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見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買一贈一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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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是什么。 當然是,三百年前她就說好要護一輩子的獨苗徒弟啊。 云搖想。 可惜今夜之后她再沒資格這樣說了。 但也算一輩子了。 畢竟按她在關內(nèi)的推算,最多半年,是她在惡鬼相邪焰下能夠支撐的最后時數(shù)。 半年之后,她便會耗盡本源,還身魂于天地。 她死的時候,他還能活得好好的,怎么不算是護了他一輩子呢。 仰面靠在青石上,云搖一邊想著,一邊被自己的無恥逗笑了:“重要么,寒淵尊。怎么三百年過去,你依然像當初那個少年一樣,沒半點長進?” 她像是輕嘲他幼稚,淺薄,側(cè)過臉來看他。 慕寒淵面前那輪術法勾勒的水鏡上,溫泉里像綻開一片艷麗又蠱人的紅,她白皙的面頰勾著笑,烏黑染紅的眼眸里滿是足夠殺他千百遍的薄涼。 “于我而言,都不重要?!?/br> “——” 琴聲如殺。 憫生玉琴在慕寒淵指間透出難以承受的絕鳴。 只是那道弦音所成的靈力,終究在青石前堪堪停住——抵著纖細白皙的玉頸。 一截青絲隨風而斷,滑落下去。 它落進了云搖的鎖骨窩里。 她卻像毫無察覺,清凌凌地笑起來,隨手抹去:“不再深一些?” “……” 慕寒淵最終一個字都沒有再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洞府。 萬籟俱寂,溫泉之上的流霧里都沁著入骨的冷意。 而自慕寒淵的氣息從天懸峰離開后,云搖連靈臺識海都覺著清明了些。果然這邪焰本體與慕寒淵體內(nèi)的血色絲絡依然糾葛至深,不能斷絕。 反倒是因為她閉關未制,深受其害,叫它對她的影響都變本加厲了。 云搖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 寒風一拂,云搖周身浸冷,下意識地哆嗦了下。 以她的修為境界,竟都能覺察到寒暑了……果真是本源枯耗,壽數(shù)將盡了。 云搖自嘲地抬眸,望著枝椏之上的那輪清月。 “…晚節(jié)不保啊?!?/br> 月下水聲忽作響。 清云流淌過后,一道披著淺紅薄紗的曼妙身影,已經(jīng)站在了溫泉旁的青石上。 云搖不抱希望地自探靈府靈海,結(jié)果探回來的結(jié)果,卻叫她微微訝異地挑眉。 她原本搖搖欲墜的半步渡劫境界,不但沒有跌落,反而還穩(wěn)上了一寸。 即便沒有惡鬼相本體邪焰作祟,這渡劫境前的一寸,也抵得上她幾十年苦修了。 可她本源枯竭、將死之數(shù)已是事實。 這具身體已像是一截無根之水,又怎么會在這種時候進境呢? 云搖停在原地,思索半晌,最終神色微妙地,她慢慢回身—— 目光定在了身后那片溫泉里。 更準確說,大約是穿過了溫泉之上的水霧流煙,定在了不久前在這溫泉里做盡了荒唐事的兩道虛影之上。 血色絲絡在交織間影綽。 ——無根之水,既得短暫生息,那必是外力灌溉。 “……不是吧?!?/br> 云搖轉(zhuǎn)回來,即便她自詡歷經(jīng)世事無常,此刻也在內(nèi)心得出的結(jié)論下,有些不知道該用什么神情面對。 摸著眉心的邪焰,云搖心情復雜地披起輕紗,向外走去。 出了這方在天懸峰上單獨封禁的溫泉境,數(shù)道劍訊便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繞著她身周盤旋。 像是一只只金色蝴蝶在夜色里綴上她衣裙。 云搖在其中尋到了掌門師侄陳青木的那只,隨手撥開,見金光在身前迤邐而下。 [小師叔,天音宗前來拜訪,不知您近日是否見了寒淵尊蹤跡?] 云搖:“?!?/br> 哪壺不開提哪壺。 按下那點不明顯的心虛,云搖匆匆發(fā)回了劍訊:“昨日迎沐大典,他不是還在嗎?” 不過須臾,陳青木的劍訊就發(fā)了回來。 “昨日?小師叔是又閉關了嗎?迎沐大典已經(jīng)是五日之前的事情了啊。” 云搖:“…………” 云搖:“?” 幾日???? 如遭雷劈的震撼里,云搖恍惚有點明白了就算修為境界有漲、為什么能漲上足足一寸的原因。 ……到底她和慕寒淵哪個更禽獸啊。 - 那夜在天懸峰訣別之后,慕寒淵便沒有再出現(xiàn)在云搖面前了。 聽陳青木說起,他似乎是受仙域西南的天音宗所求,去了一個名為藏龍山的地界。那里不知緣由地起了覆山瘴氣,幾日之內(nèi)便向外綿延到方圓百里,為禍不少。 考慮到慕寒淵離開前那一夜,云搖頗有些擔心。 直到消息傳回—— 說藏龍山里竟有個極為危險的秘境,險些讓所有仙門弟子葬身其中。 所幸那位游歷世間的紅塵佛子也經(jīng)過,以往生目識破了山里的葬龍之城,同寒淵尊一起,解救了一眾仙門。 不過遺憾的是,寒淵尊在秘境中,為了救下各家弟子受了重傷。 弟子們第一時間將他送回了乾門。 若是一個月前,事關寒淵尊,自然是要交給掌門陳青木療傷決議,然而如今天下皆知,慕寒淵的師尊云搖,在這個月初已經(jīng)出關了。 于是…… 云搖面無表情地讀完了陳青木傳來的掌門劍訊。她抬頭,對上了堂中那幾個在她的威壓下瑟瑟發(fā)抖的年輕弟子。 “…你們剛剛說,把慕寒淵送哪兒去了?” “按、按掌門令,”為首那個叫丁筱的女弟子小心翼翼,“寒淵尊已經(jīng)被送到了師叔祖您的洞、洞府外了?!?/br> 云搖:“……” 難怪從方才起,她就忽覺著靈臺間恍惚混沌的感覺來得猝然又熟悉。 云搖靠在椅里,半闔著眼,指尖捏得微微泛白,聲音聽著卻依舊慵懶:“算了,我不擅療傷,還是將他送去你們掌門那里吧?!?/br> 弟子們對視了眼,卻不敢稍駁,應聲道:“是?!?/br> “弟子告退?!?/br> “……” 眼見著幾人作了劍禮后,就要轉(zhuǎn)身,云搖眼皮忽跳了下,出聲問:“你們就把慕寒淵一個昏迷著的人,直接丟在我洞府外了?” 弟子們一懵。 丁筱反應最快,惶恐轉(zhuǎn)身:“弟子們不敢。寒淵尊這一路都由見雪師姐照料,絕不會有半點怠慢。” “見、雪?”云搖緩聲重復了遍。 她尾音上挑,儼然是個問句。 弟子們遲疑間,另一個叫何鳳鳴的男弟子微微仰首:“師叔祖閉關這些年,寒淵尊一直在掌門門下修行,與見雪也是師兄妹相稱,相處百年來,感情甚篤,她會照顧好寒淵尊,師叔祖不必憂心。” “……哦,”云搖輕笑起來,左手一勾,腕上金鈴手串清凌凌地作響,她懶撐著雪白下頜,紅唇微勾,“你的意思是,陳見雪與他相處百年,輪不到我這個三百年不曾管過他的師尊來過問,是么?” “——!” 何鳳鳴顯然也不曾想到這個傳聞中不理俗事的小師叔祖竟然如此敏銳,他一句隱含的不平之意,她竟三兩句拆解明白。 尤其是那慵懶的一眼望來,眸里卻含劍光萬千,驚得何鳳鳴臉色煞白,惶恐低頭: “弟子不敢?!?/br> 云搖輕嗤了聲,從圈椅里起身:“不敢?我看你跟著你師父閑散慣了,掌門你們都不放在眼里,還能有什么不敢?!?/br> “弟子失言,弟子知錯!萬望師叔祖莫要怪罪——” 以何鳳鳴為首,一眾弟子驚駭之下,大約是想起了某人三百年來未曾斷絕的傳聞,紛紛冒著汗白著臉行起了跪拜的周全禮數(shù)。 云搖視若無睹,錯身而過時,只隨手將丁筱一道靈力拉了起來。 “不用你們送了。我自己的徒弟,還是我自己管?!?/br> “否則再過幾日,我看都要被搶了徒弟,成了個可憐見的孤家寡人了吧?” “……” 丁筱瑟瑟不敢言。 唯有被拂起時,她下意識抬首,對上了云搖的眼。 像是錯覺,她見到了一絲入魔般的血色,掠過了女人烏如琉璃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