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眱?yōu)澤低下頭，我緩和了語氣道：“這事兒我不幫你說情，我瞧著嫩嫩是真的生氣了，他不和你玩，你可別找我?！痹挳呂肄D(zhuǎn)出門去，長嘆一聲。

    嫩嫩這回真生氣了，見了優(yōu)澤便往我身上爬，總之不理他。優(yōu)澤也未必沒有脾氣，一來二去倒寧愿長日待在丞相府添亂，也不肯住到我府上。我心里惦記著要同他倆好好談一談，然近來實在是焦頭爛額，一直沒能抽出空來。

    旁的事都有條不紊地行進，只一件事耽擱了，偏偏是極重要的事——錦繡坊那邊傳來消息，說阿娘的那身嫁衣怕是不能用了。優(yōu)姝聽了極難過，我隨她去了趟錦繡坊，繡娘扯了嫁衣同她說：“優(yōu)二小姐，這衣裳太老了，即便補了，色澤也不亮。您大好的日子，何必穿這樣一件暗沉沉的衣裳呢？”優(yōu)姝喃喃道：“可是——”那繡娘又道：“您何不用我們這里的布新做一件呢？”她扯來好幾匹布一一張給優(yōu)姝看，道：“這海天緞色鮮，紫陽緞線密，那一匹都擔得起您的身份呀?！眱?yōu)姝冷淡道：“我若執(zhí)意要用這身舊嫁衣呢？”

    繡娘不情不愿道：“也不是不可。”她見我們望著，方慢吞吞道：“不過，老夫人這身嫁衣太暗淡了，必要輔以衡國的天蟬紗，才能亮起來?！?/br>
    ☆、【章六 問翠】22

    優(yōu)姝大怒道：“事到如今你來同我說這個？人皆知天蟬紗難求，我若有心去求，卻也未必求不到?？赡悴辉缧┱f，再過半月便是婚期，我該去哪里找天蟬紗來？”那繡娘輕輕巧巧道：“二小姐同我發(fā)脾氣怕也沒用。”優(yōu)姝忿忿，甩袖而出。我凝在原地，若有所思。

    回到府上，我便問枕壺：“咱們成親時莊致致送的賀禮，你擱到哪里了？”枕壺道：“通通在庫房里擱著，你要什么？”我問：“當初那禮單上寫了天蟬紗，是不是？”枕壺笑道：“她那禮單長得拖地了，我哪里記得什么紗啊緞啊?！蔽伊舷氪耸虏荒苤竿韷?，便徑自去庫房尋找，比對著禮單一個個尋去，竟真被我找到一匹天蟬紗。

    彼時日色已昏，我在薄暮下展開來看，竟被瀲滟流光晃花了眼睛，便心知那繡娘并沒有瞎說。我把沈安樂叫到跟前，笑吟吟道：“如今我有一事要委托你去辦?！鄙虬矘窓C靈地點頭道：“夫人盡管吩咐?！蔽业溃骸按耸码m緊迫，卻也不難。你將這匹紗緞兜到錦繡坊去，告訴他們這是贈與丞相府優(yōu)二小姐的賀禮。只一點，萬萬不能叫錦繡坊的人瞧出你的身份來?！鄙虬矘沸Φ溃骸斑@個簡單，夫人且寬心罷。”他取了紗緞去，告辭道：“小人去去便回?！?/br>
    沈安樂果不負我所望，錦繡坊次日便告知優(yōu)姝說有人贈了天蟬紗。優(yōu)姝面上不動聲色，待錦繡坊眾人回去復(fù)命，不由得喃喃道：“會是誰呢？”我笑道：“你管是誰，總之你這場婚事是有天助的，必然會順順當當?！?/br>
    半月倏忽而過，明日便是優(yōu)姝的婚期。我今晚別了枕壺，帶了嫩嫩歇在相府里。阿爹將我們姐弟三人叫到跟前說了些閑話，嫩嫩嗚嗚地過來要我抱，阿爹瞧著他面相可愛，心生歡喜，便道：“讓我也來抱一抱?！蹦勰酆苁枪杂X地坐到他膝頭，摟了他脖子。優(yōu)澤輕哼一聲，別過臉去。阿爹向來嚴厲，對我們?nèi)齻€子女也是無限端方，從前是絕不會有這樣的親昵的。阿爹微微笑了笑，向優(yōu)澤道：“如今我也抱不動你了?！蔽冶忝銖姄Я藘?yōu)澤道：“阿姐抱，行了吧？”他如今十歲出頭，個子蹭蹭的竄，我又哪里抱得動了。

