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毓本想派人送我到金陵城，但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因?yàn)樗娜颂^惹人耳目。

    臨行的時候，他著一身水青色的衣衫，站在清涼的道口，微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顯得有點(diǎn)蕭瑟。

    “我在大都等著你們?！痹守刮⑽Ⅴ久记莆遥骸澳愫捅菹抡l都不準(zhǔn)出事?！?/br>
    我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他，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好?！?/br>
    我選擇獨(dú)自一人上路，臉上蒙著人皮面具，衣著素衣，打扮尋常，不叫人心生疑慮。

    悄悄抵達(dá)金陵的這一日，天色陰沉沉的，涼風(fēng)呼和著鉆進(jìn)斗篷里。

    我走近城里最后一家還在營業(yè)的客棧時候，已經(jīng)快到宵禁，身形高大的伙計(jì)也正在放門板準(zhǔn)備關(guān)門了。

    不由得慶幸，還好走得快些，不然就露宿街頭了。

    匾額上書陳氏客棧，名字簡單質(zhì)樸又粗獷，就覺得在這里住下了。

    我走上前去，對他說：“可還能住店？”

    那伙計(jì)打量我一眼，臉上沒什么表情：“還有最后一間房?！?/br>
    我說：“那我的運(yùn)氣還真不錯?！?/br>
    他沒有應(yīng)我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外面天氣不好，客官快些進(jìn)來吧?！?/br>
    看來是個冷淡的伙計(jì)啊。

    伙計(jì)大哥將我領(lǐng)到房間門口，臉上仍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囑咐我：“房錢明早給吧，今晚風(fēng)大要下雨，客官若無要緊事，便不要出去了?！?/br>
    我應(yīng)了一聲，進(jìn)了屋子。

    屋子里點(diǎn)著清淡的熏香，我想是這幾日陰雨，點(diǎn)來驅(qū)霉味的。

    不多時，屋外狂風(fēng)怒喝，突然下起大雨，雷聲轟隆隆作響，頗有點(diǎn)震耳欲聾的感覺。

    伙計(jì)大哥誠不欺我也。

    轟隆——

    一天車馬勞頓，實(shí)在是感到疲累。

    我將外衣除去，鉆進(jìn)被子里，溫暖的感覺漫過我的周身，可我一點(diǎn)也睡不著，腦筋很清明。

    轟隆——閃電和雷聲交替著。

    屋子里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我瞥眼看去，屋內(nèi)站了一個人，有點(diǎn)驚悚，也有點(diǎn)神秘。

    “原來是位老板娘?！?/br>
    女人點(diǎn)燃一盞油燈，昏暗的火光下，她的容色明明滅滅，但依稀能看出絕色來，她的裙裾并未曳地，一雙素色的繡鞋上也繡著花兒。

    “不，我才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彼拇浇枪雌鸷每吹幕《?，對我說：“我們的主子留下的最后一個命令，是無條件的幫你?！?/br>
    我說：“你如何曉得我的身份？”

    她掩唇笑笑，眉眼彎彎：“天下的公主沒有人比我周國的熙和公主還好看?！闭Z氣帶了一點(diǎn)炫耀又驕傲的意味。

    “可我進(jìn)來的時候帶著人皮面具?！?/br>
    “對啊，帶著人皮面具的才更加值得懷疑，不是嗎？”

    我眸光一凜，問她：“你不怕隔墻有耳？”

    她語氣篤定道：“不怕，因這里的人都聽命于主子，即便是客宿于此的人也都是咱們的人。”她語氣微頓，又道：“所以我有什么能幫你的？”

    我抿抿唇角，對她說：“我來此確實(shí)有兩個事情?！?/br>
    “您要找的蕭姑娘我們已經(jīng)覓得蹤跡，公主不妨說說另一件事?！?/br>
    “哦？你知道我要找她？”

    “畢竟蕭嬋的名號有點(diǎn)讓人移不開眼，于是多留意了一番?！?/br>
    聽她這樣講，我頗有些好奇二丫的過去，于是說道：“不如你先給我講講她的過去?！?/br>
    長久以來，我對二丫的過去并不曉得太多，只當(dāng)她是個尋常暗衛(wèi)，卻不料她的過去有點(diǎn)厲害。

    “我也并不曉得太多，只知道她是滄州府的第一殺手，但在滄州府被江湖眾派絞殺之后，卻不曾被仇家殺死，要知道像這樣的殺手，平日里得罪了多少人，可大家都抓不住她，可見其有多厲害。”

    三言兩語，說出的話和我記憶中的二丫對不上號。第一殺手，那是殺了多少人才會得到的第一，然而她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狡黠調(diào)皮的，不像是心狠手辣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乏味，并不打算深究下去。

    “我第二件事，其實(shí)是要你給我講周國的滅亡?！?/br>
    “公主真的要聽嗎？”

    我微微頷首：“當(dāng)然?！?/br>
    ——

    是年晚春，荷蓮已開，乃是剛要入夏時節(jié)，暑氣卻襲人。

    荊蠻自江之源起兵，直襲楚地都城郢，因?yàn)槌鴦倓倧姆至炎呦蚪y(tǒng)一，國力處于恢復(fù)階段，對于這樣的襲擊，它仿若是襁褓中的嬰孩，毫無還手之力。

    不得已，只能選擇向周國求援。

    周國以仁德而治天下，再者楚國是其附屬國，所以肯定派兵相助。

    周國太子琛領(lǐng)兵三萬前往，因?yàn)樵虑暗暮樗疄?zāi)害，時地疫情嚴(yán)重，但太子琛仍舊前往相助，與之一同帶著的還有宮里的太醫(yī)和藥品。

