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蘸先前聞訊奔往宗廟的時候還不知榮王妃已死，后來得知訊息，立刻飛奔過去，伏在其母身上嚎啕大哭。章氏帶著幕僚們到來，帶著側(cè)妃姬妾們在外頭跪了一地。

    榮王不得不趕緊下令裝殮，又傳來楊蘸商議，擬了個王府失盜，誤殺了在佛堂頌經(jīng)的榮王妃的事由，著人告知宮中。

    這邊則緊鑼密鼓地張羅起靈堂，又交由章氏帶領(lǐng)長史主理喪事。

    才剛剛發(fā)令下去，就有人急急來報：“王爺！禇將軍不見了！”

    禇鈺在榮王府從來就不是要緊的存在，因為榮王妃盜走鑰匙引出這么大的禍事，榮王今天夜里連榮王妃的死都已經(jīng)不曾理會，哪里還顧得上一個禇鈺？

    此時聽說他不見了，固然驚訝，卻也茫然：“他為何不見了？”

    “不知何故！不但禇將軍不見了，他帶進府來的仆人老吳也不見了！”

    榮王立刻覺得不對勁：“打發(fā)人去禇家看過了嗎？”

    “打發(fā)人去了，但禇家那邊說他們沒回去！小的讓人入內(nèi)看過，也確實沒有他們?nèi)擞?！?/br>
    “那他去哪兒了？！”

    下人抿著嘴沒有說話。

    他們答不上來。

    這哪里能答得上來呢？

    榮王拍起了桌子：“去找！馬上去找！”

    下人立刻掉頭退去！

    榮王也不知道禇鈺為什么走，但他再傻也知道這一定跟今天夜里的事情有關(guān)！

    禇鈺是偷走了扇子的人，或是被偷扇子的人所害，此事都必須要追查到底！

    ……

    徐胤在屋里枯坐了一整夜，五更梆子聲響起來時，他才從椅子上把頭抬起來。

    “老爺，”連冗走進來，把緊閉的窗戶推開，然后回到書案前說道：“咱們四十八個人，昨夜損失死了十四個，六個重傷。加上前些日子去掉的人，至今為止，我們這批人已經(jīng)損失過半?！?/br>
    徐胤聲音干澀：“他們的家人，都安排人去安撫了嗎？”

    連冗點頭：“都已經(jīng)做了安排?！?/br>
    徐胤按著書桌，緩慢地站起來：“這一次的敗仗，實在是出人意料。是誰知道了這一切，又是誰在背后截胡？明明我如此隱蔽，為何暗中卻似有人對我的心思了如指掌？一直以來我都是結(jié)網(wǎng)者，何故又成了他人的網(wǎng)中客？”

    連冗眉目之間也有揮不去的憂心：“這些年里老爺一直都隱藏的很好，待人處事又很有分寸，按理說絕不可能被人盯上的。

    “會不會這次只是個意外？對方只是想盯著榮王，這才連帶著關(guān)注起了老爺？”

    徐胤緊抿雙唇，咬牙道：“當然不是。盯我的人已經(jīng)不少了，比如裴瞻就是一個，不是嗎？”

    連冗頓了下：“話是這么說，但裴瞻如何會對老爺了解這么深？”

    徐胤也答不上來。

    轉(zhuǎn)而他把目光垂下，往門口邁步：“先去看看弟兄們?！?/br>
    剛出門口，一人迎面跑來，卻正是平日隨在身旁的護衛(wèi)：“老爺，王府那邊有個消息！”

    “什么消息？”

    枯坐的這一整夜，榮王府那邊如何給榮王妃cao辦喪事的動靜也不時傳到他耳里來了，畢竟他是女婿，而且永平還在世，她這個親生女兒只是后院圈禁，并不是死了，按理說從靈堂開設(shè)時起，他們倆就得前往王府盡孝。

    當然，真正的形勢并不允許。

    所以永平還是被關(guān)著，而他也必須隨時接收王府的傳話。

    “禇鈺不見了！”

    “什么？”

    徐胤本以為這消息又是有關(guān)喪事，不料竟是這個！

    他幾乎停頓了的腦子立刻又飛速轉(zhuǎn)了起來：“他怎么不見的？！”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么走的，是事后王妃那邊喪事cao辦起來了，下人前去傳話，這才發(fā)現(xiàn)他房里根本沒人！老吳也不見了！”

    “他傷還沒全好，怎么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的？他最后一次露面是什么時候？”

    “昨夜用晚膳的時候他還在，飯后半個時辰左右，老吳還去給他打了熱水洗漱，當時也有他的聲音傳出來，至少肯定那個時候是在的！

    “另外，就在昨夜里榮王回來堵住了祠堂大門之后，榮王立刻把目標對向了老爺您，發(fā)動了大批人馬包圍王府和徐家，可就在那時候，王府東邊的小角門上卻有人憑借霹靂彈擊退侍衛(wèi)強闖出去，煙霧之中沒人看得清楚對方，如今看來，禇鈺恐怕就是趁那個時候出去的！”

    “霹靂彈？！”徐胤暗沉了一整夜的雙目又變得犀利，“他重傷初愈，怎么做得了這等要命之事？這么說是有人接應(yīng)他？……是藏在暗中偷走了扇子的人，順道把他給帶走了？！”

    說完這番話后，徐胤也繃不住了，“他跟誰合謀的？他一個無足輕重之人，何曾結(jié)交得到如此厲——”

    話說到此處，他已經(jīng)說不下去了！

    如此厲害之人，正好他就想到了一個！

    而正好在不久之前，也曾經(jīng)救過禇鈺！

    “是裴瞻……昨夜里藏在暗中的人，是裴瞻！”

