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后一聲蟬鳴停歇時(shí)，長夏消逝，夜里秋蟋蟀叫得正勁，上弦月圓滿又清減，轉(zhuǎn)到下弦月時(shí)，游喜已經(jīng)開始跟著云遷學(xué)習(xí)望聞問切了。

    她近來日日克己，不常去后廚尋些小食，也不再吃宵食，下巴比起之前尖了不少，心里也快慰許多。

    在學(xué)醫(yī)一事上，游喜本只想敷衍了事，混混日子，畢竟早已看透自己從來不是勤勉好學(xué)之人，家中父母長輩也不指望自己。

    不過這半個(gè)月跟著云遷坐診，目睹寒川城中諸多惡疾催生的邪魅與良善，她也生了幾分懸壺濟(jì)世之心。

    貧苦人家不敢生病，哪怕無奈之下真的重癥在身也只能抓最平凡普通的藥材續(xù)個(gè)兩三天舒緩；商賈鐘鼎之士些微有點(diǎn)風(fēng)寒咳嗽就要著急忙慌地請?jiān)七w上門看診，靈芝要吃，鹿茸人參也不能少，仿佛云遷開的藥刻意少他幾分尊貴一樣。

    游喜極為佩服云遷，對著胡攪蠻纏的官老爺富太太永遠(yuǎn)都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態(tài)，想來他這么多年總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慣常不將心事露于表面。

    挎著小背包從藥鋪回家的路上，游喜手里拽著腰帶晃悠。入秋了，風(fēng)景有些凄涼，她四處打量，地上落了幾片黃葉，賣米糕的攤主哈著腰在打瞌睡，前面巷子拐角還有對鴛鴦依偎著在竊竊私語。

    慢著，游喜忽地停下腳步。

    這鴛鴦的背影瞧著好生眼熟。

    她挪著步子，小心翼翼地往拐角處走，靠得愈近，瞧得愈仔細(xì)，她琢磨著這圓腦袋、大耳垂，曬得黑不溜秋的，可不就是春生？

    “二哥……”游喜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男人的背。

    甫一出手，方才還黏糊在一起的倆人頓時(shí)不作聲，春生的后背一僵，長臂一攬便將面前的耳朵都已紅透的姑娘擁進(jìn)懷里，不讓游喜看見她的樣貌。

    “小喜下學(xué)回來了?！贝荷辶饲迳ぷ樱膊换仡^，就這么背對著游喜，語氣生硬地回答到。

    “是呢，二哥，你忙。娘還找我哩?！庇蜗灿行┖笾笥X，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還沒等春生話說完便落荒而逃。

    回到院里，游喜左思右想，仍覺得好奇。

    二哥嘴那么毒，也有吃癟的時(shí)候，到底是哪家姑娘能把他給收服了，簡直是菩薩娘娘下凡！

    游喜興奮極了，想起花兒和二哥也不對付，興致勃勃地跑到后廚找她。找了一圈也尋不到人，只好坐在家貓曬太陽的地方一邊捋著貓毛一邊等著花兒回來。

    直到傅嬤嬤開始招呼著準(zhǔn)備晚飯時(shí)，花兒才茍著腰從后廚的偏門進(jìn)來。游喜一直等著，稍微有點(diǎn)動(dòng)靜都會(huì)被她逮到。

    “花兒！”游喜朝著傅小花招手。

    花兒似乎有些怕見到她，咧著嘴憨笑著往游喜那邊走。

    “花兒，你去哪兒了！我可等了你好久。”游喜起身拉住小花的手，有些嗔怪。

    “我有些事情啦?！毙』ǖ难凵駚y瞟，也不正面回話。

    游喜也沒察覺，大大咧咧地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小花，我二哥也有人要！今天我下學(xué)回家，半路撞見他和一個(gè)姑娘在巷角。嘿嘿，被我發(fā)現(xiàn)了，我二哥還不讓我看那姑娘長什么模樣，護(hù)得可緊呢！”

    “是嗎？”小花的耳朵紅彤彤的，回話的時(shí)候臉也變得紅紅的。

    “你不好奇是哪家姑娘，如此善良可人，竟將我二哥收入麾下！”

    “好奇好奇。小喜，奶奶叫我，我得去干活了?！?/br>
    言畢，拍了拍游喜的肩膀以示安慰便著急火燎地走了。

    一陣風(fēng)過，落葉飄零，后院里隱約有桂花的馥郁香氣。天就快黑了，臨街的樂坊傳來琵琶嘆息，漱瓊河上亮起幾星漁火，荻花瑟瑟，露水深重，合著曲聲，漁夫唱起寒川民謠：短秋長冬人難熬，歲歲年年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