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見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買一贈一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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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無卻是捻著佛珠,低眉順目地笑了:“云施主不必為難自己,從前我們二人相遇,你左不過妖僧,右不過禿驢。如今這樣稱呼,反倒叫貧僧不適?!?/br> 云搖:“……” 這禿驢還欠罵是吧? 云搖忍了忍,半是玩笑半是坦誠:“既然大師已認出我了,那我也不瞞大師。我這次閉關(guān)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出關(guān)時前塵忘盡,所憶已不多?!?/br> “……” 云搖說話時,眼神一刻都沒離開過妖僧神情。 卻見了無聽到后,手中佛珠忽停,他怔然抬眸,似是望定了她,只是視線又比她眉眼稍高兩寸,更像是在看她的……發(fā)髻? 而這一眼里,妖僧笑色褪盡,他眼底情緒撥轉(zhuǎn)如滄海桑田,歷變無盡,最后定格在一種淡淡的傷懷間。 云搖覺著他是在看她,卻又好像透過她,看見了早已在幾百年過往的塵海河沙中淹沒了的另一個人。 “如此。那這世間記得她的,又少了一人?!?/br> 妖僧垂了長眉,此刻眉心那點吉祥痣仍是血色,卻竟也透出幾分不世高僧一般的悲憫。 “他?何人?” 云搖蹙眉,跟著一種難言的沉郁拂上心頭,她煩躁地一擺手,左腕上手串金鈴跟著清脆作響:“罷了,我不想聽?!?/br> 了無隨那聲音抬眼,瞥過她那一身稀奇古怪的佩飾,便恢復(fù)了他的笑:“云施主雖然忘了,但也未忘?!?/br> “……” 云搖記得自己在仙界那會,就最煩見西界那些佛陀們,尤其是每年聽他們講那些打機鋒又總不說明的佛法佛理的時候,恨不得以手插耳,聾了才好。 沒想到下了界,還要遭殃。 ‘有求于人,有求于人?!?/br> 在心底默念過兩遍,云搖重新仰起臉,一手托腮,露出個極為溫良的笑:“之前為我乖徒之傷離開得倉皇,未在谷外久留,請問大師,此次秘境前后,仙域傷亡如何?” 了無僧人念了聲佛號,低垂下眉:“各門各派比云施主一行提前了一日之外派入秘境的長老與精英弟子,盡數(shù)折沒谷中。其余人,包括貧僧,有幸得云施主蔭庇,脫離困境?!?/br> “當真全死了……”云搖蹙眉。 “云施主真知灼見,想來早有察覺。葬龍谷內(nèi)早已盡是白骨,不過倚賴怨念化城,又得生者活祭,這才維系?!绷藷o說著,似乎有些不解地皺眉,“只是我入谷之后,觀谷中氣數(shù),該早亡族近萬年,不知是如何滔天的怨氣,竟能維持至今?” 云搖猶豫了下,將幻境內(nèi)所得知的萬年前的龍城往事,略去她與慕寒淵在其中的糾葛,悉數(shù)告與了無。 “竟是如此。”妖僧默然片刻,道,“若我所記不錯,依古籍記載,萬年前仙域各門派群起之前,確有一人族皇朝統(tǒng)治仙域。” 云搖抬眸:“那這位長雍公主?” “長雍,是這座王朝最鼎盛卻也是最后一位君王,在即位前的封號?!?/br> 云搖微怔:“她在位時,竟滅國了?” “國君橫死,天譴滅國。”了無眼底若有卍字符輕撥,“但王朝覆滅之后,仙域群門并起,呈如今鼎盛之姿。” “……鼎盛。” 云搖淺勾了下唇,看不出是笑是嘲,她回身去拿桌案上的茶盞,舉起來才發(fā)現(xiàn)還是空的。 “不過即便是最后一位真龍,殘留怨念也不該維系萬年之久,除非,”了無望回云搖身上,“那位真龍陛下的龍魂由臣民生祭所得的龍魂并不完整,沉睡萬年,也維系萬年。而他在蘇醒后離開,這才使得整個葬龍谷如無根之水,非活人生祭,以怨念續(xù)白骨之城,則難以維系?!?/br> 云搖撂下杯子,百無聊賴地點頭:“我也是這樣猜測。這位真龍陛下,不管是龍還是魂,都與我們?nèi)俗逵腥f死不休之仇,他的恨意只從這次瘴覆藏龍便能看出,早已不計較是否無辜無罪。似乎在他眼里,凡是人族,盡皆該死?!?/br> 了無低頭頌佛:“雖不知云施主如何破局,但若無你與令徒,想來葬龍谷還要拿數(shù)不清的人命去填。此份恩情,我會告知各大仙門。” “恩情不恩情的,我無所謂。