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點兒奇怪，脖子斷口處的皮膚是從哪里來的？”她摸著自己的下巴問。秦哲銘黑著半邊臉，將天花板上的燈全打在尸體上：“好好看看?！?/br>
    白小舟俯下身仔細看，忽然猛抽了口冷氣：“他，他胸口上有眼睛！肚臍上有嘴！”

    秦哲銘戴著橡膠手套，撥開男尸那雙長在雙乳處的眼睛，眼皮之下竟然真的有眼珠，那張長在肚臍處的嘴巴，也牙齒舌頭俱全。

    “刑天?！卑仔≈鄄桓抑眯诺卣f“這不可能！那只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世上不可能真有刑天存在！”

    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記載：“刑天與天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刑天以乳為目，以臍為口，cao干戚以舞?！?/br>
    “我們都不愿意相信，但它真的存在?！饼埑跸碾p手環(huán)胸“事實證明，神話，并不是空xue來風?！?/br>
    “這具尸體從何而來？”朱翊凱問。

    司馬凡提臉色陰郁地說：“幾個月前，西南大地震，有座山峰被完全震塌，有人在山峰的廢墟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座上古城邦遺址，數(shù)千年前的地震將它沉入了地底，這次地震，地殼變動，又將它抬出了地面。山路還一直沒通，有兩位考古教授私自租了直升機前往調(diào)查。幾天前，其中一個教授回來了，聽說還帶回了一口大箱子。警方派了警察前去了解情況，警察沒有回來。最后不得不派出特警，以犧牲了五個特警為代價，才終于將它殺死?！?/br>
    秦哲銘顯得很興奮：“能解剖刑天，真是太刺激了，什么時候開始？”

    “且慢?！彼抉R凡提看了看白小舟，欲言又止，白小舟說：“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做？”

    司馬凡提不敢看她：“上邊的意思是想做‘瀕死體驗’?！?/br>
    “不行！”龍初夏怒道“你瘋了嗎？讓小舟和這個妖怪做瀕死體驗？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

    司馬凡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來。龍初夏咄咄逼人地說：“你又想說什么預算之類的吧？上峰就知道用預算來要挾我們，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的工資還沒有漲！”

    “龍老師，我想試試?！?/br>
    龍初夏回過頭去看白小舟，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可怕：“你覺得很好玩是吧？想找死早點兒說啊，我送你一程。”

    “龍老師?！卑仔≈酆苷J真地看著她“我真的想試試?！?/br>
    龍初夏像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側過頭去看瞿思齊三人：“你們也同意？”朱翊凱把瞿思齊往前一推：“何必讓小舟去，這里不是有個炮灰嗎？”

    “你才炮灰，你全家都炮灰！”瞿思齊表示不滿“我去就我去，但我是勇士，不是炮灰！”

    “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去。”白小舟的語氣很堅定“龍老師，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千百年來第一個和戰(zhàn)神刑天交流的人，光想想就讓我熱血沸騰了。我能夠看到它生前所看到的景象，說不定我還能看到炎黃二帝，看到上古時代的風物人情，甚至看到仙境?！彼秸f越激動“龍老師，求你成全我，我一定要試試?！?/br>
    年輕的女老師覺得頭很痛，法醫(yī)系的人不是都叫這孩子怪胎嗎？我看她不是怪胎，是傻大膽，什么都敢做。

    “好吧，就算我答應你，死者至親的血液怎么辦？”龍初夏說“沒有那個，我們根本不可能施法?！?/br>
    “初夏，你曾說過，死者至親之血只是權宜之計，真正最好的是死者本身的新鮮血液?！彼抉R凡提將一只航空材料制作的手提箱放在解剖臺上，打開，里面冒出縷縷白色的霧氣。他戴起手套，將里面的一根吸管取了出來“這是刑天的血液，做了保鮮處理，應該好用。”

    連新鮮血液都準備好了，上邊的人看來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吧？

    “小舟?！彼剡^頭去問“你確定要試嗎？”

    “我確定?！?/br>
    女老師嘆了口氣：“好吧。我也豁出去了，陪你們瘋吧。凱子、思齊，準備機器，我們要開始了?！?/br>
    不到半小時，一切準備妥當，白小舟躺在刑天的尸體旁邊，心中既不安又激動，不知道她將看到什么樣的景象？

    “準備好了嗎？”龍初夏問。

    白小舟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吧?！?/br>
    淡紅色的煙霧從香爐中涌出來，異香撲鼻，龍初夏口中念念有詞，白小舟的神志開始模糊，身體仿佛飄了起來。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座廢墟，到處都是亂石和雜草。她提著一只箱子，在廢墟中穿行。

    廢墟的年代很古遠了，石柱上雕刻著怪異的古老圖騰，她在一塊雕刻著猛虎的石像前停下來，俯下身觀察。

    “錢教授?！彼牭接腥嗽诮兴?，轉過身去，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興沖沖地跑過來?！翱旄襾恚野l(fā)現(xiàn)了有趣的東西?！?/br>
    四周的環(huán)境變了，就像是從電影的一個鏡頭跳到另一個鏡頭，這里已經(jīng)不是廢墟了，而是一座別墅。她好像在害怕著什么，從書房跑出來，連滾帶爬地往大門跑，就在快要跑到的時候，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她嚇得瑟瑟發(fā)抖：“求求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你非死不可?！蹦侨死淅涞仄沉怂谎郏种卸嗔艘恢簧衬?，對準了她的額頭，她滿臉恐懼，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恐懼更加濃烈，她回過頭去，看見一個人影朝自己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把菜刀，朝她高高舉起。

