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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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i329 27/5/14 字數(shù):18603 【第五十六章故人相見】 乾清宮外,亮如白晝。 兩排內(nèi)侍宮娥高舉宮燈,分立兩側階陛,張?zhí)蠖俗吲_,面罩寒霜,身 后侍立著司禮監(jiān)諸位大珰,幸災樂禍地看著下面跪候的劉瑾等人。 「劉瑾!」張?zhí)罄渎暫鹊馈?/br> 「奴婢在?!箘㈣獞暟莘?/br> 「先皇和哀家念著你們幾個多年來侍奉東宮,薄有微勞,讓你們個個執(zhí)掌 重權,可你們卻不思感恩,反把皇上給弄丟了,還有什么話說?!箯?zhí)蟮脑?/br> 語中透出nongnong怒意。 「奴婢有罪?!箘㈣热朔卣堊铩?/br> 張?zhí)罄浜咭宦?,司禮監(jiān)掌印王岳俯身道:「太后明鑒,宮內(nèi)有些小人借 近幸之便導皇上飲宴觀游,朝臣對此多有物議,此番若不加以嚴懲,以儆效尤 ,怕日后此風愈演愈烈,有損皇上聲名?!?/br> 未待張?zhí)箝_言,劉瑾叩首,道:「只消平安尋回皇上,奴婢殺剮存留, 全憑上意?!?/br> 司禮監(jiān)秉筆范亨冷笑道:「怎么尋?」 丘聚怨毒地斜睨了他一眼,沉聲道:「廠衛(wèi)九城大索,相信不消多時便可 覓得圣蹤?!?/br> 隨堂太監(jiān)徐智嗤笑一聲,「宮外傳來消息,四九城如今雞飛狗跳的,還是 沒尋到皇上蹤跡,若是東廠還由王公公執(zhí)掌,怎會如此沒用?!?/br> 「好了,當務之急是尋回皇上,說這些沒用的事作什么?!固蟛荒蜔┐?/br> 斷道。 怎么沒用了,我的太后哎,大晚上我們幾個不睡覺的給劉瑾上眼藥,不就 是想把東廠拿回來,范亨心中叫著屈,猛然瞥見一個小太監(jiān)往這里探頭探腦地 偷看。 「太后在此,鬼鬼祟祟的成何體統(tǒng),拉下去。」范亨一指小太監(jiān)喝道。 「太后饒命,范公公饒命。」小太監(jiān)不等侍衛(wèi)近身,就往地上一跪,不住 磕頭求饒,「是魏彬和馬永成二位公公回來了,奴婢過來報信?!?/br> 太后猛地站起,向前走了幾步,喜道:「皇上回來了!」 小太監(jiān)一臉茫然,「沒見到皇上?!?/br> 眾人聞言都是面色一變。 「喚他二人上來?!固蠛暤馈?/br> 魏彬二人一看眼前陣勢,就知道大事不好,慌忙跪地行禮。 「奴婢拜見太……?!?/br> 「皇上在哪兒?」太后不等二人說完,便焦急問道。 哪知一聽這話,二人臉上盡是驚恐之色,「皇上還沒回來?!」 他們兩個自不會說在青樓里和壽寧侯府起了沖突,最終走散,只說途遇丁 壽,皇上讓他們先回來,二人不敢抗命才自行回宮。 「就是說你們不知道皇上而今在哪兒?」太后眼簾低垂,冷笑問道。 二人搖頭,「奴婢不知。」 「拉下去,廷杖伺候?!箯?zhí)笠滦漭p揮。 大漢將軍按住二人,詢問道:「太后,打多少?」 「打到皇上回來為止。」 「太后饒命??!」「饒了奴婢吧!」二人慘叫著被拖了下去。 跪著的幾人眼色交流,太后殺心已動,今日怕不能善了。 「貌似那丁壽也是劉公公的人吧?」王岳負手輕笑。 「丁壽與某同為皇家效力,王公公意欲何指?」劉瑾跪直了身子,對視王 岳。 「當面吵來吵去,你們眼里可還有哀家?」張?zhí)笠慌姆鍪?,喝問道?/br> 二人連忙告罪,張?zhí)笃鹕斫辜钡貋砘仵獠?,「不能再耽擱了,令順天府 一同尋找。」 王岳躬身領命,還沒待他離開,又有一個小太監(jiān)快步前來,「太后,皇上 回來了。」 丁壽亦步亦趨地跟著朱厚照乘坐的步輦,一溜小跑向乾清宮奔來,到了近 前,又十分狗腿地搶上前扶著朱厚照來到宮前。 「兒皇問母后安?!怪旌裾兆叩暮苈?,一步三搖地踱步上前。 「臣丁壽拜見太后。」 太后見他完好無恙,懸起的心才放下,隨后一陣惱怒,「皇上,大晚上的 你去了哪兒?。俊?/br> 「母后,兒皇去了……那個……」朱厚照期期艾艾,有些神思不屬。 