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沒人能解釋，好好的一個姑娘，為什么要給自己找個皇上。

    于是蔣婷婷又插上蠟燭，重新點燃重新許愿，并在孟茹姐“這回你可別說出來了啊”的聲音中告訴大家，自己剛剛改了措辭：

    “希望今年能遇到我的真命同志，建立也沒必要太過純潔的革命友誼?！?/br>
    大家一邊吃蛋糕一邊聊天，陸?zhàn)堊尵瓢傻睦习鍦蕚淞藥讟幼烙?，大家說著要好好玩玩，卻很快就熱烈地討論公司其他部門的八卦，孟茹姐對公司上下的大情小事了如指掌，蔣婷婷則是另一個極端，孟茹姐每提起一個人名，她就要問一次那人是誰，長什么模樣，孫易鑫比她強一點，大部分的名字他都能對上號，卻聽不懂孟茹姐和沈大海來來回回地開的那些奇怪的玩笑。

    熱烈的氣氛很快讓喬琳忘掉了緊張，雖然事后想想，讓她覺得自己不用刻意融入的原因，其實是坐在身旁的蔣婷婷一直像個粘人的小屁孩，左手拉著孟茹姐，右手攬著喬琳，一會兒往你的身上靠靠，一會兒往她的身上蹭蹭。

    一貫“油膩”的沈大海開了個有些越界的玩笑，孟茹姐帶頭斥責，大家抓起用過的紙巾，掉在桌面上的薯條朝他丟去，沈大海連連討?zhàn)垼詈竽闷鹌【谱粤P三杯。

    陳其鴻在這時姍姍來遲，看到自罰的沈大海，以為他也是剛到，于是同樣拿起啤酒自罰三杯，喝到第二杯的時候大家就憋不住笑了，告訴他真相后，陳其鴻也被逗得哈哈直樂。

    等陳其鴻點好酒，大家終于想起在桌面正中擺了一個多小時的桌游，陸?zhàn)埌炎烙未蜷_，給大家講解玩法，剛說了個開頭，大家就飛速放棄。

    沈大海說：“你這桌游，比我兒子的習題集都難?！?/br>
    于是大家轉(zhuǎn)而玩起了相對熟悉的狼人殺。

    但也只是相對熟悉，漫畫部的這幾個人，都不是常常跑出來聚會的社交咖，玩起游戲也都是隨性生澀，蔣婷婷一撒謊就臉紅，孫易鑫抽到狼人話就變多，沈大海則是每次逮到發(fā)言的機會，就化身話癆版的福爾摩斯，分析其他人的語句、坐姿、微表情，說得頭頭是道，可最后的正確率卻有些堪憂。

    然而最讓人感覺有趣的還是陸?zhàn)?，整晚他都在這場“輸了沒有懲罰，贏了沒有獎品”的游戲中瘋狂維護喬琳，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何種立場，做“狼人”的時候不舍得殺喬琳，在黑夜中與另一個狼人沈大海爭執(zhí)，結(jié)果被當場指認，當村民的時候也不投喬琳，在三比一的局面里，硬生生地偷到了棄權(quán)，抽到預(yù)言家時，他倒是會第一個去驗喬琳的身份，可發(fā)現(xiàn)她“狼人”后，卻又修起了“閉口禪”，不給其他人任何信息，害得沈大海去質(zhì)疑當裁判的孟茹姐。

    “你是不是忘給預(yù)言家驗人了？”

    陳其鴻被執(zhí)著的陸?zhàn)埧恿藥谆?，氣得罵：“你他么喝了假酒吧？腦子怎么跟不好使似的。”

    孟茹姐則是一臉壞笑地補充：“讓他上頭的，哪里是酒精呀?！?/br>
    再過一會兒，大家玩得倦了，準備換新游戲時喬琳起身要去樓下的洗手間，孟茹姐推了推陸?zhàn)?，讓他去陪喬琳：“酒吧里很亂的，你去幫著看門?！?/br>
    陸?zhàn)堄行]反應(yīng)過來，還傻乎乎地說了一句：“沒事，我特意找的清吧，不亂?！北魂惼澍欟吡艘荒_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紅著臉跟在喬琳身后，當起她的白衣騎士。

    酒吧的生意不錯，樓下做得滿滿登登，洗手間也有人排隊。

    喬琳和陸?zhàn)堈驹谡龑ο词珠g的立柱旁默默等著，一樓的大廳，響著旋律簡單的民謠，陸?zhàn)埑h處的歌臺指了指，喬琳才發(fā)現(xiàn)是有駐唱歌手在彈唱。

