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乙輕聲說道：“你這不是添亂嗎？”

    成默將頭擱在沈幼乙的肩膀上，低聲說：“誰叫你女兒不和我玩，只和雅典娜玩?！鳖D了一下，他又埋怨道，“對了！還認(rèn)賊做父……”

    沈幼乙“噗嗤”一笑，“你嫌我管的不好，那你打她pipi去啊！來找我干什么？”

    成默嘆了口氣說：“舍不得打她……”，他握住了搟面棒，“那我就只有打你的pipi了?！?/br>
    沈幼乙的臉一下就像是燃燒了起來，紅的嬌艷欲滴，顫聲說道：“成默，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流氓的??？”

    “我覺得我原來實在太嚴(yán)肅太無趣了，所以錯過了很多的樂趣?，F(xiàn)在必須得找補回來?！?/br>
    成默也不管手中還沾著面粉，就抬手捏住了沈幼乙的下巴，將她的臉扭了過來，接著就是漫長而深邃的接觸。

    兩人在秋名山上飆了好一會車，直到沈幼乙不小心把案板按翻，好不容易搟好的餃子皮落了好些在了地上，沈幼乙才心慌意亂的將成默推開，隨后把他趕出了廚房，連成默要洗手的要求都沒有理會。

    聽到沈幼乙反鎖了廚房門，成默站在偌大的客廳里，又是幸福又是失落。女兒不叫爸爸，大小老婆也不給親熱，這個年怎么過的安穩(wěn)?。?/br>
    第四十五章 四個人的冬季（3）

    成默在客廳里欣賞了一會風(fēng)景，還是抵不過女兒的吸引力，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了房間。此時雅典娜已經(jīng)沒有在看《蠟筆小新》了，而是盤腿坐在床上冥想。成靈鹿就靠在雅典娜的身邊，一個人睜著大眼睛，坐在筆記本電腦前面看《蠟筆小新》。

    大概是習(xí)慣了自嗨，沒有人理她她一個人也看動畫片看的津津有味，此時她已經(jīng)被同化成了“小新音”，一邊看，還一邊用稚嫩的嗓子模仿著小新說話，只是沒有小新那賤賤的意思，屬于乖巧版的萌音萌語。

    成默進(jìn)了房間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女兒專心看動畫片，他也沒有靠近的機(jī)會，正打算坐到書桌前看會書，就聽見《蠟筆小新》的片尾曲響了起來，成靈鹿拍了拍雅典娜的胳膊小聲說道：“三mama，三mama，唱歌啦！唱歌啦！”

    正在冥想的雅典娜完全沒有理會成靈鹿的意思。成默猜成靈鹿是想有人幫她切換到下一集，便抓住機(jī)會連忙走了過去，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輕聲問道：“小鹿，怎么啦？”

    可能是成默的笑容實在是過于生硬，完全沒有親和力，成靈鹿縮了縮身子挪到了雅典娜的身后一點，露著小腦袋怯生生的偷偷看著他。

    連續(xù)討好女兒失敗，成默也不氣餒，百折不撓的從擱在書桌上環(huán)保袋里拿出了上午買的《這就是物理》繪本，亮給成靈鹿看，小心翼翼的說道：“小鹿，想不看繪本啊……那個……那個……”停頓了一下，他終于從齒縫里擠出了“爸爸”兩個字，“爸爸……陪你看書好不好？”

    說出這兩個字，成默的心情頗為奇怪，總覺得自己肩頭的責(zé)任愈發(fā)的沉重，但心靈卻愈發(fā)的輕盈，有種自己無可阻擋的感覺。然而成靈鹿卻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因為片尾曲已經(jīng)播放完了，播放器開始自動的播放下一集。

    成靈鹿的目光再次被動畫片所吸引，成默手中的“習(xí)題集”對她完全沒有誘惑力。成默又一次叫了成靈鹿的名字，她也就看了成默一眼，然后模仿蠟筆小新舉起雙手對成默用稚氣的聲音喊道：“我是動感超人，動感光波，波波波波波～”

