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在八零,硬漢老公天天哄、刑偵大明、無限萬鬼迷、穿到古代嫁山神、待宰的羔羊、戰(zhàn)力天花板他執(zhí)著做好人[無限]、“坦白說”里的秘密、在無限夢境不斷凹人設(shè)、男配讓龍傲天懷孕了、驚悚圈頂流[前篇]
殷知晦瞥了她幾眼,淡淡道:“文娘子,武大財死了,黎氏可以去衙門狀告你殺人。” 這就是威脅了。 文素素神色微凜,她本不怕官司,殷知晦故意提出來,就是在警告她。他的態(tài)度,就是唐知縣判案的證據(jù)。 殷知晦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可會看賬本?” 文素素對這個世道的記賬方式不熟悉,保守地道:“我得先看看才知道?!?/br> 殷知晦拿了本賬本遞過去,見文素素低頭翻起了賬本,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圣上一心要查清江南道海稅這塊頑疾,出行之前,圣上亦交待我們,要謹(jǐn)慎行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江南道文風(fēng)鼎盛,從江南道出去的官員眾多,鬧得收不了場,那時只怕是大齊上下都得亂。朝廷的幾個相爺…..他們的心思,我不敢妄言能猜得透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孰輕孰重,他們還是得掂量一二?!?/br> 換一張皮依附就是。 殷知晦終究是皇親國戚,對大齊的忠誠毋庸置疑。 文素素嘴上恭敬說是,認(rèn)真翻看著賬本,心里卻百轉(zhuǎn)千回。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要是動蕩得厲害,端看取舍,皇帝會以安穩(wěn)為上。 齊重淵不是皇帝唯一的兒子,殷知晦這個國公府公子,比起江山社稷,更微不足道了。 除了記賬全部使用文字,文素素先適應(yīng)了一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開口詢問。 殷知晦很有耐心細(xì)致解釋,文素素很快就看完了,弄清楚了大齊收取賦稅的方式。 大齊的布匹出海,收取的賦稅,比銷往大齊本國的要高一成。 大齊有各大行當(dāng),糧食有糧食行,花草有花草行。各種布匹面料屬于布行,紡織作坊,布莊鋪子等都納入布行名下。 出海的布運到碼頭,由苦力扛到船上??嗔γ靠敢淮尾?,便可領(lǐng)到一根標(biāo)有海稅記號的木簽一根,憑著木簽去布行領(lǐng)工錢。布行則將木簽匯總,送往衙門。 衙門則根據(jù)收到的木簽數(shù),核算收取出海的布匹賦稅。 文素素看明白了,只要在源頭數(shù)據(jù)上動手腳,海稅的賬目,自然查不出任何異樣。 只是要查源頭數(shù)據(jù),面對的便是刀光血影。 殷知晦深深凝視著文素素,肯定地道:“文娘子也看出了不對勁。” 文素素抬眼迎著殷知晦深沉的眼眸,面不改色,用春秋筆法道:“賬目清楚。” 殷知晦緩緩靠近椅背,手指點著案幾,道:“這幾天王爺去過很多次碼頭,我也去過。文娘子,明早我們一道前去走一趟?!?/br> 文素素爽快應(yīng)了,起身告辭:“我身體不好,熬不住,先回去歇息,明早才有精神陪著七少爺前往?!?/br> 殷知晦嘴角微微上揚,道:“旁邊有空置的客院,文娘子無需來回跑,就在客院歇息一晚。我讓人給文娘子備好更換的衣衫,有任何需要,你吩咐山尋詢便是?!?/br> 真是狡猾,這是不放心,要防著她溜走不干了。 文素素說是,殷知晦喚了山詢吩咐了一通,她曲膝告退,走出了屋。 天際星星璀璨,空氣清涼宜人。 文素素垂眸跟著山詢前往客院,腳步輕盈而愉快。 殷知晦聰明過人,如今困在江南道,算是接納了她。 齊重淵貴為親王,志大才疏。 權(quán)勢富貴險中求,機會就在眼前,她當(dāng)然不會跑! 第二十八章 文素素聽到輕微的腳步走動, 眼睛倏地睜開,外面天還黑著,廊檐下掛著的燈盞, 從窗紙上透進昏暗的光。 腳步聲近了, 一只手撩起床帳,文素素不動聲色將銅枝燈盞上拆下的銅條, 塞在枕底。 許梨花的小聲中透出興奮, 喚道:“老大, 起身了。山詢過來說,七少爺已經(jīng)起來在用早食?!?/br> 文素素嗯了聲,翻身坐起下床穿鞋, 順便挽起頭發(fā),將銅條插上固定發(fā)髻。 