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正義化身的鐵柱，王猛只覺得頭暈眼花，唯有無奈扶額。

    “算了，你……唉，不問你了，你去，把四九叫來！”

    相比鐵柱這個憨憨，還是四九更機(jī)靈有眼色些。

    鐵柱老大不情愿地站起身，去叫了四九過來。

    聽說王猛他們叫他問話，四九趕緊放下抹布跑了過來。

    “差爺，您有什么想問的，只管問就是了。”

    看到滿臉笑容，積極配合的四九，王猛才覺得自己的氣順了幾分。

    “也不是什么要緊話，我問什么，你照實(shí)答就是了。”王猛說道。

    “是，差爺，您請問?！?/br>
    王猛想了想，問道：“除了我們這些人，平時來店里吃飯的還有什么人？”

    “我們這店開著大門，迎著八方客，您要問客人，那可就多了！”四九掰著手指頭，細(xì)細(xì)地跟他說，“豆腐店的張二兩口子，胡同里的王嬸一家子，張嬸一家子，虎妞奶奶一家子，鐵匠鋪的鄧家，木匠鋪的郭家，瓦匠彭大海哥兒倆——”

    聽著四九宛如數(shù)快板般的聲音，王猛頭暈得更厲害了。

    第068章 醬香餅

    梅源記一天招待的客人至少有上千人, 四九身為伙計(jì)，當(dāng)然是認(rèn)識這些熟客的，要是讓他一個一個說下去, 只怕只人名就能寫上幾十本冊子。

    “停停停, 我不是問你這些！”

    聽到王猛氣急敗壞的聲音, 四九立刻住了口，一眼溫順討好地看著王猛。

    “差爺, 那您想問什么呢？小人一定知無不言！”

    王猛定了定神, 說道：“嗯, 你好好想想, 就你認(rèn)識的這些人，有沒有最近吃飯?zhí)貏e多，花錢忽然大手大腳起來的？”

    四九想了又想，滿臉疑惑不解。

    “吃飯?zhí)貏e多的……金祥他媳婦算嗎？她正懷著身子，一頓得吃兩盤子菜呢！還有張二嬸子，平時做豆腐是個力氣活，她也挺能吃……”

    王猛只覺得太陽xue砰砰直跳，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按捺住大吼的沖動。

    “女人不算！”

    “呃, 您問男人啊……”四九皺著眉頭, 一副絞盡腦汁回憶的神情，“彭家哥倆？鄧二叔他們？不過他們天天干得都是體力活, 本來飯量就比別人大??！”

    王猛成日在北市口這一片巡街，四九說的這些人，王猛都再熟悉不過了。

    他想起彭家兄弟成日在街上，不是等活就是被人雇去干活, 想起鄧家?guī)讉€鐵匠日日在店里打鐵，連門都不出, 只覺得頭大如斗。

    “還有什么人？又能吃，又能花錢的？”

    四九苦著一張臉，說道：“王差爺，您就別為難小人了，咱們這店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盒子鋪，就算客人們吃得再多，一頓飯也就二三十文錢，頂天了花個四五十文，是個肯做活兒的人，都能吃得起?。　?/br>
    “您讓我說誰花錢多，人家一天多干活多賺點(diǎn)兒，加兩個rou菜也就多花十文錢，這算是大手大腳嗎？”

    王猛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停頓半晌才憤怒地?fù)]揮手。

    “滾滾滾，狗屁不懂的東西，老子不跟你廢話了！”

    四九一臉愧疚的模樣，給王猛等人行了個禮。

    “都怪小人愚笨，差爺別惱我，若是有事，隨時再喚小人就是。”

    見他轉(zhuǎn)身要走，王猛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你去把武家那幾個人都叫來，就說我要問他們話！哦對了，梅姑娘就不用來了！”

