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無極的禮服，意外的還算合身。一面擦干濕漉漉的長發(fā)，他一面走近榻邊。後亟琰將視線自那占據(jù)了整面墻的畫上移開，望著他。

“云王府已經(jīng)備好了輿轎?！?/br>
“那尸首也沒什麼可看的，你不去也無妨……”

“你還不知道我素來惜命麼？看過尸首後我會請重霂幫忙?！?/br>
洛自醉輕笑著，丟下擦發(fā)的巾子：“走罷?！?/br>
後亟琰緩緩直起身，忽然問：“你還藏了什麼事？”

洛自醉沒有半分猶豫，笑著搖首道：“沒什麼，你多慮了?！?/br>
“洛四，你當(dāng)我認(rèn)識你多少年？不想說麼？也罷?！?/br>
“……想說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br>
後亟琰輕擺了擺手，兩人一時無言。

正在這時，似乎有人匆匆地過來了，停在門前。

“宮琛求見清寧陛下，桓王殿下?！?/br>
“你想知道的事，很快便有結(jié)果了?！贬嶝界曇糁泻鴰追掷渖?，道，“了時國師會派人通知你們。”

“陛下，臣聽聞四公子受傷了，可還好麼？”

“多謝宮大人關(guān)心，我好得很?！?/br>
“既是如此，臣便放心了?！?/br>
洛自醉推開門，宮琛彎著腰抬起首。

將近兩三個月未見，此時再遇，不免有些高興。雖然情勢依然緊張，但看對方仍舊平靜安然，便不由得更為放松了些。果然，有這樣無論何時都鎮(zhèn)定如故的臣下，無極才如此放心地將所有事都交給年紀(jì)輕輕的帝昀。

洛自醉淡淡一笑，道：“宮大人，請立即召集各位大人前去圣宮?！?/br>
“是，四公子保重。”宮琛微笑著頷首，轉(zhuǎn)身退下了。

當(dāng)洛自醉與後亟琰趕到圣宮時，皇顥與天巽早已經(jīng)到了，且特地在廣場上等著他們。

洛自醉上前問候了兩位圣上，立在天巽身邊的洛自省擰眉望著他，卻并未出聲。他便也只是淡淡一笑，退到後亟琰身側(cè)。

三位帝皇無言地交換了眼神，轉(zhuǎn)身向偏廳而去。

洛自醉與洛自省、皇戩、黎唯落在後頭。

由於氣血一直運行不暢，他的步伐也慢了許多。他身邊的洛自省欲伸手?jǐn)v扶他，他卻搖首拒絕了。

洛自省忍不住低聲抱怨道：“連大嫂的解毒藥都沒什麼效用，四哥，你應(yīng)該立刻回行宮?！?/br>
洛自醉輕輕一笑道：“正因為解藥有效，我才站在這里。你放心，馬上便會回去。”

黎唯淡淡道：“一會兒由我和重霂送你回去罷。陛下們還要進行商議，召集兩派臣子。”

皇戩接道：“有太師和重霂在便可放心了。五公子，我們帶人去那巷子附近察看察看罷?！?/br>
洛自省沈著臉點點頭：“我會尋個好時機向閔衍國師提議──儀式結(jié)果就要出來了，只一位國師退出也沒什麼關(guān)系。搖曳固然厲害，卻不可能是國師的對手?！?/br>
洛自醉皺起眉，頗不贊同：“想讓閔衍國師調(diào)查搖曳？沒有真憑實據(jù)，他怎會相信？何況，搖曳不僅是了時國師疼如女兒的弟子，也是三位國師看著長大的，他們絕不會輕易懷疑她?！?/br>
“兩百年的信任和幾十年的交情沒法比麼？”皇戩輕哼一聲，“正因如此，國師們才失了警惕心?！?/br>
洛自醉輕嘆道：“對親人也要保持警惕，未免太難了些?！?/br>
黎唯也道：“尋了數(shù)萬年，好不容易得獲這位弟子，四位都視如珍寶。疼惜還來不及，怎會起疑心？”