    成默有些懵，他作為孩子的時候可沒有經(jīng)歷過這一天的劇情，完全不知道作為一個父親他應(yīng)該捂著胸口倒下，然后裝作受了傷的模樣，配合成靈鹿的演出。他只是繼續(xù)展露出自以為是的慈父笑容，舉著手中的《這就是物理》像個推銷員一樣的說道：“這套繪本的內(nèi)容涵蓋中小學(xué)必學(xué)的10大重要的物理科學(xué)主題：引力、磁性、能量、聲音、光、電、熱、力和運動、物質(zhì)……結(jié)構(gòu)系統(tǒng)、科學(xué)有序，可以給你構(gòu)建一個系統(tǒng)的物理知識框架哦！”他終于開了點竅，模擬著幼稚的童音說，“難道小鹿不想知道天空為什么是藍(lán)色的？為什么不管你怎么使勁兒蹦，還是會落到地上嗎？”

    成靈鹿哪里能懂什么引力、磁性、能量，也對成默提出的問題毫無想法，完全不像是對理科感興趣的樣子……看成默沒有應(yīng)聲倒地，繼續(xù)去看《蠟筆小新》去了。成默有些悻悻的翻了翻了手中的《這就是物理》，心道：寫的很不錯??！寓教于樂，這難道不比《蠟筆小新》好看？女兒你也太不識貨了吧？你不學(xué)好，以后可是成為不了一個厲害的天選者的呀！

    見女兒又開始模仿蠟筆小新，成默嘆了口氣，只能內(nèi)事不決問度娘，看看度娘有沒有什么討好小孩子的技巧和經(jīng)驗。搜索了一圈下來，在成默看來似乎全是相當(dāng)不靠譜的答案，他覺得他小時候就沒有這么幼稚過，怎么還會喜歡打人扮鬼臉？扮小狗？他爸媽也沒有這樣逗過他??？

    “這有用？”成默心中懷疑，但不管靠譜不靠譜，理科思維就是用事實說話，于是他開始在床邊試著對女兒做鬼臉，學(xué)小狗……當(dāng)吸引了女兒的注意力以后，就拿起枕頭和女兒玩起了躲貓貓。

    別說，這方法雖然看上去不靠譜，還真能把成靈鹿的注意力從《蠟筆小新》上吸引到他身上來，看到成默躲在枕頭后面擠眉弄眼的樣子，成靈鹿終于發(fā)出了“咯、咯、咯”的愉快笑聲，還從雅典娜身邊走了過來，揮著稚嫩的小手去扯枕頭。

    雖然這只是成靈鹿的一小步，卻是成默向“爹”邁進(jìn)的一大步，等他滿懷欣慰的裝作體力不支被成靈鹿搶走了枕頭之后，成靈鹿用蠟筆小新的聲音喊道：“小狗，小狗……”

    成默為了女兒只能再次將手指豎在頭上，學(xué)起了小狗，一邊“汪、汪、汪”的叫，一邊搖頭晃腦。成靈鹿更開心了，一邊在床上蹦，一邊快樂的喊著：“小狗！小狗！”

    這場面讓小丑看了想磕頭，拿破侖看了想流淚。堂堂瘟疫之主，黑死病七十二魔神，太極龍年輕一代中最強的五邊形戰(zhàn)士，連歐羅巴之王都敢綠的男人，擱這學(xué)小狗逗樂子，還學(xué)的興高采烈，這還是那個他們認(rèn)識的那個高冷到生人勿近的男人嗎？

    成默絲毫沒有要面子的覺悟，終于拉近了一點和女兒的關(guān)系，他滿心歡喜，那張石佛臉也情不自禁的微笑了起來，注視著女兒蹦蹦跳跳，那張稚氣嬌嫩的小臉蛋上全是愉快笑容的模樣，成默不由的心想：“人類幼崽還是挺可愛的呀！看來有個女兒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

    經(jīng)過一下午的奮斗，成默的家庭地位有所提升，從局外人上升到了“寵物小狗”，他也不嫌棄身份卑微，只要能逗女兒開心那真是做牛做馬都可以，真要讓認(rèn)識成默的人看到這一幕保準(zhǔn)大跌眼鏡。

    然而等雅典娜從冥想中醒來，女兒分分鐘就叛變了，馬上就跑到了雅典娜身邊，“三mama，三mama”的叫個不停。

    大概是覺得成靈鹿有點吵，雅典娜將成靈鹿舉了起來，同時還施了一個“反重力”技能，頓時成靈鹿就像宇航員一樣浮了起來，整個房間也都變成了類似真空的輕微失重狀態(tài)，略微輕一點的東西全都飄了起來。