許梨花點亮燈盞,喜滋滋捧著一身新衫裙走來, 道:“山詢備好了衣衫,說是老大不滿意再換?!?/br> 衣衫是深青細(xì)布衫裙,里外鞋襪齊整。無論針線與布料,比文素素先前的粗布舊衫好上數(shù)倍。 許梨花攤開衣衫,道:“山詢夜里前來接小的, 讓小的跟著伺候老大。瘦猴子與貴子都羨慕得很,想要跟著一塊來。山詢說,七少爺沒開口讓他們來。呵呵,誰叫他們是男人。” “七少爺待老大真好, 真妥帖。早食有羊rou湯餅,還有白切羊, 雞絲白粥,黃橙橙的咸鴨蛋。” 許梨花咽了下口水, 說得眉飛色舞。 文素素穿上衣衫。換上了新鞋,在地上踩了踩,大小長短合適,鞋面同樣是青色細(xì)布,鞋底是密密的千層底,走路輕盈便捷。 山詢做事真是妥帖。 許梨花還在雙目放光喋喋不休,文素素淡淡地道:“閉嘴?!?/br> 許梨花話戛然而止,瑟縮望著神色肅然的文素素。 “跟著我出去,你要切記住,多看少說,管住嘴。管不住,禍從口出,就是一個死字。” 文素素語氣永遠(yuǎn)平淡,許梨花卻聽得后背發(fā)寒,忙不迭點頭,“是,小的記住了?!?/br> “遇到不懂之處,你記在心里,在私底下無人之處,可以問我。多跟著山詢問川他們學(xué)習(xí),不止是山詢問川,所有人都可能成為你的老師?!?/br> 不止是許梨花,何三貴與瘦猴子一樣如此。出身底層倒不重要,關(guān)鍵是世面見得少,這是他們最缺乏,需要盡力彌補之處。 殷知晦讓許梨花跟來,除了方便之外,也要看她的御下。 小細(xì)節(jié)尤為重要,細(xì)枝末節(jié)處,向來容易出錯。 洗漱后用完飯,天空變成了深藍(lán),文素素走出去的時候,殷知晦恰好也從齊重淵客院的方向走來。 文素素曲膝見禮,殷知晦頷首回禮,上下打量著她,從本白衫裙換成青色,此刻與天色融為一體,沉靜如薄霧中的山巒。 問川前來馬,山詢駕車等在那里。殷知晦接過韁繩準(zhǔn)備翻身上馬,動作停下來,看著走向馬車的文素素問道:“你可會騎馬?” 文素素思索了下,保守地道:“學(xué)一學(xué)應(yīng)當(dāng)就會了?!?/br> 殷知晦嘴角不禁上揚,她總是能給人驚喜,“待你身子好了,以后出去就騎馬?!?/br> 文素素道了謝,同許梨花一起上了馬車。車很快行駛起來,低垂著頭的許梨花長長呼出一口氣,摸索著身下八成新的坐墊,羨慕地道:“上好的錦緞拿來當(dāng)坐墊,小的這輩子都沒穿過錦緞,只穿過放置年成久了,已經(jīng)褪色的綢衫?!?/br> 文素素微蹙起眉,問道:“你以前家中可養(yǎng)蠶織布?” 雖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吳州府遍地機杼聲,江南道的海稅能影響到大齊的國庫,百姓的日子實在艱難得過了。 許梨花道:“我們村子里家家戶戶都種蠶桑,織布。有地的富戶家,種得更多。小的家窮,賃了富戶家的三畝地,富戶不許在田埂空隙處種桑,說是桑吃地的肥,壞了莊稼收成。小的家就在房前屋后種一些桑麻,多少養(yǎng)一些蠶,蠶繭賣給繅絲的作坊,每年到時候他們會到村子里來收。麻布不值錢,麻都留著自己織布,說起來,現(xiàn)在正是賣春蠶的時候。” “春蠶?還有夏蠶秋蠶冬蠶?”文素素不懂蠶桑,認(rèn)真問道。 許梨花好奇看了眼文素素,心道她也來自鄉(xiāng)下,難道這些都不懂? 不過許梨花不敢多問,解釋道:“只有春蠶夏蠶秋蠶,一年能養(yǎng)三次。衙門有規(guī)矩,種蠶桑只能頂多占據(jù)一成的莊稼地,拿莊稼地種蠶桑的人家,衙門要征收賦稅。勤勞的人家,在山上墾荒多種幾顆沒人會管,種多了,衙門同樣要收稅。交掉稅,養(yǎng)蠶是精細(xì)活,采桑喂蠶換簸箕,伺候得不好就死了。辛辛苦苦到頭來,也不剩幾個錢,沒人愿意多種?!?/br> 糧食產(chǎn)量低,江南道還是魚米之鄉(xiāng),朝廷考慮到了糧食稅收,吃飽飯同樣重要。 文素素神色凝重了幾分,看來,這里面的關(guān)系更加復(fù)雜了。 許梨花說道以前,臉上多了幾分悵然,“織機貴,小的家就買不起,同鄰居幾家合在一起,買了一架織坊不要的舊織機,輪流著織麻布。收來的麻不多,小的以前最討厭就是收麻洗麻,麻泡在水中,臭得很。最辛苦便是剝麻,績紗,麻片用指甲劈成麻絲捻麻線,手指甲都劈開了,疼得很。小的阿娘姐妹的指甲,從沒好過。織出來的麻衣,都是阿爹哥哥他們穿,我們穿他們的舊衫?!?/br> 許姨娘摳著指甲,她右手大拇指指甲缺了一半,手粗糙寬大。 