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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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又要發(fā)牢sao。 他從客廳走向廚房的這工夫,電視里的麥濤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那短暫又無聊的點(diǎn)評。 主持人顯然不愿意放過他:“就這些?”她作出個夸張的、矯揉造作的表情,隨后問道“既然麥濤先生來到了現(xiàn)場,機(jī)會千載難逢,剛才有互動觀眾發(fā)來短信提問:請問麥濤先生,您是我市第一位犯罪心理師,也是最年輕的一位,您為什么放棄了這份工作呢?有傳言說,您與去年自殺的著名作家艾蓮關(guān)系密切,曾經(jīng)師從于他,是否是他的自殺,給了您巨大的打擊呢?”麥濤的臉上青一陣黃一陣的。嗯,是的,他早就預(yù)料到自己身份被揭穿所造成的后果。 他很想站起來溜之大吉,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法這么做。然而他又不想回答這些糟糕透頂?shù)?、帶著八卦嫌疑的問題! 你們知道個屁!麥濤心里罵罵咧咧。你們知道個屁,我為了袒護(hù)艾蓮,讓無辜的人坐了冤獄! 麥濤陷入了僵局,走到廚房的唐彼得卻是渾然不覺。他根本沒聽見主持人的提問,而是在窸窸窣窣地翻找垃圾袋。 西瓜這東西愛流湯,唐彼得得把它們?nèi)M(jìn)垃圾袋。既然電視節(jié)目如此索然無味,他便打開房門,下樓去扔垃圾。 唐彼得下樓去了,電視里的麥濤依舊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他不知道該怎么結(jié)束這種尷尬的場面?,F(xiàn)場鴉雀無聲,觀眾們都對這類八卦話題很感興趣,主持人也示意麥濤無論如何也要作出回答。正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嘉賓席的另一邊有人說話了:“我覺得,咱們現(xiàn)在有點(diǎn)跑題了吧?” 說話的人正是艾西。他打斷了眾人的想入非非,繼續(xù)說道:“麥濤先生剛才的觀點(diǎn)我是完全同意的。我個人是開業(yè)的心理咨詢師,經(jīng)常處理各類危機(jī)事件,給大家舉個例子吧。去年的時候,我才剛剛開業(yè),那時候來了一個女人” 艾西的故事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喘了口氣的麥濤向嘉賓席的那邊投去感激的目光。不過艾西當(dāng)作沒看見,繼續(xù)著自己的講述?!澳鞘且粋€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卑魃瞄L講故事,其實這女人的裝扮和故事沒什么關(guān)系,但他有一種奇特的能力,他講故事的時候,仿佛自己也進(jìn)入了故事里,這就讓瞎話聽起來也千真萬確“這個女人穿得很漂亮,打扮很時尚。至于她的臉,我本來看不清楚,因為她走進(jìn)我的辦公室,仍然不肯摘掉墨鏡?!?/br> 這倒并非信口胡說,因為那女人是千真萬確存在過的。就在艾西的辦公室里,她款款落座,卻沒有摘下墨鏡?!芭?。”艾西說“您希望我為您做點(diǎn)什么?”這是他慣用的開場白。 女人沉默了一陣,隨后開了口“我男朋友打我?!彼恼Z氣聽起來很平靜,似乎早已習(xí)慣了接受現(xiàn)實?!八蚰??”艾西重復(fù)了一遍。讓他感覺頭疼的并非打人的事實,而是這女人的態(tài)度。 “是的,所以我不能摘下眼鏡,不愿意讓您看到我的臉。”“嗯,好吧。當(dāng)然,這是您的自由,請隨意吧?!卑髡嬲囊苫笤谟?,就算現(xiàn)在大眾對心理學(xué)并不了解,可此類問題也應(yīng)該去找婦聯(lián),而不是來心理咨詢中心吧?!班?,但是我離不開他。雖然他打我,可”艾西漸漸地明白了,如他一貫的認(rèn)識一樣,毆打婦女是會使人上癮的,不論是打人的,還是被打的。這可不是說女人活該挨打,而是眾多的心理和社會因素使她們很難和家庭暴力一刀兩斷。