    聚在一起閑話后，阿爹揮手叫我們散了，只把優(yōu)姝留下。我扭過臉往他倆一眼，只見他們臉上無限莊重，殊無喜意。

    婚禮當天我自然起了個大早，攬了一些閑事在那兒忙。綾織將優(yōu)姝打扮妥當，穿了阿娘的鳳冠霞帔，用紅巾覆了臉。阿爹頗感慨地倚在門邊，優(yōu)姝盈盈向下拜了三拜，阿爹執(zhí)了她的手，一雙眼里竟泛了點淚光，輕聲道：“你是最像你阿娘的。”我去扶了優(yōu)姝的胳膊，塞給她一團糯米團子，低聲道：“你若是餓了，便用它墊墊肚子?！眱?yōu)姝在蓋頭底下輕笑道：“哦喲，這成個什么體統(tǒng)？”我道：“你便信了阿姐罷，阿姐是過來人。到時候餓得你頭昏腦漲，你便曉得阿姐的好了?！?/br>
    相府里鬧了個鑼鼓喧天，大紅軟轎飾了五色彩帛厚在門口。優(yōu)姝哭了好久，總算由優(yōu)澤搖搖晃晃背到了轎子里。巫端臣騎了駿馬，一身紅衣，喜氣洋洋地來阿爹跟前拜。我驀地記起祁山里頭那場婚禮來，忍不住別過臉嘆了口氣。

    我送優(yōu)姝上了轎，便悄無聲息地躲開了這場熱鬧，在花園子里折了一枝秋百合，匆匆向我家墓園里去。我阿娘墳前卻有一人先我而到，長身玉立。我上前執(zhí)了他的手，輕聲道：“枕壺。”枕壺揚眉笑道：“我料了你要來的。”我將那支潔白如玉的百合花恭恭敬敬呈在阿娘墳前，墳前已經(jīng)生了幾叢雜草。我自灑了幾滴淚，向枕壺道：“我阿娘若看到優(yōu)姝嫁人，不知道多開心呢?！?/br>
    拜過了娘，我便和枕壺匆匆趕往巫端臣的官邸。他如今炙手可熱，又逢了這樣一場盛事，屋外那一整條街都被圍得水泄不通。門僮守著門千恩萬謝道：“諸位老爺，我們巫先生十分感謝諸位厚愛，可私宅地小，實在容不下諸位這么些人啊?！庇凶R趣的，便留了禮和禮單，拱一拱手揚長去了；更有不識趣的，堵在門口道：“巫相公可是瞧不起我們？咱們好心來賀禮，竟連屋子也不讓我們進？”

    我與枕壺相視一笑，避開人群，枕壺道：“咱們從后院翻進去吧，省得去前頭擠?！蔽彝送锥顺颊∏澳俏跷跞寥恋娜巳海挥傻脟@氣道：“咱們陛下一點點的青睞，竟把整座長安城玩弄在股掌之上?！闭韷赜谜凵妊诹舜降溃骸伴L安城算什么？天下不都在陛下的股掌之上嗎？”我于極熱鬧中竟生了些荒涼，嘆道：“我算是曉得了師姐師兄緣何去修道，人間的富貴榮華，竟是夢一般?！闭韷氐溃骸靶薜烙趾螄L不是夢呢？”

    忽有一女子白衣如云霧，加之以白紗覆了臉，仙氣飄飄地自遠而來了。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只是從從容容地穿行在人群中，竟信步走到了正門前，直直望了那守門的小僮。小僮雖看不到她的臉，但瞧她風度姿容，卻萬萬不敢怠慢，只躬身道：“小姐可有請柬？”那白衣女子輕飄飄道：“我是巫夫人的jiejie，竟也需要請?zhí)麊幔俊毙≠壮泽@道：“沈夫人？”

    我一駭，枕壺斂了折扇靜靜地望過去。那人群中也有人識得我的，便揚聲道：“曾經(jīng)的優(yōu)大小姐，如今的沈夫人我卻是見過的，萬萬不是姑娘你這模樣?！蹦前滓屡余托σ宦?，道：“我自然不是優(yōu)華?！蹦侨擞掷衫实溃骸拔追蛉耸窍喔〗?，你既然不是相府的大小姐，又哪里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