文素素看向自己的雙手,同樣粗糙,骨節(jié)粗大。 都是貧窮辛勞的痕跡。 許姨娘:“養(yǎng)蠶時節(jié)正是是農(nóng)忙的時候,與織布一樣,向來是女人的活計。阿娘同我們姐妹,忙得腳不沾地,除了下地干活,還要養(yǎng)蠶。我恨死了那時候的日子?!?/br> 農(nóng)婦比農(nóng)夫要辛苦,下地干活洗衣做飯,在江南道還要養(yǎng)蠶織布紡紗。 現(xiàn)在說艱辛苦難毫無意義,文素素沉默了會,問道:“蠶繭留下來,自己繅絲,賣絲線給織坊,少經(jīng)一道手,會得錢多些。你家怎地不自己繅絲?” 許梨花怔了下,苦笑道:“繅絲雖麻煩,大多人家都會。只繅絲的作坊,都是織坊的東家開設(shè),他們嫌棄絲線繅得不好,不肯要。絲線留在手上,也可以自己拿來織布。絲線織布就難得多了,織機得好,織娘的技藝得熟練高超,織出來的布不勻稱,反倒浪費了絲線??棾鰜淼牟歼€要染色,自己留著穿倒無妨,只誰家穿得起?蠶繭又留不住,放久了會生蛾子壞掉。窮人損失不起,大家都習(xí)慣了將蠶繭賣給繅絲的作坊。真是可惜,繅絲氣味難聞,蠶蛹卻是好東西,我小時候吃過一次,家中舍不得用油煎炸,只用火焙干,略微撒幾顆鹽,我分到了一顆,那是我這輩子,生平第一次吃到最美味的菜。當(dāng)時我就暗暗下了決心,以后要頓頓都吃上蠶蛹!” 文素素認(rèn)真聽著,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馬車緩下來,車外人聲鼎沸,叫賣聲,喊號子的聲音,高聲吆喝聲,交織在一起。 文素素掀開車簾朝外看去,一股咸濕,帶著海水腥氣的氣味撲入鼻尖。高高的船桅連成一片,降下的船帆,隨風(fēng)飄蕩。 山詢將馬車停下,拉開了車門。文素素下車朝殷知晦走去,他左手負(fù)在身后,朝著西側(cè)的一排屋舍指去,“那里就是衙門設(shè)在碼頭的海稅官廨,官廨東側(cè)的宅子,就是布行?!?/br> 天際吐露魚白,官廨大門還緊閉著,布行的大門倒開著,門前蹲著幾個短褐漢子,朝他們這邊緊緊打量。 殷知晦瞥了一眼,繼續(xù)道:“這一排的宅子,都是各個行當(dāng),碼頭做苦力的漢子,來自大齊各地,各地有自己的鄉(xiāng)會,不入鄉(xiāng)會聽從管束,在碼頭上干不了活?!?/br> “讓一讓,讓一讓!”一隊騾車駛了過來,車夫大聲吆喝。 殷知晦伸手拉了文素素一把,“小心?!?/br> 文素素道了謝,與殷知晦避讓一旁,讓騾車過去。 騾車陸續(xù)停下,一個穿著綢衫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下車,一個同樣穿著綢衫的粗壯漢子上前,與他笑著見禮,寒暄了幾句。 管事轉(zhuǎn)身離開,粗壯漢子對身后跟著的隨從交待了聲,隨從朝遠(yuǎn)處招手。蹲在墻根下的短打漢子們,起身跑到騾車邊,扛起車上的袋子,朝停泊在岸邊的船走去。 在騾車與船之間,搭著幾張案桌,有人坐在那里,朝扛著袋子的漢子遞過一只木簽,漢子咬在嘴里,大步上了甲板。 兩人站著看了一會,陸續(xù)有騾車?yán)涶倎?,碼頭愈發(fā)擁擠熱鬧。 殷知晦側(cè)頭看著文素素,她此時面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禁感慨道:“茂苑碼頭,比京城的碼頭都要熱鬧。不過船趕著裝滿貨離開,碼頭向來早間忙碌一些。這里太擠,我們走吧,官廨開門了,你可要去看看?”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七少爺看他們,他們也在看七少爺。彼此看來看去,互相試探?!?/br> 殷知晦腳步停下來,失笑道:“倒是。我看出了些,等于什么都沒看出。娘子呢?” 文素素道:“我同七少爺一樣,看出了,又能如何。王爺這些天到碼頭,他可看出了什么?” 殷知晦沉默了下,搖了搖頭。 文素素抬頭看向殷知晦,好奇地道:“七少爺是如何同王爺細(xì)說,七少爺選了我做這般大的事情?” 殷知晦頓了頓,道:“我同王爺再細(xì)說了這次差使的難處,有大事在前,這種小事,王爺便不放在心上了。” 用大麻煩擋在小事前,齊重淵只能面對一件麻煩。事情再多些,他就手忙腳亂,無法招架。 殷知晦肯定知道齊重淵的性情,陪著他一道來辦差,真是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