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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舅母,就是她娘家大嫂陳大奶奶,周鶯跟著顧麟一塊兒喊舅母。周鶯今兒確實不大舒坦,一則是來了小日子,二則是夜里沒睡好,乘了半日車,眩暈得有些厲害。此刻走在春陽下,周身籠著明媚的光,身上卻陣陣發(fā)冷,小肚子也一抽一抽的疼。 她本就肌膚白嫩,一難受就更沒了血色,慘白了一張小臉,染了些胭脂才沒被瞧出來,卻沒瞞過對她極熟悉的陳氏。 周鶯靦腆地應(yīng)了,來到陳大奶奶屋里,寒暄了幾句,陳大奶奶就叫人收拾了后頭的暖閣,催周鶯去歇著。 暖閣里頭放著張雕花螺鈿床,淡金色帳子,竹簾半卷遮住大片的光線,屋角銅爐里燃著好聞的香,周鶯本只想坐一會兒的,隔簾隱約聽見稍間里陳氏和陳大奶奶的低語,眼皮就越發(fā)沉重起來,不知不覺地竟睡著了。 好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那些久遠(yuǎn)的記憶都跟著翻騰出來了,那年云州大雨,她被帶上入京的馬車,舊年的事都忘卻了,畢竟當(dāng)時還年幼。江南特有的水墨色的景致卻刻在了心上,記憶中猶有一幅鮮明的畫面?!菋D人穿一身艷紅,墨發(fā)披散,伸出一只蒼白枯瘦的手,蹙著眉頭將她推開。 她記得她在哭,在呼喊,娘親,娘親! 那婦人沒有回頭。 氤氳的雨霧隔住了視線,身后有人把她抱了起來。 她轉(zhuǎn)過頭,看到男人慈悲的眼。 后來她有了避風(fēng)遮雨之所,卻還會害怕,無數(shù)次的夢境中,她被那只冰涼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推開,溫柔的外表下藏有一顆結(jié)著瘡疤的心。好不了了,一次次的,在這夢境里輪回著被厭棄的悲愴。 然而她還得活下去…… 睜開眼,淋漓的水意在光照進(jìn)眼底的一瞬不見了。 她垂下眼簾坐起身來,狹窄的暖閣里只她自己。 稍間的說話聲猶在,周鶯緊縮的瞳孔方恢復(fù)如常。 她有些小毛病,這些年只她自己知道,連落云也不清楚,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怕人覺著矯情。 外頭似乎多了幾個人,言語間偶有陣陣歡笑聲,周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怕自己失禮,忙起身到鏡前攏了攏頭發(fā)。 適時落云捧了水盆進(jìn)來,笑道:“昌平侯夫人來瞧大奶奶,正和二太太他們說話兒,太太叫小姐梳洗了再去見禮?!?/br> 周鶯點點頭,索性將松松的發(fā)髻散開了,落云替她重挽了頭發(fā),見她臉色蒼白得嚇人,著意將胭脂加重些,鏡中姝色無雙,落云瞧久了也仍覺艷羨。 周鶯緩步走出去,那昌平侯夫人面對她這頭坐著,立時發(fā)覺她來了,堆了滿臉的笑朝她招手:“喲,這就是鶯娘吧?快來,過來坐?!?/br> 周鶯抿唇一笑,乖巧地應(yīng)了,陳大奶奶叫人看座,周鶯在幾個長輩下首的春凳上坐了。那昌平侯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細(xì)細(xì)的打量,“真真是容色過人,人品也端正,是個好閨女?!?/br> 又贊陳氏:“二太太有福,膝下這么朵解語花伴著,日子豈不明媚?” 打眼色給自個兒帶來的婆子,那婆子就捧了一只帕子過來,昌平侯夫人當(dāng)著面兒將帕子打開,里頭躺著一對鑲東珠的珊瑚簪子,順勢遞到周鶯跟前:“伯母沒甚好送你的,這對是上回大長公主得的,雖不值什么,勝在精巧,適合你們年輕女孩子?!?