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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是這樣對沈小甜說的。 沈小甜笑了一下,笑容很短暫。 會笑就好,陸辛已經(jīng)很滿意了。 他說:“他不怎么愛惜自己,可他愛惜我,更愛惜你。” 田亦清的一生,像是一個最手巧又博愛的園丁,他愛惜花園里的每一棵幼苗,每一朵鮮花,而沈小甜就是他擺放在花園正中的那一盆,他怕她經(jīng)歷風雨,又怕她沒有經(jīng)歷風雨,他怕她難過,所以選擇一個人對抗著生命的潰敗和崩塌,不惜讓她恨著自己。 沈小甜又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她用指節(jié)去擦眼睛,發(fā)現(xiàn)那里是干的。 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 陸辛對她說:“老爺子肯定不希望你飯也不吃,就在這兒難過,走吧,咱們先去吃飯?!?/br> 沈小甜看他,輕笑了一下,說: “你這也是在愛惜我?!?/br> “是呀,我的小甜兒老師?!标懶磷哌^來,拉住了沈小甜的手。 “說實話,我知道你肯定難受,可是你得把這道坎兒走過來,對不對?你少吃一頓飯,除了自己餓肚子還有啥?老爺子這人頂有意思,我不是總說我自己是個野廚子么,又一次他就說我對自己的評價還挺高,因為當年子路護著孔子周游列國,孔子就說過他是‘野’,我只能掂量掂量說,孔子周游列國的時候大概都比他胖?!?/br> 陸辛的嘴里說著沈小甜的姥爺,一步一步拉著她,帶著她到了餐桌旁。 “嘗嘗我做的這個面咋樣?!?/br> 實在是簡單至極的一碗面,陸辛用的湯不一般,用的面也不一般,浙江南部有個叫縉云的地方,那里有種傳統(tǒng)的面條是一層一層繞在木架上抻出來的,纖細輕薄得跟紗一樣,被人叫土索面,陸辛就是煮了這個面。 當然,還是從老馮手里薅來的羊毛。 湯的鮮、甜、香都被面條的爽滑給放大了。 雞蛋是五分熟的,蛋黃里有一點溏心,咬在嘴里很好吃。 喝一口湯下去,更是讓人覺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一般的舒服。 即使整個人還在被極度復(fù)雜沉痛的情緒包裹著,沈小甜還是閉了一下眼睛。 她感覺這個湯從她的心頭上流淌了過去。 “我第一次動手給老爺子做飯,做的也是面條兒,那天我們倆剛認識了四五天吧,在一個縣城下了車,因為聽說那兒的羊rou餅挺好吃的,是放在火坑里烘出來,沒想到還沒出火車站呢,大雨就先來了,想找個酒店住,火車站周圍就一家酒店還沒開門兒,倒是有個開商店的大姐挺好的,讓我們在那兒避雨。” 看著沈小甜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吃面條,陸辛的臉上漸漸有些輕松的笑意。 “我們倆都餓了,那天還挺冷的,我就跟大姐商量,借他們家的灶和菜,我自己做碗飯,給了大姐五十,大姐只收十塊,說家里也就還剩點兒干面條了,還是老爺子的腦子靈,看見大姐商店的冰柜里有羊rou卷,就買了一包,我就給老爺子做了個面條,蔥爆羊rou炒面,吃過沒?” 蔥爆羊rou吃過,炒面吃過,合一塊兒沒有。 沈小甜放下送到嘴邊的雞蛋,搖了搖頭。 陸辛生怕她不吃飯了,夾起一塊雞腿rou送到她面前,非要她接了放在嘴里了,他才接著往下說。 “之前我跟老爺子說我是是個廚子,老爺子可是死活不信,直說我太年輕了,頂多算個學(xué)徒,結(jié)果我一上手做菜,灶火一起,rou片一下鍋,他站在廚房門口說他信了我是個廚子了,這手藝一看就不一般。” 陸辛的臉上是笑。 沈小甜喝了一口湯。 “你要不要嘗嘗蔥爆羊rou炒面???”陸辛問沈小甜。 女孩兒點點頭說:“好?!?/br> 陸辛想了想,又說:“其實我和老爺子一塊兒真是吃了不少好東西,他跟你說他是周游全中國了,也是真的到處都玩兒了?!?/br> 可他是拖著病體,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他用心保護的女兒和外孫都對他的病情毫不知情。 膨脹的愧疚和痛苦還在沈小甜的心里,她的腦海里翻騰著各種對自己的拷問,無盡的追悔像影子一樣不肯放過她。 陸辛一直在觀察著他家小甜兒老師的臉色,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他的好,這是他對你好的證據(jù),你得這么想,對不對?你聽我說完……” 陸辛知道沈小甜想說什么,他的兩只手一起握著沈小甜的那只手。 “老爺子選的是這條路,這是他選的,那年你才十幾歲,你能做什么呢?剛開始知道老爺子病的時候我也特不懂他,可他跟我說,你還小,還有你媽田阿姨,看著是厲害,其實內(nèi)心也很脆弱,他不希望你們在未來的幾年都生活在隨時可能失去他的恐懼里,他說那該是你們最好的時候,一個在長大,一個終于找準了該走的道兒。 “對他自己來說,能夠放下走出來,看看咱們國家的大好河山,那兩年也是他自己過得暢快的時候。他沒覺得自己缺了什么,真的。” 沈小甜猛地抬起頭。 她看著陸辛說:“我媽!” 兩個年輕人看著對方,沈小甜眼眶紅了,又漸漸消下去。 “她一直不知道……” 幾個呼吸之后,沈小甜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還是繼續(xù)瞞著她吧?!?/br>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外公和陸辛。 對著被吃光了的面碗,沈小甜勾了一下唇角,說: “我這次徹底相信了,我媽當年是真的被沖昏了頭,忘了告訴我姥爺去世的事情。” 陸辛站起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沒事兒了啊,小甜兒,沒事兒了?!?/br> “我要去你跟我姥爺吃過的地方。”在野廚子的懷里,沈小甜的聲音帶著哭腔。 “好,帶你去。” “我想去我姥爺下葬的地方?!?/br> “好,陪你去?!?/br> 屬于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一片接著一片。 窗外素白飛舞,房間里,經(jīng)歷了大驚大悲的沈小甜睡了過去。 …… 回到家里,陸辛抖落了身上的碎雪,他的房間一如既往的空蕩,即使有暖氣也覺得冷清。 大概因為他是個野廚子,總是說走就走,全天下都是他的家,便哪里都算不上是他的家。 拖著腳步,陸辛拿出了那個木盒,打開,看著銘刻著“清?!眱蓚€字的大刀。 “我還是什么都跟她說了。對不起,老爺子,我和小甜兒在一塊兒,這個坎兒就得邁過去,我藏不了一輩子……我想守著她一輩子。” 陸辛退后一步,對著那把刀鞠了個躬。 鄭重地。 很多年前,有個老頭兒對他說:“我看你燉這個菜可是放了三次鹽?!?/br> 脾氣不太好的野廚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