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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午夜之春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

分卷閱讀6

    決斗。但更使我生氣的是,自從瓦紐沙開口后,佩圖霍夫就再沒把我放在眼里。他完全地、專注地直視著我的老師和朋友,用輕浮的語氣挑釁道:“您怎么看,親愛的瓦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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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忘記了瓦紐沙是如何作答的。啊,回憶!這可惡的東西會使我們陷入如何憂傷又自憐的境地,但我竟再別無他物去憑吊死者。哪怕只是一束鮮花,一首俄國式的挽歌或者一杯苦澀的烈酒呢?我一無所有,只有日復一日變得愈發(fā)模糊而無足輕重的記憶。

更痛苦的是,這些如落葉般逐漸凋零的記憶總能提醒我:對我這位親愛的老朋友來說,我是怎樣一個面孔模糊的陌生人。

“可惡!”在后來那些弗拉米基爾和安娜都缺席了的日子里,在瓦紐沙埋頭寫作時,他經常會遺忘我跟他共處一室。任何構思上的違和和遲疑都會引出他與素日不同的、難以想象的咒罵,“這頭蠢驢——!”

他喃喃的詛咒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我還尷尬地坐在他對面,兩只胳膊中間裝模作樣地放著一本書。他抬頭盯著我瞧,瘦削的面孔完全漲紅了,以至于顴骨處薄薄的皮膚都赧然地繃緊,“對不起。”他咕噥道,一只手從額前插進頭發(fā)里,毫無風度地撥弄著亂糟糟的卷發(fā)。

突然,他長嘆了一口氣,一下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推開了。他的兩只長胳膊仿佛一個游泳的人一般伸展到了極限又聚攏,像是想抓住什么東西似的。我瞧著他,他又看著我。

“這些都有什么用呢?”他咕噥道,“每次我寫完這些無用的東西總是被羞恥感逼得喘不上氣來……我在做什么?我既沒有……被吸引,也沒有……”他目光渙散,臉色頹唐,又一下好像注意到了我,很驚慌地閉上了嘴,坐下`身來。

我完全看出了我的在場是多么得不合時宜,而且非常地令他困擾。但我還是善意地想為他分憂:“瓦紐沙,你在擔心什么?”

他瞧著我。在那一瞬間,我完全從他的眼睛里能看出他意志的土崩瓦解:我素日認識的那個處變不驚的大學生不見了,留在這個軀殼深處的只是一個驚疑不定、連靈魂都完全惶惶然了的男人。他的面孔也因此扭曲,在日光的影子下現出一個渴望坦然的輪廓,像是徘徊在夜間小道上的孤鬼。他望著我,短短地抽了次氣。

“我很感激,但是……”他磕磕絆絆地說,一邊好像仔細觀察著我,露出像是怕我生氣一樣的神色,“我,我想我現在不適合獨處。我真怕惹您心煩!……”

他臉上泛出一絲怪異難看的微笑,雙頰涌上一片仿佛發(fā)熱似的潮紅。

他好像很為難似的說:“我真不愿意麻煩您,謝廖沙,不過,您能幫我?guī)€口信嗎?”

“沒問題,您客氣什么——”

“我要做的這是什么事啊,”他眼神茫然,自言自語似的說,但聲音卻又大得驚人,“但我卻還害怕!”

忽然,瓦紐沙猛得向后一靠,勁頭之大讓我滿心以為他會栽倒在地上;但結果他只是伸長了脖子去看立在墻角的座鐘,而且好像完全遺忘了被他放在桌上的懷表。

“我的上帝!”他喃喃地說,“真不敢相信,我給全忘了!”

他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先匆匆忙忙穿好襯衣,套上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白緞子背心,又隨手抄起一件絲質睡衣披在身上就打算穿外套。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這位紳士才覺得有哪里不太對,紅著臉走回臥室換了一身齊整的套裝走了出來,但還是長吁短嘆。

“欸,我親愛的謝廖沙,”他親熱地叫我,讓我一下覺得他的失儀沒那么難以接受了,“您真能為我把口信送到嗎?這也許很過分,但是……”他微微一閉眼睛,倒像是突然做起夢來,“我懇請您用性命擔保這件事?!?/br>
我有些驚惶。他馬上像看出來了似的說:“只是一件小事!”他強調說,又得到了我的再三保證,“那么請您給瓦洛佳帶個話——”

他又閉上眼睛,精巧的眼瞼微微翕動,像是一個人做著讓人心煩意亂的夢似的。痛苦和隱隱的期冀矛盾地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讓他習慣了平日的溫和莊重的面孔線條變得如波浪般浮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卷起一場暴風——或者徹底歸于死寂。

就在這種掙扎不定的痛苦中,他開口說:

“就請告訴他:'不,我很抱歉,我很……我得為他……',”他突然剎住了自己急躁的仿若受著折磨的語氣,喉頭上下不斷滾動,讓我想起我望著我的父親哭泣。

這讓我十分難受。于是我開口鼓勵道:“您說是給誰的……?”

他渾身猛得一顫,像是被我的話從一個噩夢里驚醒一樣。他一時沉默了下來,令人難解地注視著我。除了一直微微顫抖的身軀,他就像一尊雕像般靜默不語。

過了好幾分鐘后,他才說:

“請您轉告弗拉基米爾·安德烈羅維奇:'不'?!彼f完就轉身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狐皮大衣,穿好馬靴向外走去。

他打開門,一陣寒氣自屋外襲來,他突然轉過了頭,臉色在黑衣的映襯下蒼白得像雪花。

“我也不再授課了。您可以挑兩本書拿回家去看,請當作我個人給您的禮物?!彼f,嗓音不再迷茫乃至顫抖,“也煩請轉告他和安娜。他會明白的。”他頓了一下,“無論他有什么回應……請不要告訴我?!?/br>
門被怦然關上了,卷起一陣苦寒的旋風,熄滅了桌上的蠟燭。稀薄的日光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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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我定會自豪地說:這是多大的友誼和信任的體現??!但今日在這凄寒的囚室中回憶起那一日,我只能為自己往日的無知和幸福嗟嘆,并像每一幕悲劇上演時臺下的觀眾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它演下去,直到淚水在我的白骨上風干。

我摸不著頭腦地目送瓦紐沙一陣旋風似的離開,他最后的留言還在我腦內震蕩——實在抱歉,當時我?guī)缀鯖]能注意到太多其他的內容,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瓦紐沙那不可思議的承諾上:兩本贈書!

要知道,瓦紐沙的書房是我當時不可幻想的一處圣地。自從來到彼得堡,我只有在剛剛安定下來時,出于對未來不切實際的盲目樂觀購買過私人的藏書——我記得很清楚!一冊果戈理的,一冊施洛塞爾的,價格放到當時還算便宜,因為它們的賣主是個急著用錢的年輕人,盡管還在壯年,卻已經被病魔拆骨入腹,只留得一個顫顫巍巍的軀殼在人世受盡折磨。他戴頂破破爛爛的帽子,穿著件手肘處都磨穿了的舊禮服,滿是污漬的背心里連襯衫也沒有。在這一身破破爛爛里,他可憐的眼神是放空了的、燃燒著的一團火焰,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