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談的男朋友，是哪……”荀定望向水鵲后方的知識青年們，語氣一頓，調(diào)整用詞，“是哪幾個？”

    第190章 年代文里的綠茶知青（31）

    水鵲好說歹說才勸住了荀定。

    “你別這樣……”水鵲摁住荀定的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你拿著這個東西多危險，會嚇到大家的，要是火車站的保安過來了就不好了……”

    知青們就看著，水鵲輕輕松松地按住對方，好像是捻住了什么命脈。

    那個眉骨留道疤的后生，雖說臉黑著，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扳手塞進(jìn)黑布工裝褲的大褲兜里。

    汪星覺得這個人有點兒令人膽寒。

    像是那種壞學(xué)生，今天遲到，明天早退，后天曠課，在校外認(rèn)識了很多游手好閑但講究什么江湖仗義的兄弟，受老師照顧的好學(xué)生見了會不舒服，而班里中末流的透明人看了他就心中害怕的那種。

    很不巧，汪星在高中時就是擠在教室里不上不下的透明學(xué)生。

    他訕訕地對水鵲打一聲招呼，“水鵲，我家里這邊近，就先走了?！?/br>
    水鵲轉(zhuǎn)頭，對他擺擺手，“好，明年見?！?/br>
    蘭聽寒將水鵲大包小包的行李交給荀定，頷首示意，也對水鵲道：“那我先走了，什么時候想回毅叔那了，就給家里打電話?！?/br>
    他口中的“毅叔”，是水鵲的生父，水毅，水副軍長。

    家里就二樓客廳裝了一臺住宅電話。

    水毅水川父子和蘭聽寒在住，蘭聽寒住的是二樓原本的客房，門邊不遠(yuǎn)就是電話，方便接通。

    荀定一邊拎著行李走，一邊問：“他和你什么關(guān)系？和水家什么關(guān)系？”

    他的架勢嚴(yán)格嚴(yán)峻得像是查戶口。

    “是我爸爸收養(yǎng)的，應(yīng)該是老朋友的孩子?！?/br>
    水鵲和蘭聽寒聊過這個話題，知道人家父親曾經(jīng)在軍隊做過一兩年文職，是他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文人朋友，蘭聽寒本來就早早沒了娘，父親也蒙冤死了之后，水毅干脆就把老友的孩子接過來當(dāng)半個兒子，接過來的時候蘭聽寒都十五六歲了，也不需要大人cao心。

    荀定冷著臉，“他和你住一個知青院？”

    “對啊，他和我一個房間?！?/br>
    水鵲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荀定的問題，正在忙著看站前廣場來來往往的車輛。

    都是自行車，比起菏府縣，海城街頭的自行車密度要高得多了，一輛輛自行車匯成像河汊一樣四面八方的水流。

    這邊的火車站是老站了，受限于城區(qū)的規(guī)劃，沒地方擴(kuò)張站內(nèi)面積，每天客流量又大，候車室和行李處設(shè)置在站前廣場的周圍，旅館服務(wù)處和火車時刻表的大牌子高高掛著，日夜商店和新華書店開在邊緣。

    一片人來人往，摩肩擦踵的景象。

    “啊，我看見烏龜車了！”

    水鵲高興地一指。

    對面的馬路街頭正停著好幾輛“烏龜車”。

    所謂烏龜車，實際上是類似后世微型汽車的一種三輪摩托出租車，藍(lán)白的短車身，前方是擋風(fēng)玻璃和后視鏡，車頂上是貼合車身結(jié)構(gòu)的遮雨棚。

    “我們到馬路對面去吧?！彼o回頭看從剛剛開始就沉默下來不說話的荀定，“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行李太重了？”

    水鵲自己背著一個軍綠挎包，手上只有一個裝了部分土特產(chǎn)的小布袋。

    他想著要分擔(dān)一些荀定手上拎著的。

    荀定側(cè)一側(cè)身，躲過了水鵲要分行李的動作。

    “你和剛才那個四眼一間房？”

    水鵲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好沒禮貌，為什么要叫別人四眼，聽寒哥比你大哦……”

    荀定猛地轉(zhuǎn)過頭，眉骨沉沉壓著，“你怎么知道？！”

    水鵲：“？”

    “我當(dāng)然問過他的歲數(shù)啊?！?/br>
    蘭聽寒二十四了。

    畢業(yè)后在軍隊里當(dāng)過文職，也給報社撰寫過文章，后來希望體驗些不同樣的生活才決定下鄉(xiāng)插隊的。

    他是他們知青院里歲數(shù)最大的，人生閱歷更豐富，院里的分工安排大多數(shù)時候是聽他的意見。

    荀定清楚是自己方才腦子一抽想到別處去了。

    “他戴個玻璃眼鏡，不是四眼是什么？”荀定眉頭皺得能夠夾死飛蠅，臉色也臭，“四眼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還有那個，你高中畢業(yè)時領(lǐng)畢業(yè)證，結(jié)果尾隨你回家的那個男的，不就是個四眼？你忘了這個教訓(xùn)是吧？”

    幸好他當(dāng)時在巷子口修自行車，等水鵲回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尾隨水鵲。

