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別的同學(xué)聊天了。

說起來我嫌棄八百米的原因就是跑完會喘得像狗，當(dāng)時報項目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因為這個，反正男子八百米一直沒人報，體委愁得直上火，天天逮著個機會就在班里嗷嗷有沒有報八百米的，唐書禾實在看不過去，那天課間找到了體委，說八百米他報了。體委感動得猛男落淚：“學(xué)霸你不用太拼，上去走兩圈也行，只要不空項就行了?！?/br>
唐書禾：“……我能跑?！?/br>
體委說：“沒事沒事不用勉強，你注意身體。”

唐書禾：“……”

唐書禾沒說什么，回了座位，有點郁悶。后來我才知道，他爸爸是退伍軍人，唐書禾上高中之前，幾乎每天都要被他爸早晨五點半拎起來拉練……晨跑。

但他于運動確實沒什么天賦，第一次翻墻能直接砸我懷里，我懷疑他當(dāng)時為了考試翻窗戶到底是怎么翻的。他爸后來放棄了對他的速度要求，改成負(fù)重跑了。

他跟我說這個事的時候有點氣鼓鼓的，帶著點想證明自己的意思，不過我在一邊聽著，只覺得這孩子真的挺悲慘的。

檢閱其實就是每個班在校播音員做作而不失激情的介紹詞中到校長面前齊步走遛一圈，遛完了就坐在cao場上聽口音濃重的校長致辭。四乘一百是檢閱之后的第一個項目，運動員們沒有參加檢閱，而是提前去檢錄處排隊。我、李睿、我們班體委和班長在檢錄處登記，遠(yuǎn)遠(yuǎn)看見檢閱完的文一班的隊列走過來，這幫人經(jīng)過我們的時候發(fā)出各種各樣的起哄聲，劉宏博說：“加油嗷！”

于思海說：“好好跑我給你們敲鼓。”

“加油！”

“加油啊干他們！”

“鞋帶都系好?。　?/br>
“體委你跨欄背心露點了哈哈哈哈哈。”

“體委真漢子，從不包二奶?！?/br>
……我在隊列里下意識地找唐書禾，結(jié)果沒看著，隱隱有些失落。我問于思海：“我同桌呢？”

“不知道，檢閱完就走了，”于思海說，“我以為他去找你了啊。”

“沒有，”我說，“我沒看見他?！?/br>
“蘇彤！”李睿突然大喊一聲。

隊伍一下子就靜了，然后爆發(fā)出一陣善意的哄笑。李睿像個棒槌一樣手足無措地杵在那，再沒別的話，蘇彤有點尷尬地笑著，對李睿舉了舉班牌，她說：“加油?！?/br>
“加油！”

“睿哥加油！別丟面兒！”

他們說說笑笑地走過去了，在一片嘈雜吵鬧聲中，李睿在那活力四射地伸胳膊踢腿兒：“妥了，我現(xiàn)在跑個一千五都沒問題?！?/br>
“歇了吧。”我說。

“真的，”李睿說，“你說她會看我們跑嗎？”

“會吧?！蔽倚牟辉谘傻胤笱芩?。

唐書禾跑哪兒去了??？

我都要跑了他居然不來看！小兔崽子！

是去廣播室了嗎？

我向廣播室的方向望去，廣播室在運動會這一天是面向全校開放的，現(xiàn)在是一個理科班的同學(xué)在彈吉他，朝露初晞，陽光亮得晃人的眼，我瞇著眼睛一邊做準(zhǔn)備動作一邊盯著那扇窗戶看，一直盯著，挪不開眼睛。

那個彈吉他的男孩說這首歌唱給理八班，也唱給他的一個特別的朋友，吉他的和弦非常自由，咬字很輕，飄在整個cao場的上空。

“你知道就算大雨讓整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

我看見了唐書禾。他站在那扇窗戶前，大概是在排隊，他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正向著跑道起點的我不停揮手。

“就算整個世界被寂寞綁票，我也不會奔跑……”

我一下就笑了出來。我跳起來對他揮舞手臂，大喊大叫，雖然他也聽不到，不過看比劃的姿勢，應(yīng)該是看到我的回應(yīng)了。

“青春在風(fēng)中飄著……”

現(xiàn)在想想那一刻還是會覺得開心，情不自禁地笑出來。那一年我們兩個十七歲，渾身冒著傻氣，隔著一整個cao場三千多人手舞足蹈，像突然間變成糖果，變成孩子，變成小鹿，變成山間清晨的陽光，變成人間飄如野馬的風(fēng)與云。

一曲終了，唐書禾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

“喂。”他清了清嗓子。

“我是高二文一班的唐書禾?！?/br>
他好像有點緊張，聲音有點發(fā)澀，他說：“首先我要為文一班的所有同學(xué)加油，希望他們，可以取得好的成績，也為我原來的班級理一班的同學(xué)加油……那個，友誼第一，比賽第二?！?/br>
我聽見李睿和體委笑出了聲，我自己也忍不住笑。

“接下來，我要對文一班的路懷說?！彼ｎD了一下。

cao，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特別慌。

李睿說：“嘖，這調(diào)調(diào)怎么像表白一樣，有點羨慕。”

唐書禾換了口氣，說：“加油。不止這次。我想你會越來越好。”

他說：“未來很長……希望能一直……和你做朋友。”

我抬起頭，那一瞬間我覺得像在和他對視，心軟軟地顫了一下。

“嗯。”我輕聲說。

號稱有了蘇彤的加油能跑個一千五百米的李睿是第一棒，我是第二棒，發(fā)令槍一響他像個竄天猴一樣就向我飛過來，接力棒交接的那一剎那，我聽見他大吼一聲：“飛翔吧，皮卡！”

cao，我他媽差點笑出聲。一百米很短，怎么拔足狂奔的我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耳畔風(fēng)聲呼嘯，有文一班同學(xué)喊破喉嚨的加油聲，還聽見于思海滾地雷一樣的鼓聲，聽聲音不像是于思海掄著鼓槌敲鼓，像是谷靜掄著于思海敲鼓。

李睿手長腳長，第一棒已經(jīng)把其他賽道的人落出去挺遠(yuǎn)了，到我這一棒遞出去的時候，超了第二名整整三個身位，體委一把搶過接力棒就竄了出去，慣性使然我跟著送了他幾步，目送體委一騎絕塵的背影。

最后一棒是班長的，一點兒沒拉胯，第一個沖到終點線的時候文一班爆發(fā)出了一陣掀掉房頂?shù)募饨?，我看見女孩子們跳起來抱到一起，從來沒看見她們那么夸張地興奮過，我擦了擦臉上的汗，李睿走過來，勾住我的肩膀，說：“走吧。”

“牛逼嗷你們！”

我轉(zhuǎn)過頭，看見于思海劉宏博他們在跑道外揮手，滿臉是汗，表情興奮得有點猙獰，我對他們揮手，喊到：“馬上回來了！”

李睿吹著口哨往終點走去，心情很好的樣子：“哎，我剛帥嗎？”

“很帥。不過蘇彤那個角度應(yīng)該看不見你因為跑得太快牙床和嘴唇被風(fēng)吹起來的樣子。”

“……cao，”李睿笑起來，“那肯定看不見啊，就你看見了。”

我們四個在終點登記之后一起走了回去，谷靜笑呵呵地邊鼓掌邊喊：“回來了啊！”

“回來了！”我說。

“回來吃冰棍，”谷靜說，“我請大家吃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