    飄浮在空中的成靈鹿完全不知道害怕，反而高興壞了，時而像魚一樣的游動，時而像跳蹦床一樣，在床上彈的老高，開心的完全忘記了剛才陪她玩了半天的寵物成默。

    成默敲了一下腦殼，很是懊惱的想：“我怎么剛才沒有想到??！”

    懊惱歸懊惱，成默也還是挺滿意的，至少今天下午他還是有進(jìn)展的。看了下時間，見快到了吃飯的時間，成默便去了廚房幫忙。

    沈幼乙一下午就做了滿滿一桌豐盛的年夜飯，“紅燒牛rou”、“糖醋排骨”、“干煎杏鮑菇”、“剁椒雞翅”、“干鍋花菜”……

    菜都是用酒店的“愛馬仕青花瓷盤”盛著的，鮮亮翠艷的菜式底下是薄如蟬翼的青花瓷盤，在燈光下，描著竹葉邊的瓷瓶彷如藝術(shù)品，倘若要是一般的菜放在這樣的盤子里肯定會被比的賣相不佳，有點暴殄天物的意思，但沈幼乙的菜著實也是藝術(shù)品，即便是最不上相的餃子，也被她包出了水晶餃的感覺。放在如此精致的青花瓷盤中，真是既勾人眼球又勾人食欲。

    這種水平年夜飯，不說吊打米其林，但絕不比一般的五星級酒店差。就連如今已經(jīng)見多識廣的成默都贊嘆不已，連夸了沈幼乙好幾句。

    沈幼乙只是微笑，不說話。

    馬可波羅九十三樓也是整個星城最高的酒店，餐廳的位置也是俯瞰整個星城最好的位置之一。雖是冬季，夕陽不是它一年中最美的時刻，可對于星城來說，除夕這天能有這樣的夕陽，已然是意外之喜。

    成默看著雅典娜抱著成靈鹿走到窗邊坐下，沈幼乙正在脫掉圍裙，迤邐的岳麓山如一道綠色的屏障，湘江蜿蜒而過，世間的一切都被夕陽染上了淡淡的霞光，明亮的很安靜，有種莫名的幸福觀感。不知道是哪里放起了鞭炮，縹緲的聲音一點也不喧鬧，也不讓人覺得厭煩，只覺得人生美滿。

    打開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酒，成默主動給雅典娜、沈幼乙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又給成靈鹿倒了一杯西紅柿果汁，還貼心的給成靈鹿插了根吸管。此時雅典娜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動上了筷子，成默連忙阻止雅典娜，咳嗽了一聲說道：“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我想我還是得說幾句……”

    雅典娜停止了夾菜的動作，有些疑惑的問：“因為過年？”

    成默點了點頭，他稍稍吸了口氣輕聲說道：“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其實以前我是非常不喜歡過年的。因為我討厭那種團(tuán)圓的氣氛，我那個時候總是忌諱聽到‘mama’這個詞，也很厭惡別人介紹我的時候說‘他有心臟病’，然后用憐憫的目光瞧著我給我糖果和壓歲錢。因此讀書的那幾年，我其實是個非常孤僻的小孩，還著了魔的沉浸在這樣的孤僻中，有些人覺得我很酷，有些人覺得我很裝，其實我自己只是沒有辦法而已。現(xiàn)在回憶起來，我想那時的我絕對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我被疾病所纏繞著，沒辦法快樂。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我曾經(jīng)以為我不會結(jié)婚，也不會生孩子，但事實卻是我能夠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我不僅遇到了小進(jìn)、小西，還遇到了小雅，如今還有了個女兒小鹿……”他低頭看了眼成靈鹿，“這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也是我最大的快樂……”

    成默舉起了酒杯，“我曾經(jīng)問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不是‘快樂’？這個問題在現(xiàn)在看來都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但即便肯定的答案被視為公理，也不可能結(jié)束爭論。因為我們每個人對‘快樂’的定義不一樣，有些人追求眼前的極致快樂，即便它很短促；有些人追求細(xì)水長流的快樂，即便它不夠刺激；有些人追求一個人獨斷的快樂，即便它很渺小；有些人追求普遍的快樂，即便它需要犧牲……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才發(fā)現(xiàn)年輕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更偏向于前者，而等年紀(jì)大了之后就會覺得后面的才是‘快樂’的定義……”

