論調(diào)只適合安慰自己,無論怎么說,都逃不開虛偽的枷鎖。 “你怎么,來到了這里?”弗洛夏對我說。 “我也不知道,突然地,就······” “不是哦。” 弗洛夏沒有看我,她凝望虛空,在瞬間幻滅的應(yīng)急燈光下縹緲:“你想···來這里,才到···這里?!?/br> 雨聲從走廊盡頭的窗戶進入,回蕩在空曠的狹窄走廊上。 我聽不出弗洛夏的心情,平靜無波的語調(diào),“未來···好嗎,是怎么樣?也會下很多的雨嗎?” ——等等,索菲亞來接弗洛夏的那天,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所以說不久后···弗洛夏就會··· 沉默的女孩等著我的回答。 哭泣,能宣泄掉難以承受的壓力,可我需要忍住淚水,輕聲細語仿佛能忽視隱隱的哭腔: “生活的地方叫盧布廖夫···雨,經(jīng)常下,空氣里一直都是濕濕的。但那個地方很好,真的,特別特別好···” “索菲亞,安德廖沙,奧,那是她的兒子···他們都是友善的人,愛你,包容你,寵著你···” “你往房子后面走,不要害怕黑暗,不遠處就會有森林···那有一片女孩子們都會喜歡的花園,如果第一次去,可以叫上馬克西姆,熱情的園丁先生還可以陪著你去看看更遠一些的湖泊···我沒來得及去看,但聽說很美···” 我事無巨細地絮絮叨叨,向她描繪我經(jīng)歷的半年時光。我真心地希望她知道活著的世界有多么美麗。 即使是,我生她死,她生我亡。 我說不上無私,多少次試圖忽略這幅占據(jù)的身軀,將它不留情面地歸為己有。 可我不能,被忽視的事物會以不斷膨脹來彰顯自己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空空如也的軀殼被愧疚填滿。 清透的聲音刺破混亂的黑夜。 “那···就活著。” ——“那···就活著?!?/br> 她扭過頭,近距離的對視。 陽光灑滿金色的午后,彌漫著木質(zhì)香氣的桌下,年幼的小弗洛夏與蒼白灰暗,福爾馬林藥水衰竭的喘息里,平靜的弗洛夏,逐漸重疊融為一體。 小弗洛夏的笑容出現(xiàn)在弗洛夏的臉上,我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她幾乎不怎么笑了: “mama···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她。我得和她一起,走,離開。她騙了我,所以···我騙騙她,也可以?!?/br> 無論如何,使出了多大的勁,我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一顆顆從眼角劃過。 什么?什么?????! 母親??mama?? 即使沒有資格,我還是要說,她算什么mama?明明已經(jīng)十三歲了,卻因為長時間不和人交流,說話仍舊結(jié)結(jié)巴巴。 靠著書架上晦澀難懂的書本,一點點在漠視里觸摸這個世界。 踉踉蹌蹌跟在喝醉的母親身后,蹲著收拾她發(fā)泄后的爛攤子,我如何能知曉,劃破了多少次手,才學(xué)會熟練的處理傷口。 甚至就在生命的最后,心心念念的還是驚艷了她的少女時光,又將她拋下的男人。 為了這樣的mama,就放棄早春的嫩芽一般的生命,值得嗎? 莉莉婭愛弗洛夏嗎? 當(dāng)然,她愛她,但她更愛她自己。 而弗洛夏的人生里,從頭到尾只有莉莉婭一個人。 因她而生,為她而死。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等到弗洛夏稍微長大一些,莉莉婭漫長的少女時期終于過去了的時候,她們會互相珍惜彼此,接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