    那個人，沒有頭。

    “不，老章，住手！”

    她尖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瞿思齊迫不及待地問：“小舟，怎么樣，你看到仙境沒有？”

    白小舟臉色慘白，坐著不說話，像受了莫大的驚嚇。眾人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問題，她瘋掉了。瞿思齊連忙過去，抓住她的肩膀一陣猛搖：“小舟，你沒事吧？你別嚇我?！?/br>
    白小舟一把將他推開，朝他怒吼：“別碰我！”

    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她這么憤怒，都大眼瞪小眼。龍初夏問：“小舟，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小舟將貼在身上的線都扯掉：“老大，那兩個考古學家姓什么？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回來的那個姓錢，另一個姓章?！彼抉R凡提說“錢教授失蹤了，我們還在找他。”

    “不用找了，他就在這里。”白小舟側過頭去，看了看那具刑天的尸體“他就是錢教授?！?/br>
    眾人大驚，朱翊凱首先提出疑問：“人怎么能變成這個樣子而不死？小舟，你確定他就是錢教授嗎？”

    “我所看到的記憶，全都是錢教授的，他被另一個刑天砍斷了頭。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去做dna檢驗?！?/br>
    司馬凡提驚道：“還有一個刑天？”

    “那個刑天，應該就是章教授?！卑仔≈壅f“他們一定是在廢墟里遇到了什么，章教授變成了刑天，錢教授將他裝在大箱子里帶了回來。而變成刑天的章教授砍掉了錢教授的頭，又將他變成了刑天?！?/br>
    司馬凡提一臉不敢置信：“太匪夷所思了?！?/br>
    “老大，趕快去找章教授，他恐怕還會再殺人。”

    司馬凡提立刻給小林打電話，在別墅所在的山區(qū)尋找另一個刑天。打完了電話，他一臉嚴肅地問：“還看到別的了嗎？”

    白小舟臉色有些怪異，搖了搖頭：“他的記憶很破碎，我懷疑變成刑天讓他喪失了智力和大部分記憶。”

    “真的沒有別的？”司馬凡提追問，白小舟有些不耐煩：“你要不信，自己去問他唄?！?/br>
    司馬凡提被她一句話堵得無話可說，讓秦哲銘準備解剖尸體。白小舟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慘白如紙，似乎很疲倦。

    “小舟，我送你回去休息會兒?！敝祚磩P正想扶她，被她躲開了：“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們還是在這里幫忙吧。”說罷，也不等朱翊凱答話，起身就走，眾人看著她的背影，都有些疑惑。

    “龍老師，你不覺得小舟有點兒不對勁嗎？”

    龍初夏沉默一陣：“凱子、思齊、不二，你們仨輪流看著她，千萬不要讓她出事?！?/br>
    屋里的光線很暗，白小舟坐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發(fā)呆，錢教授記憶里的那個人竟然是他！

    她不敢相信，心里卻非常不安，像肚子里生了一團火，將心臟反復地燒烤一般。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和刑天有什么關系？他和那座上古城池，又有什么關聯(lián)？

    側過臉，她看到外公所留下的筆記本。外公，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快要崩潰了。她將筆記本緊緊抱在懷中，想要從中找到力量，但卻感覺越來越無力。

    不行，她不能坐在這里，什么都不做。

    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收拾了一些東西，背著一個登山包，敲開了葉不二的門。葉不二本來已經(jīng)睡著了，看見她嚇了一跳：“小舟，你要出遠門嗎？”

    “我要去一個地方，想請你陪我去。”白小舟誠懇地說“不二，你愿意幫我嗎？”

    葉不二睜大眼睛問：“你不是還有課嗎？去哪兒？”

    “我已經(jīng)打電話請假了?！卑仔≈郦q豫了一下，說：“我要去一趟那座上古城池，路還沒有通，你是山魈，只有你能帶我進去。”

    葉不二眼睛睜得更大：“你去那里干什么？很危險的?！?/br>
    “我可以告訴你為什么，但你必須保證誰也不說，包括龍老師和思齊他們?！?/br>
    葉不二有些為難，見她很認真，只得點頭：“好，我發(fā)誓?！?/br>
    白小舟深吸了口氣，仿佛鼓足了勇氣，一字一頓地說：“在錢教授的記憶中，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br>
    “誰？”

    “我父親?！?/br>
    “不是叫你們看著小舟的嗎？她怎么不見了？”龍初夏大發(fā)雷霆“她不見就算了，怎么不二也不見了？私奔啦？”

    瞿思齊大怒：“他們要是私奔，我不宰了葉不二”話還沒說完，就被朱翊凱捂住了嘴，凱子的認錯態(tài)度良好：“龍老師，這是我們的錯。不過，現(xiàn)在的頭等大事，是把他倆找回來。”