    說到這里成默閉上了眼睛，他仿佛看見了謝旻韞也坐在其中的一個座位上。

    沈幼乙還以為成默說完了，便也站了起來舉起了杯子，微笑著說道：“你才多大?。≌f話不要老氣橫秋的，成默同學(xué)，你可大學(xué)還沒有畢業(yè)呢！”

    “雖然大學(xué)沒有畢業(yè)，但是已經(jīng)是有老婆有女兒的人了。心理上必須得成熟??！而且我真的說的是自己的親身感悟?！?/br>
    “好吧！好吧！我偉大的哲學(xué)家！”

    沈幼乙要和成默碰杯，成默卻把杯子縮了一下，“我還沒有說完呢！”

    “我不打岔了，你繼續(xù)?！鄙蛴滓液苁乔敢獾恼f。

    成默的視線從沈幼乙染著晚霞的羞澀臉龐緩緩的移到了成靈鹿天真爛漫的稚氣小臉上，再接著他看向了清冷高潔的雅典娜須臾，才收回了目光，再次閉上了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了謝旻韞的面容，他輕盈但莊嚴(yán)的說道：“我想說的就是——你們的快樂，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彼犻_眼睛，從沈幼乙開始碰杯，“謝謝你們陪著我?！?/br>
    清脆的碰杯聲在客廳里回蕩，在充滿愛的傍晚，和蕩漾著炮竹聲的除夕。

    沈幼乙站在窗邊落霞中，也不知道是她點燃了天空，還是天空映照了她，她注視著成默將酒一飲而盡，也將杯子里的酒款款的飲盡，隨后低著頭用細(xì)細(xì)的聲音說道：“那……你是我的小說，你是我的詩歌……”

    這情話讓成默心中甜蜜泛濫，注視著女兒就愈發(fā)的喜愛，給自己再次倒了一大杯酒，對揮舞著小勺子一心只想吃飯飯的成靈鹿說道：“小鹿，爸爸祝你茁壯成長，將來能跟你mama一樣溫柔美麗，跟你三媽一樣聰明強大！”

    沈幼乙扭頭將放的稍遠(yuǎn)的果汁杯遞給成靈鹿，對成靈鹿說道：“爸爸在跟小鹿敬酒，小鹿要怎么說??？”

    成靈鹿抱著杯子，大眼睛忽閃忽閃，她望著成默再次模仿蠟筆小新的聲音喊道：“小狗！小狗！”

    成默條件反射的“汪、汪。”叫了兩聲，沈幼乙沒好氣的笑了起來，捏了一下女兒的小臉蛋說道：“這可不是小狗，這是爸爸！快叫爸爸，不叫爸爸，mama不喜歡你啦！”

    “可可……他是小狗狗??！”成靈鹿抱著果汁杯嘟起了小嘴，“mama……你……你不是說……不能隨便便……叫爸爸？”

    沈幼乙都有些無可奈何，成默便笑著說道：“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叫什么沒關(guān)系。”他弓著身子碰了一下女兒手中的果汁杯，“反正我們家小鹿將來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快樂的女孩?！?/br>
    成默再次將杯子里的酒喝干凈，給自己添上之后，看向了雅典娜，“這是我們作為家人過的第一個年，希望不管過了多少年，我們都能一家人坐在一起。謝謝你給了我團(tuán)圓的定義?！?/br>
    雅典娜也舉起了杯子和成默碰了一下，她先是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又看了看一旁的沈幼乙和成靈鹿，最后才看向了成默，點了點頭說道：“我好像也懂了點什么叫做家人了，不過還得做更深入的觀察……”

    成默喝完了酒，由衷的笑著說：“那就觀察一輩子。”

    雅典娜很是隨意的“嗯”了一聲，像是回應(yīng)了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接下來的氣氛和睦到不行，沈幼乙剛開始還跟雅典娜說著客氣謙虛的話，又是說麻煩她下午帶小鹿了，又是說她做的菜比較一般，希望雅典娜不要嫌棄。但雅典娜完全被沈幼乙的菜給折服了，吃到筷子都停不下來，根本都沒有辦法應(yīng)付沈幼乙的寒暄。看到雅典娜不怎么顧及形象大快朵頤的樣子，剛開始沈幼乙有些詫異，后來被雅典娜真誠不做作的姿態(tài)所打動，臉上就只剩下姨母笑了。