    兩人在洗手間外站著，喬琳逐漸被歌手的歌聲吸引，扭頭朝歌臺那邊看時，陸?zhàn)埦驮诨椟S燈光下，認真望著喬琳的臉。

    柔和舒緩的旋律，溫柔繾綣的人聲，他們的思緒開始游離，陸?zhàn)埾肫饛V場前漂浮的氣球，咖啡館前的紅綠燈，想起冒著氣泡的蘇打水，把陽光拆成幾分投射到桌面上。想起握著杯子的修長手指，想起漫長的工作日里，她在桌子下面靜靜弓起的腳背。

    而喬琳想起任毅。

    想起他一次次笑著說她是個冷淡的人，無法處理與周遭人的關(guān)系。

    她刻意保持與他人的距離，恐懼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一直以來，喬琳就像是被困在房間里的孩子，任毅反反復(fù)復(fù)地告訴她，你的皮膚太過特殊，承受不了陽光的照射，會被灼痛，會被燒傷。

    而她在屋子里查閱所有能找到的資料，她站在遠離窗口的位置，朝每一個路過的人大喊，詢問他們的看法。

    她被那個不確定的答案困擾了許久。如今她終于明白，一直以來她都選錯了方法。

    想知道自己是否能適應(yīng)陽光的話，那就走到陽光里吧。

    夏夜的9點半，酒吧的洗手間前，附著在身體深處的潮濕郁氣一點點地蒸發(fā)，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

    喬琳輕輕倚在身后的立柱上。

    第94章 時刻

    陸?zhàn)垙穆L的遐想中回過神來。只不過是稍稍失神了一瞬，再次朝喬琳望去時，他隱約察覺到她發(fā)生了某種變化，卻說不真切，他問沉默著的喬琳：“你在想什么？”

    喬琳下意識地回答：“任毅?！?/br>
    陸?zhàn)埖男暮莺莸鼐玖艘幌?，喬琳卻不以為意地向他解釋：“任毅是我的前任?！?/br>
    洗手間里的人在這時出來，喬琳沒發(fā)現(xiàn)陸?zhàn)埖漠悩?，徑直走了進去，等她從洗手間出來時，她已忘記剛才隨意的對話。

    可陸?zhàn)垱]有。

    兩人沉默著走回二樓的露臺，上樓時，陸?zhàn)埧桃庾咴谇懊?，留給喬琳一個帶著憤懣的背影。但他的壞情緒也就只持續(xù)到這里，畢竟今晚是蔣婷婷的生日，他不想把氣氛搞到尷尬，回到座位后，陸?zhàn)埫懔Ρ３种⑿?，目光卻沒再朝喬琳的臉上落去。

    大家玩累了狼人殺，又換了新的游戲，游戲的名字本來叫“我沒有”，玩法是每人說一件自己沒做過的事情，如果其他人做過這件事情，那做過的人就要喝一口酒。

    游戲的目的是套出他人隱藏的秘密，但沈大海他們糊里糊涂的，剛好把游戲玩反了，玩成了“我有你沒有”。游戲的性質(zhì)似乎也從挖掘秘密，變成了單純拼酒，外加一點點的炫耀。

    ——沈大海一開口就說：“我有兒子?！蹦域湴?。

    其他人一邊噓他一邊喝酒，孟茹姐隨后就反將一軍：“我有女兒。從沒被老師請過家長的女兒?！?/br>
    在大家的哄笑聲中，日常被請去教師辦公室喝茶的沈大海默默地喝了一大口酒。

    隨后孫易鑫說他小時候?qū)W過劃船，喬琳說她試過自己一個人去電影院看電影，蔣婷婷則是哭唧唧地說：

    “我還有4萬6的卡債沒還?！?/br>
    大家苦笑著喝酒，只有陳其鴻拿起手機查了常用的信用卡，上一個賬期剛過幾天，本月的消費距離蔣婷婷說的數(shù)字還差兩千——陳其鴻在京東上給陸楓買了件夏裝，逃過了這輪酒。

    隨后他說：“我有一個追了十幾年還沒追到的戀人?！?/br>
    大家爆出一陣說不上是羨慕還是惋惜的哄聲，有了陳其鴻的預(yù)熱，輪到陸?zhàn)埖臅r候，幾人都覺得他會說出些與喬琳有關(guān)的曖昧的暗示，像是“喜歡上比自己大幾歲的女生，或者愛上我老姐手下的員工”之類的話，可陸?zhàn)垍s像是有意避開了這些顯而易見的選項。

