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君報國，拳拳之心，玉機深知，還望勿要自責。且公子的文章經(jīng)義深遠，措辭雅重，深得陛下喜愛，這才能選為弘陽郡王府的主簿。”

    杜嬌道：“在下愚鈍，素聞王府官中并沒有主簿一職，這……”

    我笑道：“難道公文中沒有說明么？主簿便是代長史，只因公子沒有功名，方才委屈公子暫領主簿之位。因人設官，這在本朝可是頭一回，可見圣恩隆重。陛下對公子寄予厚望?！?/br>
    杜嬌最后一絲疑惑也盡數(shù)泯滅在歡喜的目光中：“多謝大人指點。”

    我笑道：“未知杜公子幾時上任？何時面圣？”

    杜嬌道：“四日之后上任，明日進宮面圣?！?/br>
    我又問：“公子可見過弘陽郡王殿下了么？”

    杜嬌道：“在下一接到吏部公文，便去弘陽郡王府拜見王爺。王爺過些日子要出京去巡視鹽政，命在下同行?！?/br>
    我有二十多天沒有見過高曜了，聞言不由問道：“王爺?shù)纳碜涌蛇€好么？”

    杜嬌道：“王爺精神尚可，卻還太過消瘦?！?/br>
    我本想請他勸高曜在府中休養(yǎng)些日子再出京去，轉念一想，如今弘陽郡王府的事情與女錄朱玉機有何干系？才剛情不自禁地問起他的身體，已是多余。于是張了張口，轉而笑道：“公子身為王府主簿，實是藩屏首輔，還望匡正不逮，敬慎不失，勿負圣恩才好。”

    杜嬌起身恭敬道：“多謝大人指教，定然躬行雅訓。時候不早，在下不便久留，這便告辭?！?/br>
    我親自將他送到二門，目送他坐車遠去，正要回轉，卻聽身后傳來一聲嬌俏的叫喊：“玉機jiejie！我來看你了！”

    轉頭一瞧，一抹淺緋色的身影如紅云般飄了過來，兩粒金珠在她鬢邊輕快地跳著，晃碎了臨近黃昏時頹靡的日光。兩臂上用杏黃色的絲線繡了滿滿的“金玉滿堂”團紋，像被兩團火架住了。胸前照舊是一把翠汪汪的玉鎖，隱隱透著衣襟上細密的回紋，深邃而難以捉摸。是柔桑。

    我忙上前見禮，笑道：“縣主再晚些來，玉機就要回宮了?！?/br>
    柔桑笑道：“得知jiejie今天回家，我和母親磨了一天，母親才準我出來?！闭f著望望大門外，“我剛才看見有人騎馬走了，jiejie是出來送客的么？”不等我回答，她壓低了聲音笑道，“jiejie好容易回家一次，竟還有客人拜訪。果然他們沒有說錯，現(xiàn)下京城做官的，私下里誰不想結識女錄朱大人？剛才那人是官么？”

    我搖頭道：“縣主不可聽信這些閑言碎語。并沒什么人要來結識我，剛才那人還不是官呢?！?/br>
    柔桑失笑：“‘還不是官’，便是說他將來會做官了？”

    我不覺好笑，攜起她的手道：“縣主的耳朵是越發(fā)地靈了。”

    柔桑在正堂見過母親，眸光逡巡半晌，問我道：“怎么不見云哥哥？難道這會兒他還在騎馬么？”

    母親道：“聽聞縣主來了，他回避了?！?/br>
    柔桑笑道：“玉機jiejie能去會那些為官做宰的人，云哥哥是在長公主府長大的，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玩耍，如今見了我倒要回避？”于是母親喚了朱云出來，彼此行了一禮，柔桑老氣橫秋道，“云哥哥，有些日子沒有見到你了，你又高了。近來可好么？”

    朱云彬彬有禮道：“一切都好，多謝縣主掛心?！?/br>
    柔桑的笑意忽然有盛極而衰的安靜意味。她不再理會朱云，只向我道：“玉機jiejie，我頭一回到你們府上，jiejie也領我四處瞧瞧?！?/br>
    母親笑道：“后面有一處小花園，放著好幾盆御賜的貴種牡丹，請縣主移駕觀賞?！?/br>
    一時在小花園里的牡丹亭下坐了，柔桑卻也無心去看，垂頭一言不發(fā)。我隨手折了一枝紫紅色的牡丹花簪在她的髻上，笑道：“這樣才美?！?/br>
    柔桑有些驚異，露出痛惜的神色：“好好一朵牡丹，折下來就枯了?！?/br>
    我微笑道：“花再好，也是給人賞、給人戴的。在枝頭上也終有一日會枯萎，不如染香美人鬢，倒還有些用處?！?/br>
    柔桑撫一撫冰涼柔軟的花瓣，道：“可惜了，還是名種呢。‘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痆188]”

    我笑道：“縣主小小年紀，就深知民間疾苦了。來日嫁入王府，王爺定然深相敬重?！?/br>
    柔桑的臉頓時紅了，稍稍側轉過身，垂頭道：“我不想嫁給弘陽郡王?！?/br>
    這話我回宮前已經(jīng)在熙平長公主府聽過了，當時甚感詫異，如今卻是見怪不怪了：“縣主為何不想嫁給弘陽郡王？”

    柔桑抿著蒼白的唇，嘆息道：“小時候，偶爾和他在一處玩耍，我只當他是表弟，從未想過要嫁給他。況且，我有好些年沒有和他好好說話了，連他是什么樣子我都記不得了?！?/br>
    我笑道：“王爺和縣主小時候還在一處玩耍過，已是難得。這天下許多的夫妻入洞房前都沒有見過彼此的樣貌呢。王爺是仁義淳孝之人，將來會對縣主好的，難道縣主信不過長公主殿下的眼力么？”

    柔桑愈加惆悵：“母親她只想我做——”說著皺了皺眉眉頭，流露出嫌惡的神色，“皇后……或是親王正妃罷了。她何曾理會過我想不想嫁呢？”

    我想了想，微微一笑道：“縣主小時候常聽玉機說故事，可還記得么？”

    柔桑雖不解，仍點頭道：“怎會不記得？我最愛聽玉機jiejie說故事了。”

    我笑道：“那玉機今日便再說一個與縣主聽，縣主愿意聽么？”

    柔桑道：“jiejie請說?！?/br>
    正文 第197章 女帝師三(59)

    我娓娓道：“當年袁尚在平原攻打長兄袁譚，袁譚不想腹背受敵，便派辛毗向曹cao求和，請曹cao合力除掉袁尚。當時曹cao想先征荊州，放個空子使袁譚、袁尚兄弟相互殘殺。辛毗便通過郭嘉勸曹cao先攻打袁尚。曹cao召見辛毗，問道：‘袁譚可信么？袁尚真的能攻打么？’辛毗道：‘明公無問信與詐也，直當論其勢耳?！痆189]又道：‘兄弟讒鬩，國分為二，人民饑饉，病卒疲敝，且袁尚力竭兵敗，謀臣相貳，此是天要亡尚。明公攻打鄴城，袁尚不救則不能自守，救則袁譚必踵其后，是天以袁尚與明公?！躢ao聽了，便去攻打鄴城。攻克鄴城后，表辛毗為議郎。”

    柔桑喃喃自語：“無問信與詐也，直當論其勢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