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殘聲道：“將你上次來此的見聞再說一遍，務(wù)必詳盡，不要缺漏。”

“……十日前，我們一行四人來到曇谷，按照香火信上的約定在谷外小道旁與辛陸氏會合，由她帶我們進了北城門?！卑㈧`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發(fā)抖，“我們一入山城，就引來不少百姓的注意，他們一聽是來自重玄宮的仙門弟子，皆禮遇有加。山長親自來與我們交談，聞?wù)f辛陸氏所言，雖然不信她的疑神疑鬼，但也是對城中頻生喪事心有余悸，便許我們便宜行事。”

“你們在何處落腳？”

阿靈臉色更白：“北斗師兄認為我們既然沒有掩藏身份，就不必在客棧落腳，一是方便行事，二是以免出了意外連累他人，便請山長找了一間清掃出來的亡人故居暫且住下?！?/br>
北斗這般安排并無差錯，蕭傲笙便問道：“你們在那屋子里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

阿靈搖搖頭：“那屋子位于城東一條深巷里，本是個瘸腿的鰥老所居，賣豆腐為生，老伴兒前年走了，他膝下無子女，死后三日才被鄰居發(fā)現(xiàn)，由山長派人打點其后事，內(nèi)中物件但有價值都折錢為他做喪，我們進去時已家徒四壁，連一應(yīng)桌椅床鋪都是山長讓人送來的，要說有什么異物也早不見了?！?/br>
暮殘聲突然開口：“那么，死氣呢？”

阿靈愣了一下，道：“并未察覺，不過聽說那鰥老去世已有數(shù)月，就算有死氣殘留，也該散干凈了吧?！?/br>
蕭傲笙聞言，眉頭皺了起來：“不對。按你的說法，那老者是在宅中咽氣，雖然rou身入土安葬，可是他沒有子女后輩，便無香火為其魂靈超生，須知人死后七日回魂若不得引渡，那就要長留此間，死氣只會在屋子里越發(fā)濃郁，要么等到他被人焚香渡走，要么就耗到魂靈消音散形方可解脫，少說也得一年半載?！?/br>
世上凡人重視子孫香火，一是為傳祖宗血脈，二是維系這樣的靈魂羈絆，縱然一生無所出，也要開宗祠過繼個一兒半女，只因不想在身死之后連魂也無依無憑。

既然如此，那間屋子里就不該連一絲死氣也無，除非……有什么東西，將那死氣和游魂一同吞噬得干干凈凈。

阿靈聽懂了他的意思，臉色頓時白了，再想起那容身十日的僻靜居所，忽然就覺得如在虎口走了一遭。

可她又覺得不對勁，自己和其他兩位師兄根基淺薄，不知這般細節(jié)情有可原，但北斗師兄怎么會不知道？然而在那三天里，北斗從來沒有提過這一點。

蕭傲笙也對此猶疑，只聽暮殘聲道：“那個山長是怎樣的人，你且說說。”

阿靈回憶了一下，輕聲道：“山長名喚希夷，是個老婦人?！?/br>
暮殘聲眉頭微皺，他想起一路上跟劉家嬸子的套話，對方口中也提到過山長，可聽其語意分明說的是男人。

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可這曇谷之中難道有兩個山長？

“你們可有查探她的脈門氣機？”

阿靈道：“試探過后發(fā)現(xiàn)對方身上并無真氣流動，經(jīng)脈骨骼也顯嬌弱，恐怕連武功都不會，我們便不再留意了?！?/br>
蕭傲笙眉頭皺得更緊：“一個沒有自保之力的老婦人，能在曇谷中坐穩(wěn)山長之位？”

阿靈囁嚅道：“我也曾打聽過，據(jù)說是因為她的夫家?！?/br>
暮殘聲追問：“她的夫家有何榮光？”