    四九應(yīng)了，連忙去了后院，把這事兒告訴了武大娘等人。

    聽說王猛要叫他們?nèi)栐?，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梅娘身上。

    梅娘拿了塊干凈帕子擦了擦手，笑道：“娘，姐，你們怕什么？官差叫你們?nèi)ィ銈兙腿ヂ?，咱們又沒做虧心事，他們問什么，你們答什么就是了?！?/br>
    娟娘還是有些擔(dān)心，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

    “二妹，要不你也過去？”

    梅娘搖搖頭，說道：“他們特意說不叫我去，我就先不去了，再說廚房也離不得人。”

    她早上出的風(fēng)頭太過，只怕被這些人忌憚上了，既然沒有特意叫她，她就不過去了。

    沒有梅娘，其他人就像是沒了主心骨似的，磨磨蹭蹭地去了。

    王猛的視線掠過皺著眉頭的娟娘，再掠過滿臉不樂意的武大娘，最后落在韓向明身上。

    “那個，你，過來！”他沖韓向明一招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是武家什么人？來京城干什么？”

    韓向明上前，老老實(shí)實(shí)地把這些問題都回答了。

    看著韓向明，王猛總算是覺得找回了點(diǎn)兒審訊的感覺。

    “那我問你，你在這店里當(dāng)掌柜的，平時可看見過什么不正常的人？亦或，有沒有收到過什么金銀首飾，值錢的綢緞布匹，花瓶瓷器什么的？或者看見誰帶了這些東西？你仔細(xì)想想，好好回答！”

    不料他話音剛落，韓向明就撲通跪倒在地上。

    “差爺明鑒??！小店自打開店以來，一直是本本分分做生意，差爺說的那些人，那些東西，小人從沒見過?。　?/br>
    娟娘見韓向明跪下，也跟著跪在他身邊。

    “皇天啊，可冤死我們了！我妹子不過是開個盒子鋪，是招了什么人的眼了？封了我們的店，還把我們當(dāng)犯人一樣審問！眾位差爺，你們可不能平白誣陷好人?。　?/br>
    王猛氣急敗壞，大聲道：“誰叫你們跪下了？誰誣陷你們了——”

    武大娘霍然起身，怒道：“還說沒誣陷？要不是沒有人證物證，我們一家早就被你們抓去大牢了！”

    韓向明跪在地上，堂堂一個男子漢，此刻卻滿臉委屈。

    “差爺，您來小店的次數(shù)也不少，平時可曾見過小店有可疑的人物，可疑的物件？您若是見了，只管捆了小人去大牢，小人絕無二話！”

    娟娘扯著韓向明，哭道：“連我也一起捆了吧！我與夫君同生共死！”

    夫妻倆跪在地上抱頭痛哭，正在大堂角落里玩耍的小石頭看見爹娘如此，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抱住娟娘放聲大嚎。

    王猛被哭得腦袋一團(tuán)亂麻，見小石頭也來搗亂，正好有了發(fā)作的借口。

    “這是誰家孩子，怎么不看好了？這兒正問話呢，還不快把孩子帶走！”

    見小呂子上前就去拉孩子，武大娘一個箭步?jīng)_過去，緊緊把小石頭抱在懷里。

    “你說這是誰家孩子？！他爹娘都被你當(dāng)犯人審了，他一個孩子能不害怕嗎？”武大娘瞪著王猛，指著他鼻子吼道，“我們一家都被你們叫來審訊，誰能去看著孩子?。俊?/br>
    看著棲棲遑遑的韓向明和娟娘，被嚇哭的小石頭，王猛忽然覺得此刻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他張了張嘴，滿腔悶氣化作惱怒又無奈的一句話。

    “你們倆，趕緊下去哄孩子！爺一會兒再問你們話！”

    韓向明和娟娘抱著小石頭去了一旁坐著，王猛抬起頭，看到了正沖自己怒目而視的武大娘。

    他想起早上武大娘是怎么在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頓時覺得頭痛無比。

    可是再怎么頭痛，該問的還是得問。

    “那你賣燒餅的時候，可有發(fā)現(xiàn)過不正常的人或者事？”