    除了陪兩位老婆喝酒，讓氣氛融洽一點，成默吃飯也不忘記跟女兒搞好關(guān)系，眼見女兒對自己越來越不陌生，成默心里真是美滋滋。和和美美的吃完了年夜飯，四個人又步行去江邊放了焰火。

    大概是對春晚都沒有太多期待的緣故，不少留在星城過年的人都選擇來湘江邊放煙花，這里是星城為數(shù)不多的指定煙花燃放地點。

    成默買了一車煙花在一處寬闊的小廣場上燃放，戴著毛線帽子和小手套的成靈鹿凝望著火樹銀花的焰火開心極了。成默怕女兒被煙花傷到，牽住了女兒的手，第一次成功握住女兒小手的成默，居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晚上回到酒店，沈幼乙最終沒有拗過成默，選擇和成靈鹿睡在了酒店。不過要求就是成默不許對她做什么，成默當(dāng)然會信守承諾，能這么一家人住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也是很快樂的事情。

    初一大早，成默就帶著雅典娜、沈幼乙和成靈鹿去了陽明山，給父親燒紙……

    第四十六章 四個人的冬季（4）

    大概是昨天去放煙花的時候，姜軍就意識到了勞斯萊斯坐不下成默一家人這個問題，今天去陽明山的時候，接成默的就換成了一輛改裝過的奔馳保姆車。車廂里的四個位置是對著安裝的，剛好適合一家人坐。

    初一的上午九點，星城的街道人煙稀少，只有零星的鞭炮聲在響。保姆車和一輛護(hù)衛(wèi)越野車一路疾馳都沒有遇到過堵塞，但快到陽明山時，車流就擁擠了起來。

    因為湘南有初一祭拜先人的習(xí)俗，所以即便是大年初一，山腳下的祭祀品店鋪也全都開著門。成默原本只是想要送束花就算完，其實如果不是雅典娜來了星城，父親又添了個孫女，成默還不一定來陽明山，他一直都覺得燒紙祭拜這種事情其實沒有太大意義。然而沈幼乙卻不認(rèn)同成默只買了束花的做法，不僅一大早就起來就做了糯米飯和一些糕餅，還下車買了紙錢、香燭、水果甚至還去到街對面的煙酒商店買了瓶茅臺。

    看到沈幼乙大包小包的提上車一堆祭祀用的東西，其中還有一瓶兩千多的茅臺酒，成默玩笑道：“我爸這種無神論者要知道他兒媳婦用這種方法祭拜他，怕是要從棺材板里跳出來，阻止你鋪張浪費?！?/br>
    沈幼乙笑了笑說道：“那可不一定……你爸爸……”說到“你爸爸”時沈幼乙莫名其妙的臉紅了，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爸爸……也是人類學(xué)家，對歷史研究這么多，怎么可能會不明白祭拜對我們?nèi)A夏人的意義呢？理性思考不代表拒絕人文，恰恰相反，理性思考是為了讓我們更好的理解人文。”

    最后一句話如醍醐灌頂，令成默恍惚了一下，聽沈幼乙這么說，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時候確實走入了一個理性的誤區(qū)，而且他也并不了解父親，于是他點了點頭，認(rèn)真的說道：“說的真好，對我來說啟發(fā)很大?！?/br>
    沈幼乙微笑，“我這樣做也不全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小鹿。我知道你的想法，上次你和沈道一來陽明山說的話，我都還記得。你認(rèn)為祭拜是給活著的人找一個內(nèi)心情感的出口，一個通道。但我覺得不止于此……”

    “嗯，做給小鹿看算是一種孝道教育，不過我總覺得作用不大。起碼我小時候跟著我爸爸去給爺爺奶奶上墳的時候，就挺沒心沒肺的。大概就是跪下來求他們保佑我身體健康的時候，內(nèi)心會誠懇一點。”

