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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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完吃了口茶,殷知晦好脾氣道:“你說你,唉,要講規(guī)矩,屈打成招,會被官員彈劾,也抓不到真兇?!?/br> 文素素嗯了聲,道:“七少爺說得是。不知七少爺可有能透露給我的線索?” 殷知晦從案桌左手邊,取了份卷宗遞給過來,文素素接過,打開看得眉頭緊皺。 殷知晦仔細覷著她的神色,遲疑了下,問道:“可是有什么問題?” 公文用詞晦澀,還沒斷句,讀起來有些吃力。不過,等她多看幾份,便能習慣了。 看完合上卷宗,文素素道:“沒有。時辰不早,我先告退?!?/br> 殷知晦起身,喚來問川吩咐道:“送文娘子出去,這兩天你就跟著文娘子,聽從她的差遣。對了,灶房里做的櫻花酥,給文娘子裝上一份。” 問川應是,趕去灶房提了一個精美的匣子前來。文素素曲膝道謝,殷知晦立在門邊,朝她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回了屋。 到了門外,瘦猴子竄上前,殷勤地接過了問川手上的匣子,翕動著鼻子聞了聞,再咧嘴笑開了花。 問川默默別開了頭,瘦猴子真是跟猴一樣,丑得讓人沒眼看。 文素素說道:“七少爺將你派到我身邊,以后就有勞你了?!?/br> 問川忙道不敢,“文娘子若有事,盡管吩咐就是?!?/br> 文素素道:“我并不是客氣,王府國公府規(guī)矩重,我若有冒犯僭越之處,還得勞煩你提點一二。我現(xiàn)在接手了案子,為了不耽誤七少爺?shù)牟钍?,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先去看看鄭知府的尸首?!?/br> 問川怔了下,現(xiàn)在到處黑漆漆,一個柔弱的娘子,要去看鄭知府已經(jīng)開始走樣的尸首..... 只這份膽量,就令問川很是贊嘆,提醒道:“卷宗中有鄭知府的死因,仵作驗過尸,是□□中毒而亡?!?/br> 文素素道:“我看過了卷宗。畢竟是七少爺交待下來的事情,不能馬虎,還是得親眼看看才放心?!?/br> 問川說是,“娘子稍等,我回去取馬車?!?/br> 文素素道:“鄭知府的尸首停放在陳宅中,離得幾步路,我們走過去就是。勞煩你幫著瘦猴子,將騾車放一放?!?/br> 問川應了,領著瘦猴子趕了騾車進去停好,很快就走了出來。 文素素要過瘦猴子手上的食盒,打開取了一塊做成櫻花狀的酥餅,嘗了一口。酥餅香脆,可惜沒有茶水配,吃一塊就口干了。 “你們也吃。接下來要是忙,就沒空用飯,先吃些墊墊肚皮?!?/br> 瘦猴子二話不說,當即拿了櫻花酥,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問川見狀,也取了一塊吃,聽瘦猴子咂摸著嘴,嘀咕道:“美味是美味,就是沒水,吃一嘴的渣。” 問川頓了下,不禁朝文素素看去。巷子里黑漆漆,他只看得到一個隱約的人影,忙道:“是我沒考慮周全,我回去取些茶來?!?/br> 殷知晦讓她罰站,為難了她一通,送了點心以示禮賢下士。 沒有他的交待,國公府的規(guī)矩重重,問川哪敢擅自送茶水。 不過,殷知晦估計也沒料到,文素素會連夜趕著去查鄭知府的案子,在路上邊走邊吃櫻花酥。 瘦猴子不該說這句話,說了就是抱怨,不知好歹。 