    楚地百姓紛紛贊頌周太子仁義厚德，更有甚者建廟供奉。

    雙方在郢都交戰(zhàn)一個月，荊蠻最終被擊退，但周國也傷亡慘重，短時間國力無法恢復(fù)。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半月之后，荊蠻又添兵三萬，這次奔襲的是長安。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眸光里帶了些疑惑。

    我當(dāng)然知道她為什么疑惑，因?yàn)榍G蠻短時間內(nèi)怎會又多出三萬人，父皇皇兄皆不是昏庸之輩。

    “后來呢？”

    “后來金王帶兵搶先一步進(jìn)了函谷關(guān)，而且蹊蹺的是，在金王入主長安之后不久，荊蠻卻悄無聲息的退兵了?！?/br>
    我蹙眉，越發(fā)覺得這件事很蹊蹺。

    我想這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什么秘密。

    然而話題戛然而止，她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好了，本來是來看看你，據(jù)說熬夜不好，有什么事情要問，不如等明天吧。”她伸了個懶腰，慵懶懶的模樣。

    我追問一句：“你叫什么？”

    她回答：“姓陳，名九，五六七八的九?！?/br>
    我想這個名字倒真是別致的很。

    翌日清晨，我早早便醒了過來，推開窗子，微風(fēng)沁人心脾，果然下了一夜的雨，空氣都凈化許多。

    陽光灑下來，暖意盎然，金陵城也籠罩在陽光的溫暖下，顯得格外的溫和。

    我穿了一身不惹眼的素裙，臉上帶了人皮面具，裝作尋常婦人模樣。

    客棧的一樓，有三兩客宿之人在吃早飯，招呼的人仍舊是昨晚的高個子伙計(jì)。

    他見了我，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我坐在角落里，伙計(jì)便對我說：“前幾天陰雨，這里霉氣重，客官可以換個地方?！?/br>
    我看著他平淡的神情，想著人家可能只是提醒我而已。

    “啊多謝告知?！蔽覔Q了個地方坐，便對他又道：“麻煩伙計(jì)給我隨便拿些早飯吧?！?/br>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客官稍待片刻?！?/br>
    不多時，一碗粥并兩碟小菜上來，口味清淡，倒也不錯。

    我狀似平淡的問他：“你們老板呢？”

    “出門了?！?/br>
    “哦。”我隨便應(yīng)了一聲。

    卻聽伙計(jì)又道：“據(jù)說是去西街的脂粉鋪?zhàn)淤I脂粉了。”

    “這么早？”

    “嗯，好像說是去晚了就買不到了?！?/br>
    我：“……”

    陳九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屋子里發(fā)呆，窗外的燕子嘰嘰喳喳的飛著，自由自在的。

    我側(cè)眸瞧她，說道：“脂粉買回來了？”

    她微微一愣，繼而笑道：“你還真的信我是去買脂粉的啊?！?/br>
    我道：“為什么不信？”

    她坐下來，給自己倒一杯茶：“我是去打探消息，蕭姑娘在金陵城里，但周圍都是各家的眼線，不大好行動?！?/br>
    我想了想對她說：“既然她周圍都是眼線，那你為什么不想辦法把她帶出來？”

    她眸光亮了亮：“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br>
    我將一枚玉扣交給她，對她說：“你把這個給她看，她自會跟你走，如果可以今晚我便想見她?！?/br>
    “好，就今晚?！?/br>
    陳九答應(yīng)的輕松，我卻深知這件事的不易。

    夜半時分，窗楞吱呀一聲翻開，兩個人影進(jìn)來。

    我將窗布拉上，然后點(diǎn)燃一根燭火，屋子里終于有了光亮。

    二丫一身素衣，容色有些憔悴，但那雙眼眸仍舊炯炯有神的望著我，眸底盛滿了欣喜之情。

    我看著二丫完好無缺的站在我的眼前，眼底莫名有些酸澀。

    走上前去，和二丫輕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漫過來，不知是誰受了傷。

    “你知道嗎，這么多天我一直擔(dān)憂你的安危?！?/br>
    二丫在我耳邊低聲道：“是我沒本事，在薊州將夫人弄丟。”

    “不，不怪你?！蔽仪浦J(rèn)真道：“無論什么時候，我皆會信你，所以你也不要讓我失望?！?/br>
    我又對二丫說：“我知道你肯定會去救東邾?！?/br>
    二丫頰邊暈出笑意，濃麗的眸子眄過來：“我和夫人心意相通，知道您肯定要救他?！闭f著又補(bǔ)了一句：“明日等各家的暗衛(wèi)散了，咱們再回去?！?/br>
    “東邾如今狀況如何？”

    “昨日才救出來，明日夫人去了便知?！?/br>
    我微微頷首：“那今晚你早些休息?！?/br>
    二丫卻搖了搖頭：“夫人先睡吧，有些事情入夜了才好辦?！?/br>
    我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我曉得她是在為褚鈺辦事，遂也不再糾纏，只囑咐她明早記得來見我，以及注意安全，小心行事。（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