倒是有一件事,你這個妖……大師若能幫忙,那我感激不盡。” 瞥過云搖微微前傾的上身,了無垂眉笑問:“可是為云施主眉心邪物之事?” “正是,”云搖咬得斬釘截鐵,眼睛都亮了,“大師知道這是什么?” “云施主果真是不記得了。我從初次察覺它便說過,此物具毀滅之力,一旦封禁不成、滋生放任,極可能不日便是乾元生靈涂炭之景?!?/br> “——” 云搖眼神微悚,向后靠進了圈椅里。 這妖僧確實有點東西。 ——按話本里所說,云搖死后,魔尊歸位,乾元界可不就是仙域盡滅,生靈涂炭了么。 “那大師可知,它是何來源,怎么會連仙,”云搖連忙咬住,改口,“連我當年半步渡劫境的修為,都無法將它徹底封禁?” 了無嘆聲:“這我也提醒過你,此物具混沌之氣,我懷疑是乾元界天地初開時所化?!?/br> “混沌……”云搖眼瞳驟然輕栗,“終焉火種。” 了無不解抬頭:“什么?” “……” 云搖沒有答話,也不能答話。 事實上,在那個可怕的詞脫口時,她聲音已經(jīng)不自覺啞了下去。 仙界之中,也只有掌管三千小世界的司天宮中人知曉“終焉火種”,此物乃是三千小世界被創(chuàng)造誕生之際,便隨之伴生的存在。 若說乾元界這樣的小世界的開辟是創(chuàng)造,是希望,是一切生靈的希望。 那這枚火種便是毀滅,是絕望,是萬物的終焉。 生死明滅,循環(huán)往復(fù),這是仙界給三千小世界的命定之數(shù)。 從終焉火種在這個世上“覺醒”開始,這方小世界,便已經(jīng)踏上了毀滅的末途。 生靈涂炭,萬物歸滅…… 終究無法避免么? “——云施主?” 了無疑問的聲音將云搖從內(nèi)心難以平復(fù)的驚悸中暫時拖了出來。 云搖定了定心神,張口才發(fā)現(xiàn)唇間干澀:“我也是偶然得知……它是這世上最為可怖的存在。” 了無聞言,雖眼神肅然了些,但并無意外,顯然對它的可怕早有猜測。 云搖不由得生出一絲希冀:“大師既三百年前便知它厲害,可有何計可出?” 了無沉默半晌,搖頭。 “我周游世間三百年,亦不得與之相克之物。” 云搖僵住,眼神沉下去。 “不過……” “?” 一句惹得就要起身的云搖又將身子落回去,她扭頭:“不過什么?” “梵天寺中,有一位得道高僧。只是他從未出過寺門,因此不為世人所知?!?/br> 云搖語氣微急:“他有辦法?” 了無再搖頭。 “那你個妖僧提他做什——” “若是他都無法解決,那這乾元界,大約就無人能為你解困了。” 半句話前已經(jīng)拍案而起的云搖:“……” 小師叔祖停頓片刻,把拍上桌子的手悄咪咪地縮回去,然后她能屈能伸地換了笑臉:“大師說話,何必這么大喘氣呢?” 了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但這位高僧脾性特殊,不理世事,一生只做一件事,便是守塔?!?/br> “守塔?” 云搖是好奇,但這會也實在不好意思打聽得道高僧們的怪癖,便直言問道:“他不肯管?” “要問過方知。” 云搖長長吁出口氣,努力不咬牙:“那你倒是問啊?!?/br> 妖僧笑著捻佛珠而起身,朝云搖做了個合掌禮,慢慢悠悠地轉(zhuǎn)身。 “不是,”云搖連忙起身,“問一句,難道還要專程跑回去?” 了無四下一掃:“不必回寺,但也不便在此地?!?/br> “……行吧?!?/br> 云搖遲疑了下,放輕聲:“那我的身份?” “貧僧不會多言。只是三百年前云施主算不得低調(diào)行事,如今仙門雖都是小輩在外,但不日便是仙門大比,云施主恐怕難以藏得住真面?!?/br> “那便不日再說,”云搖擺手,“還有一件事?!?/br> “云施主請言?!?/br> “這終焉……”提起那名字云搖都覺得肝膽俱栗,索性跳過,“這件事,還請大師不要在慕寒淵面前提起?!?/br> 室內(nèi)一寂。 須臾后,了無回身:“為何?” “……不為何,請大師一個字都別提就是?!?/br> “好?!?/br> 云搖站在原地,目送披著血色袈裟的妖僧朝外走去。 若三百年前,她便左一句妖僧右一句禿驢地叫著他,那這位大師還真是海量,才能至今都愿意為她的事情如此奔波勞碌…… 不會是這里面有什么坑吧? 隨那僧侶草鞋一步一步離開視線,云搖心里的不安也一寸一寸加重。 在了無挑起紗幔時,她終于未忍住,問了一句:“世人皆說我與大師有些……恩怨,可是真的?” 了無撥起紗幔的手驟然一停。 云搖沒來由地心煩:“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