    “我玩過二十人參與的桌游。”他這樣說。

    …………

    因為隔天還要上班，不過是晚上十點半，大家就決定散場回家。

    可能因為玩得太過盡興，或者是隱隱覺得陸?zhàn)埖臓顟B(tài)不對，陳其鴻甚至忘記了此行本來的目的：即將收購漫畫部的事情，直到散場他也沒想起來告訴大家。

    站在樓下等代駕的時候，陳其鴻把陸?zhàn)埨揭贿?，小聲問他是怎么了：“你倆從洗手間回來后你就怪怪的，怎么了，你沒傻乎乎地借著酒勁親人家吧？”

    陸?zhàn)堓p輕掙開他的手，說沒有，讓他別胡說。陳其鴻問他那是怎么了，陸?zhàn)垞u搖頭，說：

    “沒什么，回頭再解釋吧?！?/br>
    雖然心情不好，陸?zhàn)堖€是讓代駕開車，先把喬琳送回了家。一路上，坐在副駕駛的陸?zhàn)埵冀K沉默，他想過要問喬琳，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刻想起“任毅”，卻一直無法開口。

    喬琳也感到陸?zhàn)埖那榫w有些不對，她隱約猜到是因為自己在洗手間外說的那句話，卻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兩人一路無言，汽車在喬琳家的樓下停穩(wěn)后，喬琳沒有第一時間下車，她明顯是想說些說什么，最后卻只是擠出一句：“謝謝你送我。”

    等到推門下車，陸?zhàn)埥K于忍不住，追了下去。見慣大場面的代駕師傅把車內(nèi)的音樂聲開到最大，不去偷聽兩人的對話。

    從車門縫里流淌出的樂聲鋪了滿地，像是煙霧繚繞的干冰，盡力地騰起。陸?zhàn)埥柚┰S的酒意叫住喬琳，問她：“喬琳，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喬琳猶豫一下，有些為難地說：“陸?zhàn)?，你是很好的男生……?/br>
    陸?zhàn)埑雎暣驍嗨骸疤^這些鋪墊，我要聽你不喜歡我的部分。”他堅定的態(tài)度讓喬琳無法繼續(xù)回避，她長長舒了口氣，才說：“我沒有不喜歡你的哪一部分。但我并不是一定需要一個男生來讓我變得完整?！?/br>
    喬琳說：“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不切實際，但，我終于開始喜歡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它談不上完美，但我并不急于改變。陸?zhàn)?，你是個很好的男生，像你這樣的男生，忽然走到我面前說你喜歡我，對我來講甚至是一件有點夢幻的事。如果我現(xiàn)在希望走入一段感情，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但……”

    陸?zhàn)埖穆曇粲行╇y過：“但你不希望?！?/br>
    “也不是說我很抗拒，就只是……我可能需要一個特殊的時刻，來促使我下定決心改變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可我還沒有遇到那樣的時刻。啊……”喬琳急忙補充，“你不要誤會啊，我不是說我需要你去創(chuàng)造一個浪漫的時刻。我是說，我現(xiàn)在真的挺好的?！?/br>
    她看到陸?zhàn)埖纳袂樽兊玫吐?，一時有些內(nèi)疚：“陸?zhàn)垼瑢Σ黄??！?/br>
    陸?zhàn)垍s搖頭說：“你沒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問題。我就是……就是有點喪氣。”

    他說：“因為那個特殊的時刻，我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只是你不記得?！?/br>
    陸?zhàn)垱]再多說什么，他轉(zhuǎn)過身上車，強撐著微笑讓喬琳趕緊上樓。直到喬琳到家，站在窗口往下看，陸?zhàn)埐抛尨{把車開走。

    喬媽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著陸?zhàn)埖能囻傠x小區(qū)，尾燈的光亮在視野里消失后，她才催促著喬琳趕緊把衣服換下，去廁所洗澡。

    “你這一身的酒味?！?/br>
    今晚加班的謊言不攻而破，但喬琳在意的顯然不是這個——夜晚的小區(qū)是安靜的，喬琳和陸?zhàn)堅跇窍碌膶υ捒峙麓蟀胱鶚嵌悸牭搅?，喬媽自然也不會例外?/br>
    喬琳問mama為什么這么淡定，自己剛剛可是拒絕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帥氣男生。

