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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枕山河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3

分卷閱讀43

    臭的血腥味,那是蛇神的血。這股味道令爾冬殘留了些許意識,讓他不至于徹底墮入幻境深淵。

    爾冬咬住舌尖,疼痛換來短暫的清醒,嘴里越發(fā)濃厚的腥味,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濃稠黑血造成的。

    支離破碎的幻境終于消退……然而聲音卻不曾終止,甚至越來越明顯。

    “……林家生了對男嬰,昨兒夜里生的?!?/br>
    “可是一對雙生子?”

    “正是!那小的在娘胎里留了好久,子時(shí)才生出來,害得那林家媳婦叫了大半宿?!?/br>
    “今日不是五月初五嗎?這孩子怎不早點(diǎn)離開娘胎,偏要挑這個(gè)不吉利的日子。”

    爾冬眼前現(xiàn)出兩抹虛影,影子越來越清晰,變作兩個(gè)農(nóng)婦打扮的女人。四周是低矮的屋舍,泥濘的小路上攢著積雨。

    灰蒙蒙的天似乎快要下雨了。一間青瓦小院里傳來女人的呼喊聲。

    “林哥,別殺我的孩子!這也是你的血rou,你就忍心將他摔死?!”

    “還不是你這女人逼我殺自己的骨rou!生一個(gè)倒好,肚子里揣了兩個(gè),還都是一對男嬰!你生出個(gè)五月初五的孽障,八字又含煞,現(xiàn)在不殺,留著長大了克我嗎?”

    “日子哪是人能選的?”女人坐在地上痛苦,她摸了把淚,啜泣著說,“是那神婆嫉妒我生了兩個(gè)男娃,才說兒子命煞。”

    男人扇了她一巴掌,怒目而視。

    “林哥,你千萬別信她們的話,孩子還小,他能造什么孽?我們等孩子長大了,若他真是個(gè)孽子,再趕走不成!你何必現(xiàn)在就要斷了林家的一條血脈?”

    女人半跪著,奪過男人手中的男嬰,溫柔地抱在懷里。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已經(jīng)睜開了眼,不哭不鬧地望著垂淚的生母。

    “你要養(yǎng)就養(yǎng)著吧!別說這是我的小孩!我丟不起這臉?!?/br>
    男人甩下話,從前院回到屋子里。女人又摸了把淚,看著襁褓里的嬰兒,輕柔地用手指撫摸他的臉頰。

    男嬰感知到母親溫?zé)岬捏w溫,頓時(shí)哇哇大哭。

    天落下雨來,雨水里夾雜著冰粒。寒風(fēng)刺骨,陰冷潮濕。

    小院的門口,僅容一人出入的狹小臺階上,蜷縮著一個(gè)小孩,他看著不過七八歲,遍體鱗傷,手腕上鮮紅的鞭痕還未褪色。

    隔了一方院子,屋子里燒著炭火,寒風(fēng)被密實(shí)的紙窗隔絕。桌子旁,穿著新襖子的小孩捧著熱粥喝得心滿意足,他的粥里加了一勺糖,喝起來甜滋滋的。

    “阿爹,我還要喝加糖的粥!”小孩舔了下嘴角的粥漬,揚(yáng)起笑容沖著男人說。

    男人拍了下他的腦袋,“饞貓,讓你娘明日給你做。”

    “阿娘,我要喝甜粥!”小孩揚(yáng)聲說,可一旁的女人垂著臉,沒有聽進(jìn)去。小孩使勁推了她一把,大嚷著:“我要喝甜粥!”