即使家庭處境不堪忍受,但她的孩子的確需要食物、衣服和安身之所;即便是沒有結(jié)婚,女人也會擔(dān)心受到報復(fù)或更嚴(yán)重的攻擊;更不要說秘密外泄,有些女人會覺得丟面子、尷尬、恥辱,甚至?xí)怀靶Α]有哪個男人是一上來就會毆打女友或老婆的!等到他們出手的時候,兩人已建立了穩(wěn)定的關(guān)系。之前的感情還在,女人就很難和愛情說分手。她們通常選擇留下來,試圖改變男人。 然而這種改變的努力,總是無效的。他在打她之后,也許會感到后悔,聲淚俱下地祈求她的原諒。他做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認(rèn)為他真的已經(jīng)變了,直到她做錯了什么,或者他心情不好時,發(fā)生下一次暴力事件為止。 這是一個該死的循環(huán),和打一巴掌塞個蜜棗的感覺差不多。艾西很想幫助這個女人,但他并非具有強(qiáng)制力的機(jī)構(gòu),他不能把誰抓起來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即使他有這個權(quán)力,如果這個女人不出面指證,他仍然無法這么做。依照艾西的性格,他八成會選擇武力解決。然而這也不可能。他開了業(yè),負(fù)擔(dān)著公司和其他咨詢師的名譽(yù),不敢輕舉妄動。女人每周都會來,她和他之間建立了信任,因此也就不戴墨鏡了。有時候她的氣色還好,有時候滿臉花,這取決于她男友的心情。艾西知道,看不見的傷痕還有許多許多。如果她哪天沒能如約前來,艾西就會很擔(dān)心會不會出了什么事。艾西一直想給她的傷口拍照,女人不同意。 直到有一天,女人的墨鏡都掩飾不住臉上的淤傷了,艾西打算找她男人談?wù)劇?/br> 談?wù)劸椭皇钦務(wù)劧?,他并沒打算使用暴力。 對方也挺友善的“sb,你丫管不著?!彼麚]動著拳頭,很客氣地說。 艾西倒是不怕這一手,他左眼曾被病人家屬打得幾乎失明。當(dāng)心理游醫(yī)的那些年,他身上掛了不少傷。 艾西滿不在乎地告訴他,如果繼續(xù)這樣,他會申請強(qiáng)制處理。 這下把男人嚇住了。嚇得他當(dāng)天晚上就回去把她女友滅了口。 艾西犯了嚴(yán)重的失誤,不過他也不在乎——這一天早晚會來的,因為在現(xiàn)代社會,對此事根本沒有有效的處理辦法 唐彼得拎著垃圾袋下了樓,原本只是扔垃圾這么簡單的活兒,眼下也出了問題。 在家里,依照老婆的規(guī)定,是不能抽煙的,因為抽煙會熏壞房子。 唐彼得并不理解,為什么抽煙比地震對房子的威脅更大。不過他照辦了,并且一辦就是好多年。 過去幾年里,他最快樂的時光都是和他的前任老板一起度過的。老板不介意他在哪里抽煙,他倆還經(jīng)常一塊兒抽煙。 說起老板,他是個神奇的人,開著咖啡廳,卻總在咖啡廳里做些不尋常的事兒。他時常開辦一些講座,或是給大家放些電影。他總是購買各種各樣的小禮品送給客人們。一來二去,咖啡廳的生意如火如荼。既然老板是老板,那么唐彼得到底是干嗎的呢?這一點(diǎn),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美其名曰是店里的經(jīng)理,但他待在店里的時間一點(diǎn)也不比老板多。這可真奇怪,既然有這樣勤快的老板,還要他這個經(jīng)理干什么呢?咖啡廳雖然比不上飯館,可也是個挺辛苦的工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出意外的話,開業(yè)三百六十天,剩下那五天是春節(jié)。 老板常對唐彼得說:“沒事你就不用過來了,多休息休息,陪陪媳婦?!?/br> 唐彼得倒實在,從此來得更少了。老板也不介意,倆人就維持著這樣的關(guān)系,算得上是哥們兒,不計較那么多。 直到老板自殺的那一天。 老板為什么要自殺呢? 老板為什么要把咖啡廳給我呢? 唐彼得鬧不明白,他問了媳婦,可她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唐彼得抽著煙,一頭霧水——其實是天氣悶熱,一頭汗水??偛荒苷驹诶堰吷?,一邊聞味兒,一邊抽煙吧。這可是夏天,再干凈的垃圾筒,也總冒出些嚇人的味道來。 唐彼得最不理解的是,為啥還有些人能在這附近吃麻辣燙?