文素素還沒資格不知好歹,瘦猴子是自己人,她護短,打算背后再教他,只道:“無妨,等到陳宅就有水吃了?!?/br> 問川便作罷,緊跟在文素素身后,摸黑來到了陳宅。 陳宅前面點著燈籠,護衛(wèi)密密看守,見是問川前來,護衛(wèi)便退了下去,放了他們進屋。 問川見文素素旁若無人走了進去,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文素素自己來,定要費一翻功夫才能進去。他被叫來,是被當做活手諭使用了。 “陳晉山他們,可是也關在了這里?”文素素走過影壁,腳步微頓,問道。 問川道:“是,縣里牢獄小,陳氏人多,關不下?!?/br> 文素素哦了聲,沒有做聲,走到了鄭知府停尸的正院東廂房。 守在門前的護衛(wèi)朝著問川見禮,止不住好奇偷瞄文素素。問川臉色一沉,護衛(wèi)忙垂下頭,退到了一旁。 文素素在門口停下了,對瘦猴子吩咐道:“你進去看看,別直接用手,包嚴實手,別弄臟了手?!?/br> 瘦猴子看多了死人,以為文素素關心他,聞言牛氣哄哄道:“老大放心,小的不怕臟。” 文素素皺眉,道:“會染病?!?/br> 瘦猴子訕笑,馬上撕下衣衫下擺,將手纏得嚴嚴實實再進去。 問川見文素素沒一道進去,叫過一個護衛(wèi)去倒茶水,探頭朝屋內(nèi)看。 鄭知府的尸首裝在棺槨里,四周鋪滿了冰,屋里寒意浸人,棺槨蓋子打開之后,一股子尸臭味便縈繞在空中。 文素素看了一眼,便走到廊檐下的石柱上坐下,靠著廊柱閉目養(yǎng)神。 護衛(wèi)端了茶水來,問川接過,猶豫了下走上前,輕聲道:“文娘子,茶來了。” 文素素睜眼道了謝,接過茶一口氣吃了。問川也吃了幾口,見文素素又閉上了眼,他沒打擾她,前去看瘦猴子驗尸。 剛走到門口,瘦猴子就走了出來。 “如何了?”問川好奇問道。 瘦猴子朝他諂媚地笑,卻并沒有回答他,待走到文素素面前,躬身道:“老大,是水銀中毒而亡?!?/br> 問川睜大了眼,一幅難以置信的模樣。 文素素掃了他一眼,問瘦猴子:“你可能確定?” 瘦猴子扯下手上的破布扔掉,將胸脯拍得啪啪響,“別的不敢保證,水銀中毒而亡的姐兒娼妓,小的見了沒十個,也有八個,小的一看就能得知,牙下面的藍線清晰可見,肯定是水銀中毒,小的絕不會出錯。” 文素素看向一臉震驚的問川,道:“瘦猴子經(jīng)常給花樓的姐兒們看病,落胎避子的湯藥里面,也加有水銀。水銀與□□一樣,都有毒,死狀卻不同。若七少爺不信,可再找仵作仔細驗下尸首。” 問川忙道:“縣里的仵作沒本事,我回去之后,再同七少爺說。” 以殷知晦的聰明,他肯定查出了鄭知府中了何種毒而亡,問川的反應太過了些。 文素素點頭,再問瘦猴子:“縣里有哪幾家藥鋪,有□□與水銀這兩味藥?” 瘦猴子說了,文素素看向問川,問道:“卷宗上未曾見毒藥的來源,七少爺可查過了這幾家鋪子?!?/br> 問川沉默了下,如實答道:“水銀□□等有毒的藥,藥鋪賣出去幾錢,余下幾錢,進貨幾錢,皆會如實記賬,供官府核實。先前已查過了,不過沒查出名堂?!?/br> 瘦猴子眼珠子四下亂飄,見文素素看了過來,心神一凜,趕緊道:“老大,三清觀也有水銀,由伍老道管著。伍老道貪財,給幾個大錢他就賣?!?/br> 問川怔住,水銀從何來這點,殷知晦想到了道觀,查了幾家大道觀。三清觀肯定是座未從官府拿度牒,偷偷賺些信眾香火銀的小道觀。 鼠有鼠道,瘦猴子他們這種下九流,自有自己的門道。 文素素查鄭知府的死因,便是要知道他究竟為何而死。 卷宗上寫了嚴密看守,死因是中毒身亡。毒藥從何而來,只能從牢獄外送進去。 大齊落后,□□純度低,要大劑量才會毒死人。在護衛(wèi)看守下,要送進去極為困難。 