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shí)，聲音微弱，聽不出情緒，江語喬的臉色太差了，向苒托著她的手腕，不敢用力也不肯松手，輕輕問：”你還好嗎？”

    江語喬本該搖頭，云淡風(fēng)輕地說沒事，她們不過是許久未見的普通同學(xué)，向苒客氣詢問，自己禮貌回復(fù)，這樣才對(duì)，然而向苒靠得太近了，眼神看過來，手指抓過來，像是會(huì)蠱人，江語喬緊繃的神經(jīng)松了個(gè)縫，她垂著頭，小聲答：“我不好?！?/br>
    向苒柔聲問：“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沒等江語喬回應(yīng)，向苒伸出手，給了她一個(gè)溫?zé)岬膿肀А?/br>
    她早就想這么做了。

    許是向苒抱得太緊了，又許是她身子太虛，江語喬有些喘不上氣，但她沒有推開她，任憑她的頭蹭過她的頸側(cè)，鼻尖劃過，觸及耳廓，江語喬隱隱覺得，這個(gè)擁抱和尋常的擁抱不太一樣，向苒太溫柔了，溫柔到氛圍變得異樣繾綣。

    過了好一會(huì)兒，向苒才松開她，江語喬身上又生了汗，額頭的格外明顯。

    “是不是還難受？”

    向苒用手背去貼她的額頭：“感冒嗎？你是不是沒吃飯，要不要吃面包，我包里有?！?/br>
    江語喬沒什么胃口，搖搖頭。

    于是向苒又拿出一塊糖：“那再吃一顆糖，好不好？”

    她看過來，和江語喬四目相對(duì)，江語喬只好由著她，伸手去接，向苒又不肯，說著你的手有傷，剝開糖紙，指尖又碰到江語喬的唇。

    是不是太親密了？江語喬在想。

    這樣親密，是不是不太好？江語喬又想。

    可是哪里不好？江語喬想不明白。

    她微微松口，讓向苒把糖送進(jìn)她嘴里。

    連著吃了兩塊糖，眩暈的癥狀卻絲毫沒有緩解，相比熟悉的酸奶味，倒是向苒身上的花香味更重些，江語喬止不住地聞。

    向苒說順路，要送她去村里的診所，說著胳膊便來纏江語喬的手臂，只是摔了手，又不是斷了腿，實(shí)在不用勞煩人家攙扶，江語喬推脫道：“不用?！?/br>
    說著，她想要抽開胳膊，然而向苒卻抱得更緊，原本環(huán)在腕處的手索性滑落下來，抓住江語喬的手，她的溫度順著指尖攀爬到江語喬身上，江語喬頭皮發(fā)麻，難以言喻的緊張從心口蔓延至全身，身子在rou麻的氛圍中癱掉大半，她仍在出汗，掌心最多。

    “可是你不舒服，像是低血糖?！毕蜍蹨喨徊恢?，義正言辭地說，“要是摔倒了怎么辦，我背不動(dòng)你的?！?/br>
    “我沒事。”江語喬說不清那些異樣的感受是什么，只說自己沒事。

    向苒只好使出殺手锏，像個(gè)做錯(cuò)了事的小孩一樣松開手，垂著頭問：“你討厭我嗎？”

    江語喬被這句話問得不知所措，慌忙搖頭：“當(dāng)然不?！?/br>
    向苒一掃哄人的哀愁，頓時(shí)眉開眼笑，又湊上來：“那我扶著你，你慢慢走?！?/br>
    江語喬毫無辦法，向苒像只毛絨絨的小動(dòng)物，又像是粘人的糖果，她是柔軟的、甜蜜的、她不討厭的。

    走了十五分鐘，終于走到診所，然而大夫掛了牌，說是回家休息，下午一點(diǎn)開始看診，她們只好先回江語喬老家，好在老房子雖然破爛，但自來水還能用，向苒幫江語喬簡單沖掉傷口上的土，又耐心擦干她指縫間的污漬。

    屋里都是破爛，無處下腳，江語喬搬來兩個(gè)小板凳，拉向苒坐在堂屋前休息，向苒從書包里嘩啦嘩啦倒出一堆吃的，紅豆面包、雞胸rou、燕麥酸奶、火腿腸、她拆開一袋三明治遞給江語喬：“到中午了，吃一點(diǎn)吧?！?/br>
    除了剛剛的兩塊糖，江語喬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她確實(shí)餓了，沒有再推脫。

    門外天高云淡，風(fēng)吹過金燦的稻田，柿子仍在結(jié)它的果，江語喬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咬著三明治，像是回到了小時(shí)候。

    小時(shí)候，幼兒園門口總是擠滿了賣零食的小販，江語喬眼饞，嘴巴更饞，日日都要纏著奶奶買零食，奶奶不許她多吃，每次只給她買一樣，于是江語喬整天都要發(fā)愁，今天到底是吃小蛋糕呢？還是吃淀粉腸呢？要不還是先吃炸雞排吧！炸的香香脆脆的，一面抹番茄醬，一面抹燒烤醬。

    奶奶說：“一面甜一面咸，多奇怪。”

    江語喬搖頭晃腦的：“可這樣就能吃到兩個(gè)味道啦！”

    她舉著大雞排，牽著奶奶的手走在回家路上，一會(huì)兒問這是什么樹？一會(huì)兒又問那個(gè)呢？那個(gè)好香。

    奶奶什么都懂，一樣一樣講給她聽，這個(gè)是什么樹，那個(gè)又是什么果，到了春天或是秋天，會(huì)開出什么花。

    江語喬仰著小腦袋：“冬天呢？冬天有什么花？”

    “冬天啊，冬天有臘梅?！?/br>
    臘梅？江語喬只在書上見過，她得意洋洋：“我知道！墻角樹枝梅！”

    “對(duì)，我們語喬真聰明。”

    奶奶慈愛地笑著，來年，她在屋后、江語喬的臥室墻根下，種下一棵臘梅。

    臘梅開花的日子，是一年中江語喬最幸福的日子，年節(jié)將至，爸媽會(huì)帶著jiejie弟弟來陪她玩，給她帶新鞋子、新衣服，每一樣都漂漂亮亮的，弟弟看動(dòng)畫片，說自己是奧特曼超人，jiejie帶著她做風(fēng)車，江語喬舉著大風(fēng)車跑來跑去，電視機(jī)里有人唱：“大風(fēng)車吱呀吱喲喲地轉(zhuǎn)?！?/br>
    她仰著頭笑，跑到此次此刻，她和向苒坐著的地方，視線之中，梅花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