他隨意地散步。 這時候已快到晚上九點(diǎn),天黑了,唐彼得專挑一些清凈的樓縫繞著走。快要轉(zhuǎn)回去的時候,迎面跑過來一個女人。 說那女人是在跑,就有些夸張了。因為套裝的一步裙,顯然限制了她的步幅,倒是腳下咔嗒咔嗒的高跟鞋聲,像是敲起了鼓點(diǎn)。女人歪歪斜斜地往前跑,還時不時回頭看,一個沒留神,右腳踩空,摔倒在地。提包甩了出去,手機(jī)之類的小物件散落一地。 盡管她腰肢纖細(xì),可摔倒的姿勢也說不上美麗,又正好在唐彼得面前,把他也嚇了一跳。 唐彼得彎下腰去幫女人撿東西,女人顧不上疼,又往后面看?!澳銢]事吧?”不得不說,唐彼得也有些好奇。“啊,謝謝你!”女人上氣不接下氣,驚慌失措“求求你,幫幫我,有人在追我。”“這”老婆的告誡在耳邊響起。唐彼得是個熱心腸的人,不過老婆警告他,不要熱情過度,不要隨便幫別人,也不是每個人都值得幫,被人賴上就麻煩啦。因此唐彼得沒說什么。不過他隱約看見,不遠(yuǎn)處確實有個男人往這邊趕來?!扒笄竽?!幫幫我!”女人崴傷了腳,一下子站不起來,拽住了唐彼得的衣角。 好吧,至少先看看情況再說。 唐彼得也不傻,上前一步,擋在了男人和女人之間?!澳愀蓡幔俊蹦侨说瓜乳_了口?!皼]什么,她說你追他?!?/br> 男人露出個輕蔑的表情:“追了又怎樣?”“沒什么,你走你的,她走她的,就這樣?!?/br> 唐彼得低垂著雙臂,距離那人一步之遙?!芭蓿銈€賤貨,這男人是誰?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他朝地上的女人吐了口口水?!拔?,你這么做就不太合適了?!薄安缓线m你個祖宗!”那人迎面就是一拳。 身高一米七八,體重約七十五公斤,臂長七十厘米,握拳臂長約為六十五厘米,右利手,步幅約四十厘米,這意味他一擊的有效攻擊范圍大約是一米。唐彼得的腦子里蹦出一連串的數(shù)字,隨后輕描淡寫地一錯身,閃開了那人的拳頭。他手臂輕輕一帶,將那人的胳膊別在了身后。 唐彼得使了使勁兒,那人便一陣尖叫:“哎喲,我靠,哥們兒,你弄疼我了?!薄班拧!碧票说命c(diǎn)點(diǎn)頭“你回去吧,我不為難你,讓這女人也走她的,行嗎?”“行,行,快放開我,胳膊要折了!” 唐彼得松了手,男人活動活動肩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等著,賤貨!”也不知道他這話是跟誰說的。 英雄救美,老戲新唱,沒啥羅曼蒂克的。唐彼得把那女人扶起來,似乎對她不感興趣。 他幫她收拾好提包?!澳阕甙??!彼f?!爸x謝您?!迸苏玖⒉环€(wěn),往前邁了一步,又開始打晃。 穿高跟鞋崴腳果然很可怕。 他看著她走了兩步,很難掌握平衡的樣子。“這樣吧,姑娘,你去我家,我給你簡單處理一下?!碧票说谜f了一句讓自己深感為難的話。要是回家讓媳婦看見了,這怎么解釋?不過眼下女人腿腳不便,剛才的男人似乎就在附近并沒走遠(yuǎn),他也放心不下。“合適嗎?”女人疼得眼淚淌下來?!澳阌X得合適就行。”“那行,您剛救了我,我信得過您。”“嗯?!碧票说蒙聿母叽?,攙著女人并不費(fèi)力,兩人踉踉蹌蹌地進(jìn)了樓。 唐彼得的住所是個簡簡單單的三居室,裝修樸實無華,倒是室內(nèi)有不少別出心裁的小擺件——都是他老婆的杰作。曾經(jīng),她也是熱愛生活、懂得生活的小女人,而今眼里卻只剩下工作。 一路上唐彼得都沒說話,扶著女人坐在沙發(fā)上后,才說:“姑娘,你叫什么?” 他這個人有點(diǎn)木木的,笨笨的,和女人搭訕,他只會開門見山的這種話。 說起來,他一度很羨慕曾經(jīng)的老板,因為他是那么幽默風(fēng)趣,可是自己從來學(xué)不會?!瓣愓婕炎??!迸嘶卮鸬?。她已經(jīng)沒有那么疼了,脫下鞋子,把腿蜷在沙發(fā)上。“什么夾子?”唐彼得沒聽清楚?!昂呛恰!迸宋⑿χo他解釋名字“我姓陳,不是復(fù)姓陳真,所以我叫真佳子?!?/br> 真夾子還是假夾子,唐彼得有點(diǎn)糊涂。陳真他倒是知道,跟霍元甲混的那個人?!昂闷婀值拿帧!彼樋谡f道?!澳隳??你叫什么?”“唐彼得。”“???”女人笑起來,因為疼,笑跟哭差不多“你的名字也很奇怪,你是哪國人?”“中國人?!薄班牛乙膊皇侨毡救?。” 唐彼得微笑一陣,忽然想起什么,去了趟廚房。“你稍等啊。”