「太后,皇上今日微服出巡,結識了幾個進京趕考的都下士子,與他們飛 觴賦詩,以文會友,誤了時辰,害得您老人家掛念,實是臣思慮不周,還請?zhí)?/br> 后責罰?!苟《斒裁茨X子,半點不提在哪兒飲酒,只往和什么人在一起上引。 果然,太后好奇問道:「士子?都是些什么人?」 丁壽沒義氣的將那幾位的名字身份交待個干凈,幸好這幾位小爺除了焦黃 中都是剛剛進京,沒來得及弄出什么踹寡婦門、挖絕戶墳的缺德事,名聲還沒 臭大街,太后一聽都是宦門子弟,皇上與之結交也不算失了身份,將來這些人 入仕為官,也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明朝皇帝愛才,也喜歡培養(yǎng)人才,現(xiàn)在巡撫陜西的都御史楊一清,從十一 歲到三十三歲一直跟在成化帝身邊;另一位劉鈗,八歲時就被憲宗封為中書舍 人出入宮闈,宮里的大門檻對一個八歲小屁孩來說絕對是個坎兒,楊一清就常 拎著這倒霉孩子進進出出,朱見深又怕劉鈗小,再把進宮牙牌給摔壞了,破例 給他換個銀牌;如今的大學士李東陽,當年就曾被景泰帝抱在膝蓋上喂糖吃, 有這幾位珠玉在前,朱厚照今天除了偷跑出宮外,還真就沒辦什么錯事,前提 是他連賭帶嫖的事沒人知道。 太后點了點頭,「還算自重身份,沒和販夫走卒廝混到一起,但一朝天子 ,身系宗廟社稷,不可再做此等輕率之事,今后在宮中讀書自省,不許再私自 出宮。」 「兒皇遵旨?!怪旌裾找?guī)規(guī)矩矩點頭答應。 張?zhí)笳酒鹕恚裉煺垓v了大半夜,耽誤了就寢,她早就頂不住了,現(xiàn)在 事都處理完畢,趕緊上床補覺才是正經(jīng)。 「太后,」王岳見太后要走,連忙低聲道:「皇上年少沖動,難免會受身 邊人蠱惑,今日若不嚴懲幾人,日后恐有宵小爭相效仿,引誘萬歲出宮?!?/br> 張?zhí)蟮皖^思索一番,對著還跪著的劉瑾道:「劉瑾……」 「奴婢在。」 「這娃兒是你東廠的人,你說怎么懲辦?」張?zhí)髵伋鲆粋€問題。 劉瑾看了丁壽一眼,丁壽眼巴巴的一副可憐相望著這邊,老太監(jiān)不為所動 ,恭敬奏道:「雖非誘導出宮主謀,但其不知輕重,教唆萬歲夜游,重杖一百 ,以示懲戒?!?/br> 翁泰北何等功力,廷杖三十就在詔獄里爬了旬月才能用屁股著地,一百廷 杖,這是讓我死啊,「太后,萬歲,可憐可憐微臣,饒命啊?。?!」丁壽真被 嚇住了。 「母后,出宮是兒皇的主意,丁壽只是半途偶遇,實不管他的事?!怪旌?/br> 照趕忙求情。 「一百廷杖,太多了吧?」張?zhí)笤俨欢?,也知道廷杖能打死人的?/br> 這小子平日里沒少逗自己開心,真把他打死了,可有點舍不得,「就打五…… 三十吧,魏彬和馬永成也別再打了,教訓一番也就是了。」 「兒皇恭送母后?!怪旌裾昭劭粗蟪俗牟捷傔h遠離去,轉身對劉瑾 道:「老劉,過來背我。」 剛剛起身的劉瑾一愣,朱厚照眼睛一翻,「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這是老奴的福氣,自從皇上長大后,許久不讓老奴背了?!?/br> 劉瑾邊說,邊蹲身弓腰,擺好架勢。 朱厚照將兩臂向他肩頭一搭,劉瑾兩手一托,將小皇帝背上身子,一步步 走上乾清宮陛級,在司禮監(jiān)諸位大珰的羨慕眼神中步入宮內(nèi)。 「小人得志。」范亨呸了一口,湊到王岳近前,道:「王公公,剛才為何 不再加把勁,給太后拱點火,順帶收拾了劉瑾?」 王岳冷冷地看了眼階陛下站立的張永等人,攏了攏袖子,舉步就走,其他 幾人緊緊跟隨。 「當事的那小子才受了三十廷杖,受牽連的劉瑾還能有什么責罰。」王岳 冷哼道。 「劉瑾本意要丟卒保車,沒想到太后心軟,便宜了那小子!」徐智忿忿不 平。 王岳腳步不停,搖頭嘆道:「你們啊還真是不如劉瑾,在宮里這些年還沒 琢磨透太后心思,一開始太后就沒想嚴辦那小子,劉瑾不過以退為進,把這人 情讓給太后和皇上而已?!?/br> 幾個人一愣,司禮監(jiān)隨堂李榮問道:「王公公,這話怎么說?」 「太后管那小子叫什么?」王岳問道。 徐智遲疑了下,不確定地說道:「好像叫」娃兒「吧?!?