    龍初夏的太陽xue在一跳一跳地痛，司馬凡提風風火火地進來，臉色還是很凝重：“章教授找到了，如小舟所說，他已經(jīng)變成了刑天，沒有人類的記憶，見人就砍，我們不得不將他擊斃。”

    秦哲銘也拿了驗尸報告過來給大家傳閱，他滿身都是血，卻一臉興奮：“他的細胞是人類的，但身體結構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不要小看長在肚臍上的嘴巴，它真的可以進食。這簡直就是本世紀的最大發(fā)現(xiàn)，我要深入研究，寫一篇論文，我有預感，下屆的諾貝爾生物學獎必定花落我家?！?/br>
    “你死了心吧?！彼抉R凡提毫不留情地打擊他“上邊下了死命令，這個案子屬于絕密，如果泄露出去，別說諾貝爾獎了，你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還是兩說?！?/br>
    秦哲銘頓時石化。

    “初夏，看來兩位教授在古城遺跡發(fā)現(xiàn)了什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小舟在錢教授的記憶里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現(xiàn)在應該往遺跡去了?！彼抉R凡提說“你準備一下，我們明早就出發(fā)，去查明真相，順便把那兩個孩子帶回來?！?/br>
    “我們也去?！宾乃箭R和朱翊凱異口同聲，龍初夏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們：“思齊一起去，凱子留守?！?/br>
    “為什么？”朱翊凱很不服。龍初夏瞥了他一眼：“051全體出動，是想被團滅嗎？何況那一帶余震頻繁，地殼極不穩(wěn)定，你要是去了，說不定一不小心引起大地震，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br>
    朱翊凱知道她說得沒錯，但心里還是不甘心。瞿思齊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小舟有我呢?！眲P子毫不給情面地回敬他：“有小舟保護你，我就放心了?！?/br>
    “司馬，你最好也留守。”龍初夏很認真地說“你應該知道為什么。”

    “我這身體絕對沒問題?！?/br>
    “真的？”龍初夏拖著長長的尾音，顯然不信。司馬凡提臉色一沉：“你們女人就是啰唆，趕快收拾行李，直升機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秦哲銘望著司馬的背影，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大都敢跟龍老師頂嘴了，這不是想跪搓衣板嘛。”說還沒說完，就遭到了龍初夏“剖腹挖心眼”的襲擊，只得一邊望天一邊吹口哨走開。

    安排好051的事務，龍初夏回家收拾東西。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那是她平時不常用的手機，知道這個手機號的人，都不是簡單人物。

    她拿起手機，里面?zhèn)鱽硪粋€沙啞的聲音。她喜道：“安東尼，是不是有白修謹?shù)南⒘耍俊?/br>
    對方?jīng)]有回答，話筒里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她發(fā)覺有些不對：“安東尼，發(fā)生什么事了？安東尼？”

    “初夏，”對方說的是英文，嗓音聽起來疲憊不堪“小心白修謹?！?/br>
    龍初夏臉色一變：“安東尼，你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記住，小心白修謹?！闭f罷，對方“啪”的一聲掛斷電話，話筒里只剩下機械的嘟嘟聲。她看著手機，想起安東尼曾說過，白修謹卷入了一宗恐怖連環(huán)兇殺案之中，難道他已經(jīng)查出了真相，而這個真相，對白修謹不利嗎？

    說起白修謹，她只見過一面，那年他來問師父借一件東西，在她的印象中，他是個神色陰郁、容貌極為俊美的男人，但他的身上有種令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氣質(zhì)。

    但她覺得，他不是個壞人。

    難道，她錯了嗎？

    她心中猛然一動，能讓白小舟如此驚慌，連招呼都不打就往危險的地方跑，只有一個原因：她在錢教授的瀕死記憶中看到了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而這個人，是其中的關鍵人物。

    難道，這個案子，和白修謹有關？

    風在耳邊呼嘯，四周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碎尸斷木。地震之后，這一帶的地形地貌都改變了，不時有石頭從頭上滾落，葉不二很靈敏地避開。這里根本就沒有路，地勢陡峭，但他卻如履平地，連過了兩個山頭都不累。白小舟趴在他的背上，輕聲說：“謝謝你，不二，如果不是你，我一個人肯定不能進常羊山里來。”

    葉不二挺不好意思：“你是我的好朋友嘛，有什么謝不謝的？不過，你為什么不告訴龍老師他們？有他們幫忙不是更好嗎？”

    白小舟抓著他的衣服，猶豫了好一陣才說：“我爸和錢教授的死有關，我不想他們把他當成嫌疑人對待。我要找到他，親口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br>
    “你怎么就知道他在遺跡里面？”

    “他是我父親，我有預感，他就在這里?！彼痤^，此時葉不二正在攀爬一座懸崖，身下便是萬丈深淵。因為地震的緣故，方圓百里之內(nèi)應該了無人煙，可就這一抬頭的工夫，她便看見峭壁上有個山洞，一張臉從山洞里伸出來，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悚然一驚：“不二，上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