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丑惡的事情，jiejie不知道也好?！?/br>
    玉樞凝視片刻，遲疑道：“你好像并不傷心。”

    我將帕子塞在她的掌心，淡淡道：“一早往太后宮里請罪，也累了。我們進(jìn)去說話吧?！?/br>
    玉樞連忙擦干淚水，這才轉(zhuǎn)過身，誰知慧太妃早已不見了：“慧太妃呢？”小蓮兒回道：“慧太妃看見君侯來了，站起來發(fā)了一會兒呆就走了。”

    玉樞一怔：“都這么多年了，她還是這樣怕你。”

    我想起慧太妃方才的神情，她眼中懼意就像春夏新滋長的藤葉，曲折而鮮翠，分明已不是舊的仇恨。宮外的凄風(fēng)冷雨也浸泡著宮里的人心，無論是我大義滅親，還是我身為弒君逆賊的親姐竟然能全身而退，都足以令她心生懼意了。我微微一笑道：“怕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何況若沒有我那兩銃，她今日也不能好好地坐在這里與jiejie說話?！?/br>
    玉樞頓時忘了哭泣：“這是什么歪論？”

    我坐在慧太妃先前所在的位置，隨手拿起玉樞的針線活，但見是一套石青色的襦裙，胸前與腰下都繡著牙白的梨花?！啊涣?，德不能馴也，德不修，兵不足恃也’[94]。便是這個道理?！?/br>
    玉樞白了我一眼，沒好氣道：“你說的這些，我不懂?！?/br>
    我淡淡道：“這說的也是當(dāng)下的形勢，jiejie不懂也是平常。”

    玉樞深深嘆道：“這形勢，我是看不懂。不是說昱貴太妃與華陽長公主合謀弒君么？邢陸二族已然伏誅，怎么忽然又說是云弟弒君？不是說華陽長公主自刎了么？怎么又忽然去了公堂？不是說云弟與順陽郡主十分恩愛么？怎么云弟又與曹氏混在一處？如何順陽郡主又藏起了云弟所穿的衣裳和靴子？到底是誰弒君？又是誰告發(fā)了云弟？當(dāng)真是順陽？還是別的什么人？還有——”

    我拿起桌上的團(tuán)扇掩住她不斷發(fā)問的嘴，正色道：“弒君是誅族的大罪，若不是信王力證是順陽揭發(fā)了朱云，借此與朱云劃清界限，即便jiejie是太妃，我是郡侯，要保住咱們一家的性命，也是難上加難。”

    玉樞垂眸想了一想，這才道：“你這樣說，我懂了。只是順陽既然做偽證，施大人便這樣相信了？”

    施哲當(dāng)然知道，所謂的證物是劉鉅臨時放入朱云書房的樟木箱里的，然而他須得裝作毫不知情，自然就不能反駁高旸與高曈兄妹的偽證。“施大人只管取證，至于證據(jù)從哪里來，他無從理會?！?/br>
    玉樞甚是痛心，嚶的一聲又哭了起來：“既是這樣，究竟是誰在害云弟？”

    我一哂：“‘害’？我也不知道是誰‘害’了他?！蔽野选昂Α弊忠У脴O重，毫不掩飾嘲諷之意。

    玉樞揚眸，目中寒光更盛：“我瞧你……似是不在意云弟。”

    我又一哂：“在意？他明知我半生所系，唯先帝一人。他不但弒君，為了不讓我有機會查明此事，默認(rèn)信王妃將我重傷，害我險些命喪信王府。他既已不在意君恩臣節(jié)，不在意父母妻兒，更不在意我這個二姐，我又何必在意？”

    玉樞并不知道我受傷的真正因由，聽罷不禁瞠目結(jié)舌：“我竟不知道——”

    我嘆道：“我已在朱云的墓上哭過。要再多的眼淚，也沒有了?！?/br>
    玉樞呆了半晌，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只是你這副樣子千萬別讓母親看見，否則她老人家該恨你了。”

    我不覺好笑。母親若要恨我，又何止這一件？“母親向來以為我鐵石心腸——”

    忽聽玉樞問道：“不會是你吧？”我一怔，頓時明白過來。不待我回答，玉樞又道，“能翻昱貴太妃與華陽的鐵案，整個大昭也沒幾個人。究竟……是不是你？”好奇與懼怕在玉樞的眸中此起彼伏，一張俏臉霎時間沒了血色。

    這五年來，我名聲太盛，以至于連玉樞也開始疑心了。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我搖頭道：“不是我?！?/br>
    玉樞立時松了一口氣，雙頰恢復(fù)了血色：“是我不該疑你，你便是再鐵石心腸，也不會害親弟弟才是?！币娢疑裆涞?，又道，“云弟也太不成器，怎能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難道真的是因為曹氏么？”

    柔桑寵幸朱云，當(dāng)是在高曜駕崩以后。否則良辰要么因我是朱云的二姐不敢來見我，要么會告訴我柔桑與朱云通jian之事。然而她并沒有提到此事。而熙平長公主更不允許女兒在大事未竟之時便如此胡作非為。因欲令高旸廢殺柔桑，我方才令李萬通混淆胡謅了一番。我淡淡一笑道：“云弟已死，事實已無從問起。jiejie就當(dāng)是陰差陽錯，鬼使神差好了。多想也是無益?！?/br>
    玉樞見我有了笑容，便不敢再提朱云，忙又問道：“meimei日后有何打算？”

    我答道：“今日出了宮，便回青州?！?/br>
    玉樞焦急道：“你才回來便又要走？”

    我嘆道：“母親去了青州，我自然要跟去青州請罪與服侍?！?/br>
    我們都去了青州，玉樞獨自在宮里，難免孤獨害怕。她忙又問道：“那幾時才能回京？”

    我嘆道：“若母親還愿意見到我這個不孝的女兒，我便在青州不回京了。”

    玉樞一扁嘴，又哭了起來：“本來我們一家好好的，如今倒要天各一方了?！?/br>
    我寬慰道：“青州與汴城算什么天各一方？本來咱們一家是要廢居嶺南的，因為順陽郡主的緣故，改在青州，已是極大的恩典了。jiejie在宮里，好生教導(dǎo)晅兒，過些年待他開府，jiejie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在京城也好，在青州也好，一家子在一起再也不分開?！?/br>
    玉樞破涕為笑，晨光中更顯清麗無邪。我忽而心中一動，倘若是玉樞為了令高晅登上帝位而刺殺高曜，我還會不會像對待朱云一般對待玉樞？只這一念之間，頓感芒刺在背。連忙摒除了念頭，轉(zhuǎn)眼卻見玉樞也在出神。她緩緩道：“如此看來，信王待meimei是真的好。不然李萬通鬧得沸反盈天，信王犯不著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令順陽郡主做偽證，保全我們一家?！边t疑片刻，又小心翼翼道，“信王如今已是大昭最有權(quán)勢的人了，meimei難道沒有想過……”

    我笑道：“昌王正在西北虎視眈眈，焉知信王不會敗呢？”

    玉樞見我并沒有生氣，忙又道：“你是女帝師，只要你肯為信王籌劃一二，何愁昌王？”

    我搖頭道：“我并沒有這樣的大才，信王也并不需要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