/br> 周鶯心里隱約有了預(yù)感,更不敢收,忙站起身推讓,目視陳氏等她示下。 陳氏笑道:“你蘇伯母不是外人,她給你的,你就收著?!?/br> 周鶯心底的猜測果然中了,陳氏的笑容表情無不在暗示什么。陳氏過來瞧陳大奶奶,許就是早說好的,要帶她到這頭來給昌平侯夫人相看的。 周鶯心里頭五味雜陳。 昌平候夫人的婆婆是今上的jiejie,潼陽大長公主。夫人和侯爺膝下只一子,就是昌平候世子蘇遠(yuǎn)之。 昌平侯兄弟五個,因大長公主尚在,沒有分家,宅院里上百口人。 她平時幫著老夫人管事算賬,因顧家人口少,事情簡單,倒是得心應(yīng)手。若嫁到蘇家,頭上是大長公主這個太婆婆,江南名門閨秀的親婆婆,妯娌小姑一大堆,下頭的侄兒侄女也不少,她會害怕,自己應(yīng)付不來。 做了世子的夫人,便是一門宗婦,身上擔(dān)子責(zé)任能壓死人,可不比她在顧家這般輕松。 周鶯接了那對東珠簪子,規(guī)矩地行禮謝過,昌平侯夫人就問起她旁的事來,幾歲習(xí)字,瞧什么書,平素做什么打發(fā)時間,有什么愛好。 周鶯清楚地知道,這些看起來隨意的寒暄,其實都是昌平候夫人對她的考量。 幾個婦人說說笑笑,昌平侯夫人對她贊不絕口,陳氏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就也笑著問起了蘇遠(yuǎn)之的一些事,周鶯不好在旁聽,陳氏就打發(fā)她去上院和表姐妹們瞧新娘子。 周鶯從房里出來,總算松了口氣。勉強(qiáng)在長輩們跟前說了會兒話,眼前還有些發(fā)暈,指尖冰涼,叫落云扶她在樹下背陰處歇歇。 時已正午,上房遠(yuǎn)遠(yuǎn)傳來熱鬧的說笑聲。陽光灑在她銀紅撒花裙擺上,熠熠耀著人眼。 不遠(yuǎn)處的羅百益頓住步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挪不開。 陳元見他不走了,下意識回頭瞥了兩眼。 他們?nèi)嗽跇蛏希袀€女子背對著他們立在下頭的柳樹旁,以手扶額停在那,似乎有些不舒服。相隔有些遠(yuǎn),陳元也認(rèn)出了是周鶯。 長姐嫁了安平侯府,府里抱養(yǎng)了一個閨女,生得貌美如花,很難不記得。雖這幾年走動得少了,可遠(yuǎn)遠(yuǎn)瞥見那婀娜身段,如云的鬢發(fā),他還是一眼就瞧出來是她。 再看羅將軍含笑呆怔的模樣,陳元是個心思活的,哪里還瞧不出這是何意。 陳元從前想巴結(jié)這羅將軍還巴結(jié)不上,羅百益出身好,性子又驕縱,平素只和一些宗室子弟玩,甚少理會他們這些人。陳家身份有些尷尬,雖他長姐嫁了安平侯府,但因不是同一個娘生的,總有些親近不起來,長姐對家里人都不熱絡(luò),顧侯爺那個性子又豈會格外關(guān)照?因此外頭瞧著花團(tuán)錦簇,其實暗地里難處不少。 這回羅百益上門,他們都覺著十分驚喜?!绑@”的成分更多,畢竟自家從來攀不上這些皇親國戚。今兒真是奇了,不單大長公主的兒媳昌平候夫人來了,連這位羅小將軍也來了,說是隨友人過來觀禮的,隨的禮還挺重。這不,他哥在前頭忙不過來,專程叫他過來陪著,叫他務(wù)必哄得這位爺高興了。 羅百益那位友人,名叫陸鐸,其實算不上什么朋友。因著陸鐸是陳威過去在書院的同窗,羅百益打聽到周鶯今兒要來,硬是通過些彎彎繞繞的關(guān)系纏上陸鐸帶他來陳家,還隨手隨了件重禮。果然陳家視他為上賓,他說嫌前頭氣悶就被請進(jìn)來逛園子了。 果然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