“希夷夫人的夫家是辛氏，千年前魔禍大劫時曾率眾守衛(wèi)山谷，還親自迎接過真神，得到神君指點，離家參與破魔之戰(zhàn)了?！卑㈧`抬起頭，“傳說那位辛氏先祖再沒有歸來，只留下了妻兒守在曇谷，他的妻子為神君塑金身，從此萬邪不敢入侵此間，他的子孫受此余蔭，世代為曇谷山長。到了這一輩，上任山長早亡，只留下希夷夫人暫代夫職，將少子拉扯成丁，后來娶了陸家女為妻，可惜她的兒子沒等到自己孩兒出世便病故，兒媳又身懷有孕，只好由希夷夫人繼續(xù)暫代山長，然而……”

“等等！”蕭傲笙猛然打斷她，“辛陸氏是希夷夫人的兒媳，她肚子里的本該是下任曇谷山長？”

阿靈面露悲戚：“不錯?！?/br>
暮殘聲一雙眸子瞇得更加狹長，沉聲道：“辛陸氏既然是山長的兒媳婦，遇到事情沒有告訴自己的婆婆嗎？”

“她說自己就此事找過山長很多次，可是山長每日事務(wù)繁忙，雖然每每耐心安撫她，可山長說她這是心病，女子懷孕大多有此癥結(jié)，難免疑神疑鬼心緒不安，便親自為她調(diào)藥看診，但都沒有效用?！卑㈧`搖搖頭，“我們看過藥方和藥草，確實都是些安神保胎的東西，沒有任何不當(dāng)之處?！?/br>
“辛陸氏被發(fā)現(xiàn)死在自家后院，希夷夫人難道毫無所覺？”

“她們并不住在一起。”阿靈道，“曇谷有個規(guī)矩，歷代山長上任后都要搬出家宅，到一元觀里居住，替城民向真神祈福，使神恩常在?！?/br>
暮殘聲沉吟片刻：“你接著說。”

“其實也沒什么了。我們在城中四處查探，歷經(jīng)三日再無所獲，包括辛陸氏特意提出的幾個人也一一看過，不覺什么異常，便按照山長的意思為亡人居處做了凈靈法事，總算聊勝于無，便決定告辭了，沒想到就在那天晚上……”阿靈慘笑一聲，眼淚又奪眶而出，“辛陸氏一尸兩命，北斗師兄失蹤，我們?nèi)齻€幾乎把曇谷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反而等來了辛陸氏的報復(fù)……她是怨我們啊，怨我們沒有解開她的心結(jié)，怨我們和大家一樣不信她，可是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難不成還要憑空裝神弄鬼去騙她嗎？”

她說到后面，語氣已經(jīng)難掩怨憤，暮殘聲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呼上她頭頂，一股真元灌頂而下，如冰水當(dāng)頭，激得阿靈渾身一抖，被悲傷和恐懼充斥發(fā)熱的大腦倏然冷靜下來，哆嗦著嘴唇不再開口。

“別忘了，辛陸氏并非自盡，而是為人所害，況且她枉死后變?yōu)樽呤m不足為奇，腹中胎兒卻面目全非染上魔氣，可見背后當(dāng)有黑手cao控。”他看著阿靈的眼睛，語氣難得嚴苛，“就沖這兩點，足以代表此間必有鬼蜮之處，倘若將一切歸咎在死者頭上，對她又何其不公平？我等是修士，生死禍福皆是修行，別讓死亡和仇恨的陰影遮住你的眼睛?！?/br>
“……”阿靈呆呆地看著他，突然哭了起來，一頭扎在他肩膀上渾身發(fā)顫。

暮殘聲拍拍她的背，屋子里無人說話，只剩下阿靈的抽泣聲。等她哭累了，他就使了個小法術(shù)催她睡去，這才跟蕭傲笙對桌坐下。

“阿靈沒說謊。”暮殘聲給自己倒了杯水，“我將妖雷送入她體內(nèi)，倘若她有所隱瞞，必定心生邪念，當(dāng)即便會被妖雷炸碎，現(xiàn)在她既然安全無事，那就說明她所說的都不假。”

蕭傲笙眉頭皺得更緊：“可是她說的話，跟我們現(xiàn)在的見聞有矛盾之處。”

“阿靈認為辛陸氏自殺、死后含怨報復(fù)，原因是她生前瀕臨崩潰的情緒和最后那封絕命書，可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