    “這么年輕呀，那是挺遺憾的。”喬媽一邊接過她脫下來的衣服，扔到臟衣簍里，“不過，你說你終于開始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了?！?/br>
    喬媽說：“你能放下以前的那些破事，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啦?！?/br>
    …………

    洗漱完畢的喬琳躺在床上，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她很快就睡去，卻睡得并不踏實——接連不斷的夢境像是童年擁有的萬花筒，在如同復(fù)眼一般的玻璃晶體里破碎又聚合，她看到公司的走廊里，陸?zhàn)堎M力地單手拎著水桶，看到咖啡店前的紅綠燈下，陸?zhàn)埜糁唏R線認真地喊著什么。

    她看到陸?zhàn)垙乃趄v的溫泉里起身，竭力地繃出不太明顯的四塊腹肌，看到陽光刺眼的沙灘，他沖出去追回她被風吹走的帽子。

    然后這些場景中的陸?zhàn)堉饾u消失，等他們再次出現(xiàn)時，喬琳也已經(jīng)站在他們的面前，旁若無人地與之擁吻。

    夢里的喬琳抬起頭，如同萬花筒一般的天空，每一片棱鏡里，都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吻。

    …………

    喬琳比鬧鐘先一步醒來，她茫然地睜開眼，感到頭疼欲裂，可她卻不覺得是單純的酒精作祟——喬琳模糊地感到昨晚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夢，卻想不起其中任何一個。

    她皺著眉盯著頭頂?shù)奶旎ò?，似乎所有的夢都被擋在了眼前的這一片空白之后。直到六點半的鬧鐘猝然想起，老媽推門進來，用一種世界末日到來的語氣大喊：

    “琳琳，停水啦停水啦，你還得上班呢，這可怎么洗臉呀？”

    喬琳的心猛地一緊，那些片段的記憶從天花板上落下，碎成一場迎面撲來的大雨。

    她下意識地抓起床邊手機。

    時間是7月5日。

    第95章 害怕

    迎面而來的7月5日讓陸?zhàn)埿臒┮鈦y，他反復(fù)提醒自己，不要灰心，一路走來的經(jīng)歷都沒有白白浪費，他們已經(jīng)改變了很多不該發(fā)生的事情?？梢幌氲脚c喬琳的關(guān)系陷入了瓶頸，甚至漸行漸遠，他仍是免不了失落。甚至連公司都不愿意去了。

    在家磨蹭到接近中午，陸?zhàn)埐砰_車出發(fā)，到公司樓下時他發(fā)現(xiàn)陳其鴻來了，還把他的車停在自己的車位上。

    可陸?zhàn)埳狭藰呛?，卻沒有找見陳其鴻的蹤影，他給陳其鴻發(fā)了條微信，問他在哪兒，來公司干嘛，沒過一會兒陳其鴻就回撥電話，讓他來陸楓的辦公室一趟。

    ——原來陳其鴻是來找陸楓討論收購漫畫部的事宜。

    漫畫版權(quán)的轉(zhuǎn)讓價格，兩人始終沒有談攏，陳其鴻認為陸楓應(yīng)該給自己一個友情價，而陸楓認為，一個優(yōu)秀的企業(yè)家應(yīng)該不忘初心——“生人坑一半，熟人大滿貫?！?/br>
    陳其鴻把陸?zhàn)埥衼恚屗斨憲鞯拿?，把那天算好的流水再講一遍，作為談判的基礎(chǔ)：“省得她以為我不懂，在這兒跟我漫天要價。”

    陸?zhàn)垱]精打采地說：“平臺給的價格是每格漫畫160-170元，付給畫手和作者的成本在140上下。差價平均在25話，12部漫畫，一個月8更，一話30格，一個月的流水在13萬2。”

    陸楓點頭：“對呀，一個月13萬2，一年的流水就是150萬，更新十年就是1500萬，我賣你500萬，這還不是友情價么？”

    陳其鴻被她無賴的模樣氣笑：“什么漫畫更10年，你拿我當傻子么？能更一年就不錯了。150萬的流水，你裁撤部門，我?guī)湍闶?個員工，你還省了6個‘n 1’的賠償呢，一個人1萬5，賠償算4個月的工資，一個人6萬，這就是36萬了。也就是說你們?nèi)拥舻牧魉挥?14萬，我的錢給你是一次結(jié)清，按年化率6%來算，114乘以0.94，差不多100萬冒頭？咱倆二十幾年的交情，就這冒了頭的三萬兩萬的，你還好意思朝我要么。給我抹個零還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