    女人回過神,笑道:“好,阿娘明天再給你做甜粥。”她說罷,回頭看了眼紙窗,冷風(fēng)拍得窗子颯颯作響,“風(fēng)好大,外面肯定很冷?!?/br>
    男人繼續(xù)喝著粥,小孩砸吧著嘴,把甜粥喝得干干凈凈。

    “林哥,讓他進(jìn)來吧,外頭好冷好冷。泉兒,勸勸你爹,讓你爹叫你弟弟進(jìn)屋來,”女人嘴唇輕啟,話從她口里說出,輕得和初冬的雪花一般。

    女人不敢看自己的丈夫,只能望著大兒子,眼里含著擔(dān)憂。

    小孩將母親碗里未動的粥倒了一半進(jìn)自己碗中,哼聲說,“他才不是我弟弟?!?/br>
    女人眼中泛起淚光,說:“泉兒,你怎么能這么說話?那是你弟弟,和你一起長大的弟弟,你以前不是很喜歡他嗎?”

    “我沒有弟弟!門口那個(gè)是惡鬼的小孩,才不是我弟弟!”小孩撇過腦袋。

    “不是的,”女人啜泣說。男人煩躁地蹙起眉頭,罵道,“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老子在外干活,回來還要見你這死鬼臉。再哭,你也滾到外面去!”

    雨停了,雪卻落個(gè)不停,石階上積攢了薄薄一層雪粒,像白糖。糖裝在罐子里,擱在灶臺上面,他兩條手臂搭一塊也夠不到糖罐的位置。

    小孩伸出食指,點(diǎn)了下雪,放進(jìn)嘴里,寡淡無味。

    積著落雪的深巷少有人經(jīng)過,偶有一兩個(gè)的路人神色匆匆地路過,看了眼門檐下的小孩,便收回了視線。

    只有一個(gè)被大人牽著的女孩止不住地看向他。大人拉過小孩,斥責(zé)說,“別看他!小心他吃了你!”大人厭棄地看了眼石階上的小孩,帶著女兒走遠(yuǎn)了。

    小孩對大人鄙夷的目光習(xí)以為常,他只盯著雪層,看得出神。

    一人走近,停在他面前,他也不曾抬起頭來。

    舊毯子裹著炭火的氣味,輕柔地蓋在小孩身上。凍得麻木的四肢過了許久才稍微回暖。

    小孩茫然地看著毯子的一角。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毯子,柔軟而溫暖。

    “給你的?!?/br>
    頭頂響起一道聲音。

    小孩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遲緩地抬起頭,一雙溫和的眼睛落入他眼中。

    作者有話說:

    30

     那是一雙與旁人不同的眼睛,溫和澄澈。

    小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以致毛毯從身上滑落,他都沒有發(fā)覺。

    那人俯身將毯子拾起,再次放到小孩懷中,什么話也沒說,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小孩盯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巷尾,再也看不見。他惘然地收回視線,又低頭看向懷里的毛毯。

    深灰色的毯子上殘留著污漬,漿洗過很多次,但摸起來還是柔軟暖和的。小孩垂下腦袋,冰冷的臉頰緊貼著毛毯。

    他咧開嘴露出笑容。

    這一年的雪從深秋落到初春。驚蟄都過了,滿地臟雪仍沒有消融。天依舊冷,雪不時(shí)飄落,北方凍死了好多人。

    災(zāi)民一路南下,衣衫襤褸,就連這處偏遠(yuǎn)的村鎮(zhèn)都來了不少拖家?guī)Э?、面容消瘦的難民。

    到了三月,天才回暖。冬雪一融化,沿路的尸骸臭味熏天。

    那些暴露荒野無人收尸的白骨,在村婦口中流傳了兩三天后,便無人惦記了。荒年不斷,死人太多了,人命比野狗還賤。

    鎮(zhèn)里的人如常般活著,播種、耕種、灌溉,日子不好不壞,誰也不會想到災(zāi)禍已近在咫尺。

    “我兒子回來說,北方死了好多人?!?/br>
    另一人怪道,“天都暖和了,怎么還有人凍死?”

    “誰知道呢,只曉得鋪?zhàn)永锏陌撞级紳q價(jià)了,紙錢白燭都有人打搶?!?/br>
    “這些年真是多災(zāi)多難,前幾年鬧旱,今年又雪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