他臨走時這樣說?;貋淼臅r候,他手里托著一瓶工業(yè)酒精,一只打火機(jī)。“好了,開始吧!”“你!”女人嚇得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唐彼得也不答話,一回手把吵鬧的電視給關(guān)上了。 收視率這東西,一直是個挺微妙的玩意兒,別管高還是低,做節(jié)目的人仍然得賣力去干才成。 艾西就說得很賣力,這時候他還在喋喋不休。當(dāng)然,他也沒那么傻,他不會說起遭遇家庭暴力的女人最終被男友給打死了。他巧妙地繞開了結(jié)局,從家庭暴力講到社會暴力,甚至說起了發(fā)生在自己咨詢中心的劫持事件。 人們就愛聽這個。大家聚精會神地聽著,主持人也流連忘返、暗送秋波。 等到艾西停了下來,人們差不多也把麥濤忘光了。節(jié)目的時段結(jié)束,剩下的就只有散場了。 毫無疑問,為了避免混亂,嘉賓們先行退場。 艾西和麥濤打頭陣往外沖,直到出了會場大門,兩人才放慢腳步?!爸x謝你給我解圍?!丙湞龔暮竺孀飞蟻碚f?!坝貌恢蜌??!卑鬟f過來一支煙“也不全是為了你,我今天也是帶著任務(wù)來的。我開了業(yè),總要給自己的咨詢中心提高些聲望,你說對吧?” 麥濤愣了一下,隨即開懷大笑:“哈哈,真有你的,如今像你這樣實在的人不多見了。抱歉,我之前態(tài)度那么冷淡?,F(xiàn)在,我愿意交你這個朋友?!薄澳蔷秃?。嗯,既然一見如故,咱們找地方喝一杯,你看怎么樣?”“行啊,活動之前我正好也沒吃飯。” 哥兒倆興沖沖地往前走。 其實,興沖沖的只有麥濤一個人而已。 艾西的心里存了個疙瘩。 他可不傻,甚至是有些精明過度了。 起初,在進(jìn)入會場看到嘉賓里有麥濤的時候,艾西還有那么一丁點(diǎn)懷疑,認(rèn)為這只是一個巧合。 他中午才看到遺囑,現(xiàn)在就碰上了遺囑的受益人之一,這是巧合。 甚至有可能,此麥濤并非彼麥濤,這也是一種巧合。 然而,當(dāng)主持人說到,麥濤和自殺未遂的某人關(guān)系密切的時候,那就實在不能稱之為巧合了。 這幾乎就是公開地說,麥濤就是這個自殺未遂的某人的遺囑受益人。 隨即產(chǎn)生了一個新問題——主持人為什么要公開宣布這件事呢? 如果主持人和主辦方早就知道的話,八成要先和麥濤溝通一下才好??纯贷湞膽B(tài)度,他顯然不愿意舊事重提,那么他有可能放棄做嘉賓。 可見,不管主辦方心里是怎么想的,麥濤都是毫不知情。因此,帶有與年紀(jì)全然不符的狡猾和智慧的艾西,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哥們兒,看你的樣子,似乎并不喜歡參加社會活動啊,你是怎么被邀請來的?”“哦”麥濤倒是沒多心“因為我就是警察學(xué)院的老師啊?!边??! 這艾西倒是沒想到。自去年“犯罪心理師”一案之后,麥濤覺得自己喪失了公平和正義,便堅決辭去犯罪心理師的職位。 他的老岳父——刑警大隊的劉大隊長極力挽留,無奈麥濤去意已決。雖然不久之后,他和劉大隊長的女兒結(jié)了婚,一家人相處得其樂融融,但他再也沒想過回到警察局,而是選擇在大學(xué)安心教書的平淡生活。 老隊長雖然對這個決定不甚滿意,可畢竟是岳父,不好多說什么,又一心想給女婿安排個合適的工作,便托人活動,促使麥濤去警察學(xué)院當(dāng)了個副教授。既然還是教書,麥濤也不反對,去就去吧。娶了人家的姑娘,人家賞臉給你工作,還有什么好推辭的呢? 看來,艾西的分析一上來就是錯的。 麥濤并不是被請來的,而是和那兩位學(xué)院領(lǐng)導(dǎo)一樣,像完成差事似的,被派了過來。 犯罪心理師這個職位,跟警察的職位一樣,身份是嚴(yán)格保密的。 你絕不會在電視上看到“麥濤,年齡xx,性別xx,是某某警察局犯罪心理師”這樣的新聞。 所以主辦方看到麥濤這個警察學(xué)院副教授的名頭,應(yīng)該不會聯(lián)想很多。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古德曼律師再次從中作梗,把麥濤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這家伙不愧是老jian巨猾啊,他幾乎把我的行動都考慮進(jìn)去了。