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出來的，但進了宮，就不能再念舊恩，對太后、圣上與皇后效忠才是最要緊的。紅芯和外面的人私相授受，陷我于不忠不義，自當(dāng)嚴(yán)懲。姑姑說，是不是？”

    芳馨躬身覷著我的神色：“姑娘說得很是?！?/br>
    我又道：“暫將紅芯鎖在房里，讓小錢派個人看著，不準(zhǔn)她尋短見，也不準(zhǔn)任何人見她?！?/br>
    芳馨道：“是?！?/br>
    我將檀木梳子遞給她道：“快些梳頭吧，千萬別誤了殿下上學(xué)?！?/br>
    從大書房回來，我擬了殿選女巡的名單，又畫了一幅畫，見快到巳時，方才喚過綠萼道：“替我更衣，跟我去御書房向皇后請安?！?/br>
    綠萼本來在熏衣裳，聞言周身一顫，低頭道：“是。姑娘要穿哪身衣裳？”

    我收拾起字畫，掃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了？是冷了么？”

    綠萼越發(fā)膽怯：“沒……沒有?！边t疑了好一會兒才道，“紅芯在房里哭得嗓子都壞了，姑娘……”說罷低頭不敢看我。

    我笑道：“你去看她了？”

    綠萼瑟縮道：“奴婢不敢?！?/br>
    我笑笑，緩步走下書案，順手拿起綠萼正擱在衣架上熏染的朝服：“就這身吧。”

    綠萼不敢多言，只得服侍我換過衣裳，又喚過小西，跟我一起去定乾宮。到了御書房，方知今日皇后早朝后就回守坤宮了。

    守坤宮中，廊下的牡丹開得正好，斗大的花朵，重重薄綃，清香宜人?；ㄉ蠎抑恢徽克{的鸚鵡，幾個小宮女正圍著教它說話。池邊三三兩兩的小丫頭倚著漢白玉欄桿，掰了面餅喂魚，幾只肥碩的鯉魚搖頭擺尾地過來搶食，濺起清涼的水花和姑娘們悅耳的笑聲。

    我站在椒房殿外，伸出手。柱影覆在我的掌心，如一抹輕紗。五指投下的日影，落在地上。原來，即便一動不動，也是可以辨出陰陽來的。

    桂旗出來宣我進殿，又笑道：“皇后娘娘的長姐舞陽君進宮來了，正在西偏殿說話，姑娘進去了，也要向舞陽君請安才是。”

    我頷首道：“多謝姑姑提點?！?/br>
    走進西偏殿，但見皇后只穿了一件粉白底繡芽黃迎春花的家常短襖，歪在榻上喝茶。這一身輕淺嬌嫩、半新不舊的顏色，仿佛是很久以前閨中女兒的裝扮，為她增添幾分可親之色。一個身著妃色宮裝的中年女子坐在皇后對面的圈椅中，笑吟吟的頗有得意之色。只見她大約三十七八歲，雖然保養(yǎng)得宜，卻并不甚美。我知道，這便是當(dāng)日毆打蘇燕燕父親的吳省德的母親——皇后的長姐舞陽君。

    我上前端端正正向皇后和舞陽君行了大禮?；屎蟮溃骸百n座。”

    我肅容道：“蒙娘娘厚愛，原不該辭。只是今日來，一是向娘娘請安，二來有兩件要緊的事情要回稟娘娘。坐著奏事不敬，請娘娘容臣女站著。”

    舞陽君將我上下打量一遍，眼中一亮：“年紀(jì)輕輕的姑娘，當(dāng)真是有做官的樣子。既然皇后娘娘有要事，臣妾就先告退了?！闭f罷站起身來福了一福，躬身退了下去。

    皇后笑道：“朱大人身著朝服，倒是不同尋常。究竟有何緊要事？”

