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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后他便心神不寧,一直無法專心政務(wù)。后宮妃嬪遣了宮娥來報喜,他也打不起精神,不過按例打發(fā)了去。想不到最先沉不住氣的倒是自己了。這也不怪他。自從白煦被逐出逆天府后,布了這么久的局,終于才成就了這一刻。白煦如今就是一只被拔了爪子的老虎,被困在水中央。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他用盡了辦法也無法讓白煦白曦兄弟二人離心。這事他始終不解。那日白煦回京親自見他,身上的各種暗傷不似作假。若當(dāng)真白曦對他做了兄弟亂|倫之事,怎么就不見白煦對他稍加辭色?如今連長公主也離他而去,整個島上他一個人形單影只,是最易入人心神的時候。因此當(dāng)皇帝聽見王爺晚膳也未傳的時候,并不如何奇怪。他屏退四下,將人都留在外殿,才一個人入了內(nèi)堂。因為沒有人服侍,室內(nèi)一盞桐油燈也早已熄滅,只有湖面反光映射在墻上,鬼影幢幢。皇帝隱約瞧見榻上一個隆起的人影蜷縮著,不甚安慰的模樣,心中一嘆:“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自年幼時便嘗盡了。父王寵愛幼弟,母后一心只為奪回夫婿,將他充作籌碼,這種日子,他也漸漸習(xí)慣了。”那年因為幼弟之間玩鬧而傷了弟弟,他卻被父王貶斥一頓送去逆天府思過。似乎只有弟弟才是父王的兒子,自己不過是他的臣子奴才一般。也罷,不見就不見。只是到了逆天府,卻在姑父身邊看見了一個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對著一個幼小的男孩子溫柔的嘮叨。這一幕在當(dāng)時直接刺得他兩眼發(fā)黑、胸口血氣上涌。很好,一個受寵的嫡子與小妾生的兒子。又是一戶大家門戶里的陰私勾當(dāng)。皇姑姑的性子他清楚,最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執(zhí)拗性子。那個低賤女人自己也被整死了,他可不相信她的兒子能在府里過上什么好日子。逆天府里也有著與皇宮一樣的規(guī)則,勝者才能生存。皇帝的兒子只有一個能坐上那個位置,剩下的能存下命來便不錯了。如今他是嫡長子,可皇父寵愛的確實庶子。嘯天易冷笑,這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游戲罷了。逆天府的府規(guī)更加有趣些,輸?shù)媚莻€人,一生都要做死士、做影子,干著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比皇宮更殘忍。幼年的他曾經(jīng)恨過怨過,但登基為帝幾年的他,也漸漸明白了這樣血rou鑄就的規(guī)則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這是一場檢驗人心、逼迫人拋棄心中虛幻柔情的角逐。只有最為強大而堅定的人,才能笑道最后。白無風(fēng)那個老匹夫就輸在這上面了,他狠毒有余,可惜報復(fù)心太重,被私仇蒙蔽的雙眼。造了多大的勢,也只是想看到對手跪在自己面前乞憐的一刻。實在是太膚淺了。正是因為明白這些道理,嘯天易越發(fā)無法容忍白煦不合常理的仁慈。他認(rèn)定兄弟只會是一條會反噬自己的毒蛇,那個自小偏激的白曦更是如此。可惜他的提醒,白煦從來不信、也不放在心上。這讓他這個過來人幾乎無法忍受。他一定要親眼看見白煦被他所言料中,他要看見他們兄弟相殘,最后一無所有。就像自己一樣。兩個孤家寡人在一起,也許可以聊以慰藉。只是他這么多年的布局,到底只是成了一半。白煦這人,心軟地不像活在這世上似地。他終于沒有看到期盼已久的兄弟相殘戲碼。但無論如何,白煦如今還是淪為孤家寡人一個了。也好。皇帝近前幾步,走到榻邊坐下。榻上的人動了一動,卻未起身。“可是睡不著?正好起來同朕說說話?!被实圩鹱鹫T導(dǎo)。只是榻上睡著的人聞所未聞,似乎并不打算起身,但也沒拒絕。皇帝皺了皺眉,這情形不對。他一手捏住被角嘩得翻起,露出里面睡著的人——只見一個赭色衣衫的黃門正瑟瑟發(fā)抖。皇帝須臾之間已經(jīng)明白自己一時不查,竟然讓人在眼皮子低下溜了。瞇起眼來,皇帝冷冷看著那黃門爬下榻來,滾落在他腳邊匍匐著磕頭求饒。“吳起盛,長公主的鳳駕怎么落了你?”“皇上,公主殿下她、她……”皇帝懶得聽他多言,揚聲道:“來人,拖下去。島上所有的人都扣下,一個一個問,一定要給朕問清楚了。查查里面有沒有一個叫依蘭的,暫且不要傷了她?!?/br>吳起盛被捂著嘴拖下去了,從此只怕再也見不著天日。皇帝并不以為能問出什么來,皇姑母有心偷渡白煦出島,只怕對朕已經(jīng)有所防范。一旦出城只怕便會兵分兩路。從此白煦比如泥牛入海無消息,再難尋覓。自己手頭唯有皇姑母可以做人質(zhì),但不到萬不得已他并不敢用。若人真死了,他手中最后一張王牌也便化作白地。可恨白曦卻在這個時候別他遣到北夷去了。誒,終歸是他托大,以為人已入籠,逃脫無望了。沒想到居然被一直只知念佛與兒子的皇姑母參透了。皇帝瞇著眼睛沉思,天光已盡,黑幕全數(shù)籠罩了孤島。不知道這個人在這里的大半年都在思索著什么……也罷,還是派了妥當(dāng)?shù)娜艘宦吠币膶と?。白曦既然在那里,他就在相信一次自己的判斷?/br>皇姑母那里也該換一換人了,這些個奴才不過一時放松,便不知道誰才是主子。皇帝閉上眼,看來今夜自己也只能是個孤家寡人了。……溫煦藏在長公主鳳駕的馬車貨箱中被偷運出京。一直到他趁著公主一行休息時脫出大隊來,才安慰自己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曲居貨箱一時又有什么。有一萬雙眼睛盯著公主車架,他不敢正大光明向公主辭行,只能隱在路旁矮樹中,一直眼睜睜望著一大堆人從忙忙碌碌到井然有序地緩慢行遠(yuǎn)。只是往后如何,他卻有些不確定了。如今嘯天危急暫解,嘯天易jian猾狡詐慣了,最擅長躲在幕后看著旁人拼殺兩敗俱傷,因此他倒是不怎么擔(dān)心朝廷危急。何況他也不過一個小人物罷了,被強壓著拉大旗作虎皮在人前顯耀了一把,如今是被打回原形的時候了。這次他被利用了徹底,僅剩的那點兒自由可不能再被這樣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