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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長均看了看說書先生,壓低聲說:“確實離譜,不過可以提供一些考證的思路?!?/br> “你不是認識姬玉么,你自己去問他就是了?!?/br> “哈哈哈哈,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不過像姬玉這樣的人是一定會寫入史家筆冊的,總有一天我得去拜訪他為他寫傳?!彼伍L均感慨道。 我低眸笑笑喝了一口茶,宋長均卻仿佛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起來。 “這些戲說的故事情節(jié)倒還好,就是人物差太大了。我但凡聽人說起來姬玉,都是說他從小到大君子如玉溫文爾雅有禮有節(jié),這些年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以前可不是這樣。你知不知道十三四歲的姬玉是什么樣的人?” 我舉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頓。 我不知道,其實這一路以來我有很多機會知道,可我也不想知道。 這個人從前如何,后來如何,為何而轉變與我何干?我曾經(jīng)喜歡的阿夭死了,便如瓷器碎了就再也粘回不去,既然不可能變回去,那它是怎么碎的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宋長均渾然不覺,在我出聲之前說道:“那時候他可真是才華橫溢,桀驁不馴,我一直以為他會做個樂師。你沒有聽過姬玉的琴曲,我敢說他是這九州上下百年里最好的樂師?!?/br> 這九州上下百年里最好的樂師。 我沉默了一會兒,想說我不想聽下去,話到嘴邊卻只是一句:“是么?” “姬玉公子是周天子的嫡次子,王后殿下三十歲才生下他,哥哥比他大十歲jiejie比他大七歲,自小就受哥哥jiejie母后寵愛,天子極繁忙還親自教導他??杉в駱O為叛逆,十歲后就不肯再受天子訓導。他自稱此生摯愛第一是琴第二是劍,沉迷音樂終日混跡在樂師中,還瞞著父母兄姐同使團一起去往別國收集曲譜,但誰也拿他沒辦法?!?/br> 宋長均的話頭停了一瞬,不無惋惜地感慨道:“周講究禮儀,樂曲也都是黃鐘大呂最為端方雅正,偏偏姬玉做的曲子都輕靈激越,因而格格不入。我當時陪三殿下去洛邑接受天子授禮住在王宮里,各國公子們都說姬玉的曲子不夠穩(wěn)重難登大雅之堂,但是又各個背地里抄錄他的曲子偷偷讓自己的樂師演奏。姬玉的曲子都指法復雜技巧繁多,即便是經(jīng)驗豐富的樂師也容易彈錯,更別說彈出韻味。也只有姬玉這樣的天才從不出錯,彈得如同天籟。” “哈哈哈,說起來那時候姬玉被別國的公子們嘲笑與樂師為伍,姬玉把他們挨個駁得無話可說羞憤欲死,那可真是肆意囂張目無下塵啊。雖然我早知他口才過人,卻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成為說客。說客也很好……只是可惜那樣的音樂,再也不會有了?!?/br> 我想起阿夭彈琴的樣子,十分理解宋長均語氣里的惋惜。他那么喜歡音樂,本該成為一個樂師的。 宋長均零零碎碎說起姬玉的故事,他的琴他的劍,寵愛他的兄長jiejie母親,和他情同手足的顧家兄弟,他青梅竹馬的表妹辛然。在宋長均說的故事里,姬玉似乎是這天下最幸福的人,地位尊貴且責任都被他哥哥擔著,在喜歡的事情上極有天賦,又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我曾經(jīng)很羨慕他?!彼伍L均撐著下巴喟嘆道。 “現(xiàn)在不羨慕了嗎?” “現(xiàn)在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他卻放棄了音樂。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但是他在乎的人除了遠嫁衛(wèi)國的辛然之外,現(xiàn)在只有顧零還活著了。這些年他應該很痛苦吧。” “痛苦?” “以前他就跟我說過,歷史是史官寫的,但是史官又能看到多少真實呢?真實背后還有真實,正所謂慧極必傷,姬玉太過聰明看得太明白其實并不好過。他像可以忍痛放棄愛若生命的音樂,大約是因為被更大的痛苦所折磨。” 我們之間的對話一時間陷入停滯,宋長均終于遲緩地察覺到我的安靜,他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問道:“九九,你怎么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在他越來越不安的時候微微一笑,開口說道:“長均哥哥,你真是溫柔?!?/br> 宋長均果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對他招招手,他便湊近我,我對他附耳道:“按你所說這說書先生真是胡編亂造,你卻不戳穿他,確然是太溫柔了?!?/br> 宋長均愣了愣,然后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用袖子掩著嘴說著可別讓這說書先生聽見了,一邊笑得沒了眼睛。 我看著不遠處昌義伯的家仆憤怒的眼神,也笑著喝了口茶。第一次要自己做靶子,真是有點不習慣。 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姬玉痛苦,也有些不習慣。 動搖 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姬玉身上沒有半點痛苦的痕跡。他仿佛是靠著天資過人順風順水一路至此的貴公子,永遠風度翩翩,優(yōu)雅聰慧,不動聲色地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毫不愧疚地給他們施加痛苦。 他看起來像是個沒有良心,也并不會痛的人。 我這么想著,突然意識到墨瀟也是這么說我的。自從母親死后誰也不能再讓我痛了,那么姬玉也是如此么? 是從誰的死亡開始的呢?他的jiejie,兄長,母親,還是被他親手害死的顧漆? 此時此刻他正在我身側,穿著一身竹青色的深衣,左手扶著衣袖右手夾一片貢rou放到我的碗里,低聲對我說:“有點涼,慢慢吃?!?/br> 主位上的莫瀾瞧了一眼,便對身側的楊即說:“你看看人家葉老板多體貼,你多學學?!?/br> 楊即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搖搖頭道:“……夫人?!?/br> 那尾音拖長的夫人兩字有些討?zhàn)埖囊馕?,莫瀾嘖嘖感嘆了兩下,眼里的笑意卻遮掩不住。 在我們來到暮云兩個月之后,楊即也回到了暮云。 他回到暮云的消息傳來時莫瀾正好在和我學習廚藝,她聽到管家說的話立刻開心得跳起來,一邊說著怎么這么快啊一邊沖了出去,連圍裙都忘了解。我跟著走到前廳的時候,就看到她一路跑去撲在楊即的懷里,沖力之大楊即這樣孔武有力的人都一個趔趄。 楊即比莫瀾高一個頭,她正正好抱他個滿懷。他還沒有脫盔甲,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一邊抬起手抱住她一邊紅了臉,小聲說:“夫人,夫人,這是前廳呢?!?/br> 莫瀾從他懷里揚起臉來,紅著眼睛一把把他推開,推得楊即又一個趔趄。 “誰稀的抱你,你還知道回來!” 說話間他們的一雙兒女也被嬤嬤帶來了,楊即正無錯地哄莫瀾,看到孩子們來了便接過嬤嬤懷里的小兒子,一面蹲下來把大女兒也摟住,好像一時之間除了笑不知道要說什么。 我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對夫妻,突然想起了我的父皇母后,我見過這世上許許多多王公貴族的婚姻。 這世上有用利益維系的涼薄感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