    沈幼乙沉吟了一下說道：“史鐵生寫過篇文章《復(fù)雜的必要》，就是說祭拜這事情的。我覺得寫的極好?！苯又谲?yán)镆蛔忠痪涞谋痴b道，“‘我當(dāng)然反對大造陰宅。但是，簡單到深埋且不留一絲痕跡，真也太殘酷。一個你所深愛的人，一個飽經(jīng)艱難的人，一個無比豐富的心魂……就這么輕易地刪簡為零了？這感覺讓人沮喪至極，仿佛是說，生命的每一步原都是可以這樣刪除的。紀(jì)念的習(xí)俗或方式可以多樣，但總是要有。而且不能簡單，務(wù)要復(fù)雜些才好。復(fù)雜不是繁冗和耗費，心魂所要的隆重，并非物質(zhì)的鋪張可以奏效。可以火葬，可以水葬，可以天葬，可以樹碑，也可為死者種一棵樹，甚或只為他珍藏一片樹葉或供奉一根枯草……任何方式都好，唯不可意味了簡單。任何方式都表明了復(fù)雜的必要。因為，那是心魂對心魂的珍重所要求的儀式，心魂不能容忍對心魂的簡化’……”

    成默思考了須臾說道：“確實也是這樣一個道理，越是繁復(fù)的儀式，越能表達(dá)想要傾訴的情感。可能還是我這個人太淡漠了點?！彼D(zhuǎn)頭看向了雅典娜問道，“你有在萬靈節(jié)祭拜過你mama嗎？”

    “她只是失蹤了?！毖诺淠葥u頭，“我相信她還活著。”

    成默不甘心的問：“那你爸爸呢？”

    雅典娜淡淡的說：“我送了那么多他的孩子去天堂陪他，我想他應(yīng)該不會寂寞的?！?/br>
    成默不敢再多問雅典娜一句，連忙看向了坐在座位上的成靈鹿，轉(zhuǎn)移話題說道：“小鹿，長大了一定要孝順mama哦！”

    沈幼乙大概是還沒有太明白雅典娜的話的意思，搖頭笑著說：“我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為了做孝道教育?！?/br>
    “哦？”成默不解。

    “我也是無神論者啊！也不相信輪回轉(zhuǎn)世或者什么靈魂之類的概念。但我還是記得小時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為了祭拜這件事張羅的場面。盡管我的父母還有親戚們大多都不迷信，但在祭拜的時候還是嚴(yán)肅莊重的。我想，除了過年，一大家子能夠聚在一起的機(jī)會其實不多吧？清明和七月十五都是家庭必須聚會的時間點，有些時候祭拜不只是逝者和活著的人進(jìn)行溝通，也是活著的人在和活著的人溝通……”

    成默恍然大悟，他的家庭關(guān)系比較簡單，不像沈幼乙家算是一個比較龐大的家族，不太能從這個角度考慮到祭拜的意義。但沈幼乙這么一說，成默立刻就理解了沈幼乙的深意，這也是擺明了在為長遠(yuǎn)的將來所打算，默認(rèn)成默的孩子不會少的意思。

    雖然成默如今覺得小孩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不討人喜歡，卻還是覺得沒必要太多了。尤其是自己現(xiàn)在身家也算不菲，真要教育不好，那可是件麻煩事情。不過按沈幼乙的性子，只要都交給她，想必也是沒什么問題的。也不知道雅典娜有沒有想法要孩子，想到這事成默又覺得自己想遠(yuǎn)了，現(xiàn)在有兩個老婆在身旁，偏偏還一個都不能真碰，還考慮啥生孩子??？

    就在成默胡思亂想之際，奔馳保姆車跟著車流緩緩的行駛到了半山腰的停車場。停好車，一家人便先向成永澤的墓地走了過去。盡管昨天放煙花的時候成靈鹿讓成默牽了手，但還是有些抗拒成默抱她，還是沈幼乙抱著成靈鹿，成默則提著東西。

    初一的天氣不似昨天那般好，有點陰郁，值得慶幸的是并沒有下雨。來祭拜的人非常多，松柏環(huán)繞的陽明山四處都有淡淡的煙霧在冷風(fēng)中飄搖，山腳下的湘江不舍晝夜。

    成靈鹿還是第一次來陽明山，對一切都好奇極了，看到有人在燒紙錢，就以為是在放煙火，拍著巴掌笑著喊：“煙花！煙花！”

    愉快的笑聲沿著水泥階梯一路泛灑。等到了成永澤位居山頂?shù)哪贡?，沈幼乙將成靈鹿放了下來給成默牽著，自己則從袋子里拿出香燭、紙錢、碗筷、杯子、還有自己準(zhǔn)備好的食盒之類的東西開始布置祭拜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