    我雙手呈上殿選女巡的名單，恭敬道：“這是臣女暫擬的殿選名單，請皇后娘娘過目?！?/br>
    皇后笑道：“才這么兩天，你便都看好了！”說罷展開名冊。

    我忙道：“皇后娘娘有命，臣女不敢貽誤?！?/br>
    皇后放下名冊，又笑道：“好容易今天借著舞陽君進宮的由頭不看折子，竟然還是得看?！闭f罷將名冊還給我，“是你挑的，自然都是好的。本宮樂得清閑，就不看了。殿選的日子定了么？”

    “回娘娘，殿選女巡，是宮中盛事，臣女不敢擅專。還請皇后娘娘明垂吉日，臣女好依旨去辦。”

    皇后道：“青陽已經(jīng)上學(xué)了，不宜再拖下去了。那就定在四月二十二好了，你這名單留在這里，午后本宮讓人照著擬旨，宣她們進宮遴選就是了。還有何事？”

    我深深吸一口氣，低頭緩緩道：“昨日臣女偶爾去外宮的梨園散心，遇見戲園子里的學(xué)藝新徒小路兒，自稱是長公主府的奴婢，說長公主聽聞內(nèi)宮之事，有要緊的話要囑咐臣女。臣女深知徐女史的案子牽連到長公主府，長公主理應(yīng)避嫌才是。因此嚴(yán)辭拒絕，即刻回宮?；氐綄m中，臣女細(xì)細(xì)想來，這小丫頭進退有度，談吐不俗，且頭上還戴著內(nèi)宮的頭面。她是內(nèi)宮宮女，絕非長公主府的丫頭?！?/br>
    皇后奇道：“竟有此事？”說著坐了起來。

    我微一抬眼，但見皇后雙頰微微一顫，現(xiàn)出無懈可擊的驚奇之色。我復(fù)又垂眸看著皇后腳上的水紅色的牡丹繡鞋：“昨日是臣女的侍婢紅芯慫恿臣女去梨園的，因此臣女回來便嚴(yán)審紅芯，才知她竟瞞著臣女和小路兒已往來數(shù)月！小路兒假冒長公主府侍婢，誘臣女犯罪，敗壞長公主清譽，蓄意挑起君臣不合，后宮不寧。其意堪查，其心可誅。臣女不敢不即刻回稟皇后娘娘。且臣女已將此女繪像，請皇后娘娘下旨徹查！”說罷呈上我剛剛在永和宮里畫好的一幅肖像，“臣女識人不明，甚為惶恐，特詣闋請罪?！闭f著跪了下來，伏地不起。

    皇后嘆道：“這怎能怪你，起來吧?！?/br>
    金磚冰涼，抵在額頭，有徹骨的寒氣襲入腦府。我含一絲冷笑，寧和道：“臣女智小而謀大，力少而任重。[101]那小路兒和紅芯不知是何人指使，若此輩不絕，臣女應(yīng)接無暇，恐負(fù)娘娘重托。請娘娘另尋能臣，主理此案?！?/br>
    皇后道：“玉機實在不必如此。玉機案驗迅疾，處事得體，慧全內(nèi)外，忠心可嘉。何謂智小力少？太過自謙。本宮用人不疑，玉機也萬不可有此顧慮。起來吧?！?/br>
    我站起身來道：“臣女謝皇后娘娘恩典。不知皇后娘娘要如何處置小路兒和紅芯？”

    皇后道：“本宮會讓掖庭屬徹查此事。至于紅芯，本宮記得她是長公主送入宮中的吧。既然陷害舊主，又悖逆新恩，甚是可惡。待掖庭屬審問明白就交給你處置好了?！?/br>
    我垂首道：“是?！?/br>
    皇后笑笑，意味深長道：“玉機當(dāng)真是見微知著，觀人入微。很好?！?/br>
    我微微一笑：“娘娘謬贊，臣女愧不敢當(dāng)?！?/br>
    從椒房殿出來，太陽快升到頭頂了，我?guī)缀跄芨杏X到汗意凝成針尖，密密麻麻地扎在背上。我撫胸喘了兩口氣，方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