麥濤的身份得到驗證——我為了給麥濤解圍,自然會挺身而出——同時也給我自己作了更多宣傳——到頭來,麥濤對我的好感上升,也有利于我們的接觸。呵呵,老家伙,有工夫我再跟你算這筆賬!“咋了,你在想什么?”麥濤見他半晌不語,就問。“哦,沒什么。我還在想,我這里有一張永久生效的嘉賓卡,必要的時候,咱倆要不要換著用?!薄昂呛?,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也看見今天這場面了,我很討厭有人舊事重提?!薄笆?,是?!卑餍难鄱?,別人不愿意提的事,打死他也不會問,直到人家自己愿意說的時候為止。 學(xué)院很大,兩人好一陣走,總算出了南門。附近有不少小吃店,他們隨便挑了一家坐進(jìn)去,挑選秉承的原則是:人越少,越清凈,就越好。 屁股一挨上板凳,兩人的肚子就咕咕地叫開了。這也難怪,兩個小時的活動,一口吃的沒有,光喝水,肚子里的油都刮沒了!吃,不過是滿足一種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已,餓極了,誰也不講究。兩人隨便點(diǎn)了些涼菜,又要了兩盤下飯的熱菜。啤酒自然是少不了的,老板從冰柜深處掏出冒著絲絲白氣的冰啤酒?!皝恚瑸樵蹅z初次見面,干一杯!” 杯子里汩汩地倒著酒,瞬間就倒?jié)M了 大碗里汩汩地倒著酒,瞬間就倒?jié)M了。當(dāng)然,這不是白酒,也不是啤酒,而是純度非常高的工業(yè)酒精。 唐彼得大手一揮:“來,真佳子,把崴傷的腳給我?!?/br> 看清他在做什么,陳真佳子當(dāng)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她仍然不太明白這么做的意圖:“嗯,崴腳之后,不是要拿冰袋敷嗎?”“嗯,冰的作用是為了凝固你的血管,讓腳不會太腫,并沒有活血化淤的作用。” 唐彼得把陳真佳子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腳踝處已經(jīng)腫成了饅頭大小,幽幽地泛著青。 唐彼得也不說話,把她的腳放穩(wěn),讓外側(cè)朝上,點(diǎn)燃了打火機(jī),飛快地把火往滿碗的酒精里面一探,砰的一聲,碗里躥起藍(lán)汪汪的火苗。 藍(lán)色火光散發(fā)著吸引人的熱氣,看起來很美,可是把手放在上面,還是會讓你皮開rou綻。 唐彼得的動作異常迅速,手指往碗里一伸,瞬間又拿回來,手上沾了酒,酒上著了火。他用蘸了火酒的手在陳真佳子的傷處涂抹,輕輕拍打,隨后又去蘸火。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火酒挨著皮膚的一剎那,是有些微微發(fā)燙的。不過真佳子覺得這燙意并非在腳上,而是在心里。 如果說酒挨著皮膚很燙,那么伸手去取火的手指,該有多燙?“燙嗎?”真佳子覺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醉意,話語也有些醉意了?!斑€行吧!”唐彼得的話總是那么大煞風(fēng)景。酒燒了一會兒,自然只剩下水,就滅掉了。 唐彼得又倒了一碗。弄到第三碗的時候,他說:“看,腳踝已經(jīng)開始消腫了。”“呃是嗎?”真佳子這才想起來“哎呀,還真是消了。”實際上,隨著淤血化開,不只是腫消了,痛感也降低了很多?!昂昧?,接下來就是回去靜養(yǎng)?;鹁朴悬c(diǎn)危險,你不要隨便嘗試,每天用熱水敷兩次就行了?!碧票说谜酒鹕怼!班?,謝謝。怎么,你要下逐客令了?”真佳子不易察覺地微微嘆了口氣。 唐彼得沒說話。再過一會兒,老婆怎么也該回來了,看到自己在擺弄陌生女人的腳,只怕是又要鬧了吧。 真佳子盯著壁櫥上他和她的照片,說:“做你太太可真幸福?!?/br> 唐彼得本不想說話,可惜沒忍?。骸芭叮f起來,剛才那男人是你男朋友嗎?”“是的?!薄耙院筮x男人,可要留點(diǎn)神?!薄昂呛?,他人還算行,除了脾氣太差。”真佳子苦笑著“像我這樣離了婚帶著孩子的女人,找誰都不容易?!薄耙苍S吧?!彼f“多想想孩子吧。你還年輕,又漂亮,總還是會找到好人的。”“謝謝你?!闭婕炎右娝麜r不時就抬頭看表,心知自己也不能久留“冒昧地問一句,我能再和你見面嗎?”“呃這個可以吧”“我到哪里能見到你?總不能來你家”“每周六、周日,如果不忙別的事,我會在麥瓦咖啡館,西三環(huán)邊上,很好找。”