皇戩揚起眉，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

洛自省冷冷一笑，道：“不論她是不是數(shù)萬年難得的圣人之體，傷了我洛家人，就絕不能輕饒?！闭f罷，他快步趕上了天巽。

洛自醉看著他的背影，不禁一笑。自省尚且如此，他已能預(yù)想到，三哥聽到這消息時會是什麼反應(yīng)了。

偏廳昏暗依舊，燈火在風(fēng)中飄搖，頗有幾分陰森之感。

眾人越過重重黑幕，來到那雙石榻前。四位國師的姿態(tài)動作與儀式最初時并無二致，似乎從未動過。而繞著榻邊作陣勢的燈火，卻已滅了一半。

了時仍舊閉著眼，輕聲道：“請三位陛下上前確認(rèn)罷?！?/br>
後亟琰、皇顥、天巽依次走到石榻邊，探了探汝王頸側(cè)。

“的確已經(jīng)身故了?！?/br>
了時長嘆一聲，張開雙目：“云王殿下吐息依然規(guī)律，過幾日便會醒了罷。既是如此，煩勞三位陛下前去主持儀式首朝。”

後亟琰瞥了沈睡著的帝無極一眼：“國師們必須守著小書童，直到他醒來麼？”

閔衍出聲應(yīng)道：“陛下，我們知道方才內(nèi)城發(fā)生的事。”

“卻因無法脫身，而沒有逮住那人的氣息？”

“四公子就交給重霂保護罷?！?/br>
重霂應(yīng)聲自角落中走出，將手中捧著的法器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徒兒定不負(fù)師父所望?！?/br>
無間和初言也都睜眼，定定地望向洛自醉。

“如今還有人想傷害四公子，是我的過錯?！绷藭r道，“如若云王殿下的情況已全然穩(wěn)定，便由我守著他，諸位師兄前去替我找出肆意行兇的犯人罷?！?/br>
後亟琰點點頭，側(cè)過臉瞧著洛自醉，笑道：“既有了時國師此話，朕就放心了?！?/br>
皇族們隨即告辭，緩步退出偏廳。

臨了，洛自醉回首望了望，搖曳正巧看過來。

四目相對間，不易察覺的怨懟漫溢開來。但這似乎是錯覺，下一瞬，她又恢復(fù)了平靜溫和，柔柔地朝他笑著。

洛自醉微怔，挑起唇角。

是了，她在乎的人是汝王。既然此人已去，她便會露出更多破綻。只是，她能勉強自己到何時？心存“愛”這種激烈的情感，應(yīng)該不可能克制得太久罷。

搖曳收回目光，在了時身後坐下來，閉目養(yǎng)神。

洛自醉輕輕帶上門。

長廊邊，重霂和黎唯都在等著他。而三位帝皇已經(jīng)遠(yuǎn)去。

首朝，意味著鳳凰血儀式的大體結(jié)果已定。這亦是五年以來，獻辰群臣首次同朝。三位陛下將在朝上公布汝王身故的消息，令眾臣承認(rèn)云王為獻辰新帝，準(zhǔn)備登基大典，靜待新帝醒來。不過，景王會接受事實麼？

今晚恐怕又是個不眠之夜。

側(cè)靠在輿轎邊，洛自醉遙望著圣宮。

重霂在一旁替他把脈，童稚的臉上滿是肅穆。

半晌，他放了手，道：“這毒性有些奇怪，又或許是解藥起了些作用，目下我還瞧不出有何危害?！?/br>
黎唯接道：“待回了圣宮再細(xì)看罷?！?/br>
重霂頷首，在懷中摸索了一陣，取出顆藥丸：“四公子暫且服下這個。雖然不是解毒藥，但於身體有利無害，多少能讓氣血通暢一些?！?/br>
洛自醉微微一笑，服下藥丸，閉目調(diào)息。經(jīng)脈內(nèi)本是處處淤塞，運行一小周天後，便已暢通無阻。身體似乎也靈活了一些。毒性好似已隨著不斷發(fā)散出的汗排出了體外。

重霂一面拿著小瓷瓶接了些汗滴，一面嘟嚷：“她膽子怎麼這麼大。了時師叔治不住她……”

“換了是閔衍國師，一定教得十分聽話罷?！甭遄宰韽堥_眼，調(diào)侃道。

重霂耳際微赤，臉上神色卻仍如常：“我?guī)煾傅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