    這個認知令他渾身都繃直了，他瞬即又問：“禇家去過了嗎？”

    “去過了！禇鈺和老吳都沒回去！”

    “那就對了！”

    徐胤咬緊了后槽牙：“他投靠的是裴瞻，其余一切還有什么是他不能舍棄的？

    “果然是他們！”

    第287章 帝王家

    當日禇鈺向徐胤透露出背后給他醫(yī)傷的人是裴瞻，雖然說的是事實，原來這純粹就是個誘餌！

    從頭到尾這就是個局！

    禇鈺只是在利用他進入榮王府，以便成為裴瞻進出王府的內(nèi)應(yīng)！

    他當了多年的獵人，沒想到也被鷹啄了眼！可裴瞻——他這到底是為什么？！

    徐胤胸膛里頭空蕩蕩的，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沒有著落。

    從第一次在街頭被裴瞻嗆話開始，這么久過去，他竟還連對方到底對自己懷著什么樣的敵意都不知道！

    原地頓了片刻，他驀然轉(zhuǎn)身看向連冗：“最近沒有傅真的消息嗎？”

    連冗愣了一下后搖頭：“自從太太栽了這個大跟頭之后，傅真也沒有什么別的動靜出來。”

    “那她在裴家過得怎么樣？”

    連冗沉吟：“裴瞻除去公務(wù)之外，幾乎上哪兒都帶著她，她十次回娘家，十次都是和陪伴，一道回的府。如此看來，她在裴家應(yīng)該過得不錯?！?/br>
    徐胤眉目幽深：“那這個家世一般的平西將軍夫人，值得好好查一查了?！?/br>
    連冗道：“是?！?/br>
    回答完這句話后他抬起頭來，余光看到院門外探頭的下人，便揚聲問道：“什么事？”

    下人跨過門坎：“稟老爺，王府那邊又傳話來了，說老爺與太太現(xiàn)如今可以過府進盡孝了。方才宮里也來人前往王府傳過旨，說皇上皇后特赦太太在王妃舉喪這些日子，可以解禁前往靈前服喪。稍后或許也還會有諭旨傳道咱們府上來?！?/br>
    徐胤皺了眉頭：“知道了?！?/br>
    他交代連冗：“既然禇鈺跟他們是一伙的，那如今他必定也被裴瞻藏起來了。無論如何，盡快查證此事！以免無的放矢?！?/br>
    連冗唱喏。隨后略為憂心的抬頭：“老爺去王府守靈，怕是也難得清靜?！?/br>
    徐胤深吸氣，雙眉之間凝滿寒霜，往門口走去。

    那把扇子是因他之故而丟失的，榮王怎么可能會放他清靜？

    只是他的前途性命還掌握在榮王手里，只要一日不對外公布榮王妃是死在他的這個女婿的手上，他一日就得履行王府姑爺?shù)穆氊煛?/br>
    坐上轎子，透過窗戶看到沿途插起來的白幡，他涼薄的唇角浮出來一抹冷笑。

    就是這么諷刺！

    明明他是榮王的殺妻仇人，為了維持這份榮華富貴，卻必須還得認下他這個女婿！

    這就是盛權(quán)之下的王公貴族！

    想當初如果不是他們各自心懷鬼胎，他徐胤又怎么會有機可乘呢？也斷然不可能會被他利用到這地步了！

    都是孽因！

    ……

    榮王妃暴斃的消息是夜就傳遍了朝野，除了榮王府的人快馬加鞭前往各家親戚府中報喪，宗人府及禮部等等相關(guān)的衙門也依照規(guī)制緊鑼密鼓地配合起來。

    由于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近期各家各戶難免生出了許多議論，毫不夸張的說，就連大家相互串門的頻率也高了起來。

    如果這件事發(fā)生在以往任何一個時候，或許大家的反應(yīng)還不會這么強烈，卻偏偏在這之前榮王府已經(jīng)傳來了一連串的負面事件，本來永平被擼去了爵位貶為庶民就已經(jīng)夠震撼的了，沒想到這次更加勁爆，平日一肚子氣性，對著團棉花都能挑出幾百根刺來的榮王妃竟然死了！

    這怎么能不多出許多猜想呢？

    榮王府對外的說辭是，有人夜襲王府，誤傷了佛堂里禮佛的榮王妃。

    且不說榮王妃她居然會禮佛這事究竟有多可信，至少當天夜里王府發(fā)生了一場不小的sao亂這是事實。

    如此一來至少王府遭人夜襲倒是有幾分可信了。

    那么到底是誰居然會夜襲榮王府呢？

    滿天下除了宮里之外，目前也就只有榮王府這一位親王至為尊貴了。

    一般的權(quán)貴府上都是高墻大院，哪里是一般毛賊能闖得進去的？王府的防衛(wèi)之強當然更是不可想象的。那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闖了進去，而且竟然還把人給殺了呢？

    由于這個死因?qū)嵲谔^聳人聽聞，皇帝當然是氣憤的。

    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在親王府內(nèi)傷害宗親貴眷，此舉太過狂妄，是毫未把王法放在眼里！

    任何一個制度下，無視法律的人，當然是應(yīng)該得到嚴懲的。

    朝廷在菜市口發(fā)榜懸賞，圍觀的人聚了一層又一層。

    但是人們發(fā)現(xiàn)，榜上對疑犯的描述乏善可陳，榮王府對兇手的來歷毫無所知，連對方來了多少人，如何下的手都模棱兩可。

    于是街頭巷尾，私底下里的議論就更加熱火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