    荀定側(cè)身躲入巷內(nèi)，等那男生過來了，一扳手敲得人猝不及防，眼冒金星，后腦滲血。

    那就是個瘦削高個兒的慫包孬種，看到荀定就不敢再繼續(xù)了，跌跌撞撞地逃離。

    對方似乎平時在班級里偽裝得很好，是個好學(xué)生。

    水鵲看他打了人，還和荀定吵了好一架，兩個人一整個暑假都在冷戰(zhàn)沒說話。

    要不是后來在街頭看到那四眼狗在糾纏女學(xué)生，荀定的冤屈還洗不了。

    荀定現(xiàn)在一看到戴眼鏡的四眼就來氣，恨不得來上一扳手。

    “聽寒哥不一樣……”水鵲嘟嘟囔囔，“人家道德過關(guān)的，可好了?！?/br>
    他想起那時候，也不是故意要和荀定吵架，他本來就是想好好和對方說，凡事不能第一時間只想到武力解決，太沖動，結(jié)果荀定似乎認(rèn)為自己對他有意見，后面說著說著就成了吵架。

    荀定冷聲哂笑，“對，他不一樣，他道德好。和我不一樣，我像是混混，對嗎？”

    水鵲揪著他過馬路，去找對面的三輪出租車，“沒有，你不是混混，也不像混混?！?/br>
    荀定瞟了一眼水鵲挽著他小臂的手，“那為什么你那些朋友，見了我像是老鼠見貓一樣，跑得飛快？”

    他說的是汪星和蘇天，那兩個人見了荀定，忙不迭地和水鵲告別了。

    水鵲安慰他，碰了碰他眉骨邊上的疤痕，“那是別人不了解你，而且，你帶了扳手，只是看起來比較危險?！?/br>
    荀定是繼父和前妻的兒子，繼父和母親重組家庭的時候，水鵲剛好上初中，第一次見到小自己一歲，但是六年級了還和流浪野狗一樣，滾過泥潭一般灰不溜丟還兇得想咬人的“弟弟”，他被嚇了一跳。

    荀定剛開始一直很抵觸他們，抵觸重組的家庭。

    后來是怎么樣軟化態(tài)度的呢……

    水鵲不太記得了，好像是他習(xí)慣每天回家的時候在小賣部隨手買點糖果，回到家里見到繼弟，就分享上一兩顆糖。

    順便有時候幫人瞞下在學(xué)校打架斗毆的消息，以哥哥的身份去糊弄了繼弟的班主任。

    后來……

    荀定突然有一天回家的時候，給了他一罐子白兔奶糖。

    水鵲還記得對方當(dāng)時的話——

    “別客氣，偷的?！?/br>
    真是把他嚇了好一大跳。

    趕緊帶著人去街口的商店道歉，歸還原物。

    那時候荀定問他：“你不喜歡嗎？那個奶糖，是最貴的。”

    水鵲很認(rèn)真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你這樣?！?/br>
    六年級的荀定沉默了很久，“哦?！?/br>
    小學(xué)三門科目加起來才兩位數(shù)的荀定，最后居然合格了，報名了水鵲在的初中。

    水鵲提起這件事，“當(dāng)時家里還以為你會因為小升初考試不合格，沒法上初中?！?/br>
    沒想到從那之后荀定就和變了個人一樣，收拾整齊，也不打架曠課了，像是野犬馴養(yǎng)后融入了人類社會，轉(zhuǎn)眼高中畢業(yè)還找到了工作。

    荀定垂著視線，語氣厭煩，“……還不是因為你有個優(yōu)秀的弟弟。”

    他指水川。

    荀定看不慣對方，可能是因為對方是和水鵲血脈相連的親弟弟，和水川那個上檔次的名牌家伙比起來，他像個做工粗劣的冒牌貨。

    水鵲沉默了一下。

    決定收回剛剛心里說荀定再也不打架的話。

    也不是完全不打，是只和水川約架。

    畢竟當(dāng)時三個人在同一所初中。

    他們把行李塞進(jìn)三輪出租車的后箱。

    擠到前方載客的座位。

    這種出租車起步價要一兩毛，大多數(shù)人還是更傾向于選擇去最近的公交車站等候公交。

    但是這會兒是放工的高峰時候，馬路上不僅自行車匯成河流，連公交車也是人擠人推后背才能乘上去。

    “等一等。”坐上車?yán)?，水鵲忽而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你剛剛拿著扳手，不會真的想要敲他們一扳手吧？”

    荀定：“我已經(jīng)改過自新了好不好？我不會和以前那樣沖動?！?/br>
    至少會先確認(rèn)水鵲談的男朋友到底是誰。

    水鵲對出租車司機(jī)道：“師傅，去平仁里?！?/br>
    他們家在海城眾多老弄堂里的其中一條巷，是繼父的房子。

    荀定聽見他的話，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先合上唇。

    車子小，車內(nèi)就很擠，緊緊挨著，好在是冬天還能擠暖和。

    水鵲抬手碰了碰荀定眉骨邊那道疤，“這個說不定以后能消……”

    雖然現(xiàn)在還那樣沒有不留痕的祛疤技術(shù)。

    荀定滿不在乎，“消它干什么？就這樣也挺好的，你嫌棄我?guī)е@疤又兇又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