“麥瓦咖啡館?多奇怪的名字。唐彼得,你自己的名字也洋味十足?!?/br> 有什么法子呢?彼得想,這是前任老板定的規(guī)矩,好幾年下來,自己也習(xí)慣了。為了紀(jì)念自殺的前任老板,他不愿意給咖啡館改名字。“好了,我要走了?!闭婕炎影涯_伸進(jìn)高跟鞋,勉強(qiáng)站了起來?!班??!北说眯南耄s緊走吧,最糟糕的就是在門口被老婆給堵上! 不過,當(dāng)他瞥了瞥真佳子那依然有些腫脹的腳踝和足足十厘米的鞋跟時,他說了句“等等” 他蹲下身拉開門口的鞋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從最里面掏出一雙奶白色的平底鞋。 這雙鞋有段時間沒穿過了,上面蒙了一層土?!鞍Γ彼f“這還是五年前老婆過生日的時候,我給她買的。牛筋底的,很舒服,現(xiàn)在市面上可找不到這樣舒服的鞋子了。她穿了幾年,過時了也就不穿了,估計你拿走她也不會察覺的。”“哎呀,謝謝?!彼俅胃屑さ赝??!吧缘龋医o你擦擦?!?/br> 真佳子覺得暈暈乎乎的。眼前這個男人,幾乎什么都好。如果這雙鞋能更美一點(diǎn),如果他的審美情調(diào)能高一點(diǎn),那他就是真正的完美無缺!當(dāng)然了,經(jīng)歷過感情危機(jī)和婚變的真佳子也懂得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像唐彼得這樣沉默寡言、實實在在的男人,才是天底下最難找的好男人。 雖然在趕時間,唐彼得還是認(rèn)真地把鞋擦干凈。至少對一個男人來說,看不到土,那就算很干凈了。 真佳子把鞋換上,又把自己的高跟鞋用塑料袋裝好?!拔易吡??!彼酪啦簧帷!拔宜湍阆聵?。”他說。 飯館里面,麥濤和艾西還在吃吃喝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實在是太他媽難吃了,誰讓他倆專挑沒人的店! 起初兩人都很餓,所以狼吞虎咽,微微填飽了肚子,就誰也吃不下去了。 看著剩下的菜遠(yuǎn)比吃掉的多,麥濤笑了:“唉,我說老兄呀,你是個挺奇怪的人?!薄霸趺凑f?”艾西點(diǎn)了根煙?!澳愀粋€人很像?!薄芭?,誰?”“艾蓮?!薄澳鞘钦l?”“一個作家,就是主持人說到的那個自殺的人?!编牛闱魄?,車到山前必有路吧,我欲擒故縱的本事更上一層樓。艾西心里竊喜,表面上卻仍然揣著明白裝糊涂?!翱?,他姓艾,你也姓艾;他寫書,你也寫書;他做心理咨詢,你也做。這不是很相似嗎?”“嗯,確實是,不過我可不打算自殺?!卑髅半U把話題推進(jìn)了一步。 麥濤立刻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會兒,端起酒杯又放下,放下后又拿起來,最后才說道:“對于他的自殺,其實我也是能理解的?!?/br> 還好,人家沒有翻臉,艾西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下一次自己可不敢胡說了。“是嗎?”他又拿出了原有的架勢,人家不說,他就不問。“當(dāng)然,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丙湞o自己打了個圓場“其實也正是因為他,我才放棄犯罪心理師這個行當(dāng)?shù)??!薄班牛苡星巴镜墓ぷ鳎艞壛瞬豢上??”“說不上。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自己不配做這行了。”“天底下又有幾個人真的配?” 麥濤沖他感激地笑笑“嗯,話說到這里,實不相瞞,我也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一年過去了,這話我還從沒和別人說過。艾蓮陷害了一個人,隨后自殺。為了維護(hù)他的名譽(yù),我沒對外界提起。這就意味著,我讓一個無辜的人坐了冤獄。” 這顯然大大出乎艾西的預(yù)料。沉吟片刻,他忽然把煙頭狠命地往地上一扔。 “既然咱們投緣,那好,麥濤兄弟,有件事我也就不瞞著你了。請問幫艾蓮處理遺產(chǎn)的律師,是不是叫古德曼?” 麥濤的血液瞬間凝住了:“你”“呵呵,別急,你聽我慢慢講?!?