水銀則不同了,能溶于溫水,送到牢里要容易得多,小劑量便能致死。 文素素將杯盞放在了石柱上,吩咐瘦猴子去洗手,輕快地道:“審伍老道,究竟將藥賣給了何人。伍老道不招也沒事,經(jīng)手送水,飯食的之人,將他們抓起來審問就是?!?/br> 其實無需走這一趟,直接抓送水送飯食之人就是,兇手肯定在他們中間。 文素素先前問可能屈打成招,便為了省事。 殷知晦要證據(jù),文素素就費神給他找證據(jù),證明她并非只會夸夸其談。 文素素有理有據(jù),每一步都有章法,問川暗自贊嘆,沉默了下,道:“七少爺已經(jīng)讓人盯著這幾人?!?/br> 盯著,便是放出去的誘餌,文素素見問川期期艾艾,里面關系重大,她現(xiàn)在還不夠資格涉及。便止住了話題。 文素素輕快地道:“問川,我私底下問你一句,你能說,就答,不能說,就當沒聽見?!?/br> 問川道:“文娘子請說?!?/br> 文素素問道:“陳晉山可會有事?” 問川笑道:“王爺對陳晉山很是生氣。” 齊重淵生氣,興許是辦差不順,將他當做了出氣筒,陳晉山再也翻不起風浪。 文素素道:“我去看看他,可會違反規(guī)矩?” 問川眼神微閃,道:“我領文娘子過去?!?/br> 文素素頷首道謝,瘦猴子洗了手過來,忙跟在了他們身后。 陳晉山關在了西跨院的廂房里,問川從護衛(wèi)手上要了燈籠,帶著他們走了進去。 文素素走到門邊,陳晉山聽到動靜抬頭看來,文素素站在燈光下,屋里黑漆漆,他一時沒能認出來。 文素素走近了,對問川客氣地道:“讓瘦猴子留著提燈盞吧,勞煩你了?!?/br> 問川看了眼文素素,將燈籠遞給了瘦猴子,走到了一旁,背轉(zhuǎn)身對著屋。 文素素抿嘴一笑,問川的演技差了點,這識人辯音的功夫,那是爐火純青。 要是她能有如問川這樣的人相助,那她就輕松了。 不過,問川這樣的小廝應該很貴,她養(yǎng)不起。 瘦猴子提著燈籠進屋,屋里空蕩蕩,只有地上鋪著一堆干草,角落放著一只恭桶。若非四周的墻壁,倒與牢獄看上去無異。 陳晉山胡子拉碴披頭散發(fā),身上的綢衫已經(jīng)臟污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手腳上戴著鐵鏈,有氣無力靠在墻壁上。他瞇縫著渾濁的腫泡眼,看清走上前的文素素,倏地睜大了眼。 “文氏?”陳晉山嘶聲喊了句,“你怎么在這里?” 文素素走到陳晉山面前站定,“我來告訴你,你斷了香火,陳氏就到你這里為止。這輩子,你就算能僥幸出去,也永將再無法人道?!?/br> 陳晉山一臉茫然,尚未回過神,下面一陣劇痛,他如殺豬一樣慘嚎,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問川聽到動靜,忍不住轉(zhuǎn)過身,看到文素素手揚起,血珠飄散在空中。 文素素手再次狠狠插下,揚起,血珠四散。 陳晉山慘叫得沒了人形,捆住他的手鏈腳鏈繃緊,發(fā)出血rou摩擦的聲音。 文素素神色不變,對爛泥樣癱倒在地的陳晉山,連看都沒多看一眼,站起身走出屋,將手上的燈釬,扔在了下水渠中。 瘦猴子低頭跟在了文素素身后,走路模樣怪異,問川看著他夾緊的雙腿,只覺著下面也一陣涼颼颼,叫來護衛(wèi)低聲吩咐道:“等下給他止血。死了的話,收拾妥當?!?/br> 晨曦初露,天際由墨黑轉(zhuǎn)為了墨藍。 文素素立在廊檐下,側(cè)頭看著東跨院的方向。 仇已報,你若也有來世,忘掉一切,平安喜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