    “有啊，不正常的且多著呢！”武大娘冷哼一聲，說道，“那日李大人府上待客，叫小廝買了一百個燒餅，還有一大盆把子rou，還有一日魏大人派了人來，每樣燒餅買了五十個……”

    “你少拿那些大人的名頭嚇唬人！”王猛惱羞成怒，叫道，“我問的是你們胡同里的人！”

    武大娘不甘示弱：“誰嚇唬人了？你不是問誰不正常嗎？我覺得他們一來就買一二百個燒餅，就是不正常，就是花錢大手大腳！”

    “閉嘴吧你！”王猛氣得要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昏過去了，“那些大人家里人口多，買幾個燒餅算什么？”

    “是啊，買一百個燒餅也才兩百文，怎么就算大手大腳了？”武大娘重重地哼了一聲，“我要是偷了人家嫁妝，發(fā)了一筆橫財，我肯定天天吃香喝辣的，還能跑到燒餅店和盒子鋪吃飯??？”

    王猛無話可說，只得揮揮手讓她下去。

    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武大娘豈是那么好打發(fā)的？

    她雙手叉腰，指著王猛和小呂子等人罵道：“虧你們吃了我們那么多燒餅和飯菜，一點(diǎn)兒心眼子都不長！還是官差呢，這么點(diǎn)兒事都想不明白？被人當(dāng)槍使還不知道呢，你們也就是欺負(fù)我們這些老幼婦孺的本事！”

    王猛和小呂子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偏偏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們就是吃了梅源記和燒餅店的很多東西啊。

    現(xiàn)在還把人家當(dāng)犯人審問，這不是撂下筷子就罵廚子嗎？

    至于老幼婦孺……

    看著身材粗壯，一臉蠻橫的武大娘，王猛和小呂子等人實(shí)在不敢茍同。

    老幼婦孺，她也就占了個婦字。

    “行了行了，武大娘，我們不過問你們幾句話，您老生什么氣?。俊毙巫右娡趺偷哪樕弦魂嚰t一陣白，趕緊上前打圓場，“再說拿我們當(dāng)槍使，這話可別讓幾位大人聽到，要不然您老又要吃虧了。”

    武大娘想起早上差點(diǎn)兒被張副使拖走的事，反而更憤怒了。

    “誰說你們大人了？你們顧大人倒是個講道理的，可是受了人蒙蔽，也是被人利用的！”

    顧大人給了一百兩銀子，雇他們做飯，武大娘對顧南簫的印象還算不錯。

    王猛皺眉說道：“這話怎么說的？我們顧大人英明得很，只要有他出馬，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

    “那他倒是去抓壞人?。孔屇銈冊谖覀兊昀锎墒裁?？”武大娘想起這茬就生氣，不管不顧地怒吼道，“你們不就是看那梁坤中了秀才，才幫著他欺負(fù)我們一家孤兒寡母嗎？”

    “那梁坤跟我們梅兒退了親事，我們一家忍了，他轉(zhuǎn)過頭就跟史家那小蹄子定了親，我們也沒說什么，可是他們還把我們往死里逼！借著史家丟東西的事，把你們都引到我們家來！還逼著我家梅兒去給梁坤做妾！”

    武大娘這一番話信息量太大，王猛等人都聽傻了。

    待回過神來，他趕緊招呼那書辦：“剛才的話你都聽見沒有？快記下來！”

    沒想到武家跟史家竟然有這么拐彎抹角的關(guān)系，這可是重大信息啊！

    書辦低著頭，拼命地在紙上唰唰記著，連鼻尖上沾了墨水都不知道。

    “武大娘，你還知道什么？快快，坐下來慢慢說?！蓖趺鸵桓姆讲诺膬春葑炷槪瑢ξ浯竽餆崆樽穯柕?。

    武大娘一時摸不著頭腦，順勢坐了下來。

    “你讓我說什么？不是梁家讓你們來的？”

    “我呸！梁家算個屁！”王猛啐了一口，說道，“是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