/br> 艾西心說:老家伙,你敢玩我,今天也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艾西有個非常古怪的性格特點(diǎn)——他幾乎是別人眼前擺著的一面鏡子,不講感情,只會對別人的行為作出反射:你拿我當(dāng)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你敢算計我,我就是你的敵人 他靜靜地開了口,告訴麥濤自己是古德曼律師安排來的。 然而話一出口,他又感到后悔。等一下,自己是被古德曼安插來的,這樣的結(jié)論,畢竟仍然只是推論,并未得到證實。雖然如此小概率的巧合非常罕見,但終究不能排除它的存在。 假如,只是說假如,古德曼并沒從中做過手腳,那么自己的報復(fù)豈不是太小肚雞腸了嗎? 艾西這樣想著,立刻失去了將事情曝光的樂趣。他有些囁嚅,遲疑了好半天,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無奈麥濤被吊起了胃口,一個勁地追問,他也只能如實作答。 一個優(yōu)秀的講故事的人總是善于編造的,艾西既然已經(jīng)后悔,也就不好把一切責(zé)任都推到古德曼頭上。他把事情的順序給悄然調(diào)換了。他說是出于為自己公司宣傳的目的,才拜托古德曼搞到嘉賓證的,多少也算是給好人律師遮掩了一番。 一個好的講故事的人,同樣也要具備善于總結(jié)的特性。這一天,從中午到晚上,出現(xiàn)了太多的人,混雜了太多的細(xì)節(jié)。而這些細(xì)節(jié),由于與犯罪心理師中所記述的一年前的案子有關(guān),所以在這里我有必要將部分線索作出整理和總結(jié),以免讀者感到莫名其妙。 迄今為止的線索整理如下:艾蓮為何人? 現(xiàn)在的艾蓮已不知生死,假如他還活著的話,應(yīng)該三十五六歲,曾經(jīng)在寫作圈里摸爬滾打了好幾年,一直只是維持著溫飽水平而已,直到二十**歲的時候忽然走紅,開始積累著相當(dāng)一筆財富,具體包括房產(chǎn)、存款和經(jīng)營有方的咖啡廳。這在遺產(chǎn)的描述中表示得很明確,具體是否還存在其他隱匿的遺產(chǎn),就不得而知了。艾蓮作為遺囑人:自殺未遂,似乎是艾蓮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在自殺之前,他便開始盤算著遺囑的事情。受益人有兩個,一個是麥濤,現(xiàn)在正坐在艾西的對面;另一個是唐彼得,在這天晚上,剛剛救助了一個女人,并幫這個女人擦了腳。遺囑的內(nèi)容十分扭曲,就好像艾蓮充斥著隱隱的惡意,但在現(xiàn)實之中并未引發(fā)遺囑紛爭,至少麥濤和唐彼得現(xiàn)在都活得好好的。兩個受益人:作為受益人之一的麥濤,似乎很早就和艾蓮相識了,且?guī)煆陌?,雖然這關(guān)系并非正式的,但在媒體的口中也有提及。另一受益人唐彼得似乎也與艾蓮關(guān)系密切,因此繼承了咖啡廳。不過有趣的是,麥濤和唐彼得并不認(rèn)識,天知道艾蓮是不是早就算計到了這一步?艾蓮的罪案:艾蓮曾經(jīng)犯罪,確切地說,他殺了幾個人。是的,不是一個,不是兩個,而是好幾個。然而他卻并未受到法律的追究,據(jù)推測,也正是犯罪事實導(dǎo)致了他的自殺未遂。即使他沒有死,他的愛徒麥濤也沒有揭穿他犯罪的事實,雖然這會讓無辜的人遭到牢獄之災(zāi),可見兩人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艾蓮在自殺未遂后不久從療養(yǎng)院消失,至今蹤跡皆無。關(guān)于遺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如前面第二條線索所說,艾蓮的遺囑總給人不懷好意的感覺。然而不懷好意,卻又如此慷慨,就更叫人匪夷所思。艾蓮的遺囑規(guī)定,麥濤和唐彼得必須得到屬于他們的遺產(chǎn),并具備相應(yīng)的遺產(chǎn)互相繼承權(quán),遺囑方能生效。古德曼律師:古德曼本來只是處理遺產(chǎn)的律師而已,可狡猾的艾蓮將他也列為受益人。這意味著,只有古德曼律師確保其他兩名受益人得到完全的利益之后,他才可以繼承一筆龐大的律師費(fèi)。這種三角關(guān)系使得古德曼進(jìn)退維谷。 關(guān)于艾西:艾西與艾蓮并不相識,與遺囑也毫無關(guān)聯(lián)。他認(rèn)識古德曼,聽說了遺囑的事情,隨即當(dāng)晚見到了麥濤,與他交上了朋友。除此之外,艾西仍然與核心事件沒什么關(guān)系,他安心地開著咨詢中心,做著他的老板,頂多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內(nèi)幕而已。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在短短的一天時間之內(nèi),就與兩位遺囑人親密接觸。這是否意識著,在不久的將來,他也會見到唐彼得? 事實上,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艾西在不久的將來的確見到了唐彼得,而他在本案中也將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只是現(xiàn)在,他還全然不知。 艾西既然話一出口,那就不得不說下去。他很巧妙地耍著心理花招,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他說是自己好奇,想要見見麥濤,才拜托古德曼律師這樣做的。 偉人說過,革命同志要善于批評和自我批評,艾西就是個中好手。他極力地作出自我批評,卻不去批評別人;他一個勁地向麥濤道歉,還自罰三杯酒,反倒弄得對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暗?,得,哥們兒,不至于的。”麥濤也趕緊陪著他干了幾杯“換作是我,八成也有好奇心吧。沒事,這一篇算是揭過去了?!彼焐线@樣說,卻還有些眉頭不展的架勢。艾西心想:行!自己算是洗干凈了,倒霉的還是古德曼。 艾西作著自我批評,絕口不提古德曼的錯誤。然而他不說,不代表麥濤不會想。 麥濤可不傻,他立馬對古德曼律師產(chǎn)生了反感。首先,無論如何,作為律師,古德曼不該泄露自己和唐彼得的身份;其次,泄露也就罷了,干嗎還安排別人來見我;再次,見我也就見了,干嗎還要唆使媒體將我一軍!這是不是有點(diǎn)蹬鼻子上臉?! 他雖然生氣,卻也不好當(dāng)著別人發(fā)怒,更何況艾西還一個勁地勸:“人家古德曼律師也不容易。你遲遲不繼承房產(chǎn),人家律師就拿不到巨額律師費(fèi)嘛?!?/br> 這與其說是勸架,還不如說是火上澆油。麥濤本來并不知道古德曼也是受益人之一,這下子算是曝光了。只有一件事艾西算錯了。他本以為麥濤情急之下會透lu點(diǎn)信息出來,可對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一個勁地喝悶酒。“要不,”艾西召喚老板要結(jié)賬“今天也不早了,咱倆各自回家歇歇吧,累了一天了?!薄芭叮?,好?!丙湞龘屩Y(jié)賬,被艾西攔住了“一頓飯錢,就別客氣了。再說,就當(dāng)是兄弟我給你賠個罪,真不好意思了。”哥兒倆站了起來,走出飯館,又沿街溜達(dá)了一陣,這才告別回家。 天黑得可以,陰沉沉的,不像是烏云,倒像是壓了一坨黑黢黢、黏糊糊的rou,叫人透不過氣來。 這樣的天氣也正如麥濤的心情——辭去了犯罪心理師的工作,本來寧靜的生活眼瞧著就要翻天覆地,他心里不是滋味。 艾西倒是沒啥,高高興興地回了家。這一天內(nèi),制伏了綁匪,上了媒體,又結(jié)識了麥濤,可謂收獲多多。他到家洗了澡,跟他家的寵物狗雪糕玩了一會兒,就呼呼大睡了。 好好先生唐彼得仍然還不知道其他遺囑受益人的底細(xì),他今天也沒見過誰,除了自己救助的那個女人。他送她出去,然后老老實實地等老婆回家,免不了還有些心懷忐忑,怕老婆看出破綻來。 至于倒霉的律師古德曼,被人家賣了,自己還渾然不知呢!正因為不知道,他今晚也能睡個好覺了。 這漫長又忙碌的一天總算是落了幕。半夜里好不容易憋出一陣暴雨,降雨量可謂驚人,不過并未吵醒他們。各懷心事的他們這一夜睡得死死的。 直到第二天,命運(yùn)發(fā)生交互的四人繼續(xù)不辭辛勞地扮演著他們各自的角色,直到他們死去,或者看著別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