/br> 「娃兒者,少不更事,即使有錯也情有可原,」言及此處,王岳一陣冷笑 :「咱們在司禮監(jiān)養(yǎng)尊處優(yōu),耳目閉塞,劉瑾已經(jīng)不聲不響在宮里又布置了一 顆暗棋,還是蕭老公精明啊,明知今夜無功,壓根就不蹚這趟渾水?!?/br> 范亨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有此機會,今夜的事難道就這么算了?」東 廠提督慣例應該由司禮監(jiān)二號人物的秉筆太監(jiān)擔任,要問這批人里誰最想讓劉 瑾倒臺,范公公認第二,絕沒人搶。 王岳猛地駐足,「算了?哪有那便宜事,爺們宮里使了勁,朝堂上可還沒 發(fā)力呢……」 *** *** ?。 。?/br> 乾清宮,暖閣。 劉瑾驚訝地看著朱厚照高高腫起的腳踝,「皇上,這是怎么弄得?」 倒霉催的,朱厚照抽抽鼻子,以他的功夫從墻上翻下來是四平八穩(wěn),誰想 到巷子里地上躺了一群人,他一腳落在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兵丁身上,那個倒霉 鬼一下被踩折了腿,正德皇帝也被崴了腳。 劉瑾手指輕輕一碰傷處,疼得朱厚照嘶地倒抽一口涼氣,「老奴這就喚太 醫(yī)來?!箘㈣苁遣环判?。 「別喚太醫(yī)。」朱厚照脫口喚住劉瑾,這事怎么跟太醫(yī)說,睡人老婆,結 果被人家男人堵屋子里,翻墻的時候又把腳崴了,桀紂之君也沒干過這么丟人 的事吧。 見劉瑾驚訝地看著他,朱厚照一臉窘色,「朕不想讓母后知道,不然又該 挨罰了?!?/br> 劉瑾一副了然之色,「老奴去請?zhí)t(yī)院新晉太醫(yī)梅金書來,他是丁壽舉薦 的,嘴巴嚴得很?!?/br> 「丁壽?今日代朕受過,委屈他了。」貌似是他強拉著人家閑逛,人家陪 吃陪喝陪玩,臨了還挨一頓板子,朱厚照心里真過意不去。 「能為萬歲爺受過,是他的福分。」劉公公看得很開,安慰朱厚照道:「 萬歲稍待,老奴這就去傳太醫(yī)?!?/br> 一見劉瑾出來,宮外正交頭接耳的谷大用幾人連忙上前,「劉公公怎么樣 ,今天的事算過去了么?」 「今天的事兒過去了,明天還沒開始呢?!箘㈣粩[手,止住他們發(fā)問, 冷聲道:「咱家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宮,你們馬上著手幾件事?!?/br> 「張公公,把今日乾清宮當值的人都料理了?!?/br> 張永一愣,「為何?」 谷大用不耐地解釋道:「張公公,這不是明擺著么,你前腳封宮,后腳司 禮監(jiān)就得了消息,乾清宮內(nèi)有司禮監(jiān)的內(nèi)線?!?/br> 「那最多也只一兩人,何必枉殺無辜?」張永皺眉道。 「咱家沒那個閑功夫一一甄別,」劉瑾臉色陰沉,輕輕吐出幾個字:「寧 可錯殺,絕不漏殺。」 「你們兩個,把廠衛(wèi)人馬都收回來,夤夜羅織朝臣勛戚罪狀,交給朝中咱 們的人,以備明日之用?!箘㈣种钢鹁鄱苏f道。 二人相視一眼,谷大用遲疑道:「這么大陣仗,明日禍事會有多大?」 劉瑾抱肘望天,得意地笑道:「文官們常說福禍相依,是福是禍還不一定 呢?!?/br> 幾人心領神會,跟著一笑,全都自動略過了正挨廷杖的丁大僉事。 *** *** ?。 。?/br> 午門。 丁二爺被拖過來行刑的時候,正看到被打得暈死過去的魏彬、馬永成被拖 走,二人拖行留下的血痕觸目驚心。 看了看周遭摩拳擦掌的大漢將軍,丁壽覺得嗓子有點發(fā)干,強充好漢道: 「哥兒幾個,咱們都是在一個衙門混飯的,手下留點分寸,別花了爺們屁股?!?/br> 領頭執(zhí)刑的是個錦衣衛(wèi)千戶,嘿嘿一笑,俯下身子道:「丁大人放心,小 的們心里有數(shù)?!?/br> 丁壽覺得這高大漢子眼熟,凝視了一會兒,突然醒悟:「你是隨我出使朝 鮮的,叫做楊……」 「卑職楊玉,難得大人還記得?!箺钣褓N近丁壽耳邊,低聲道:「莫說劉 公公進宮前早有過囑咐,便是沖著大人用體己錢犒勞弟兄們的心意,小的們也 不會委屈了您老?!?/br> 丁壽聽出別意,「督公早就囑托過了?」 楊玉點點頭,「劉公公進宮前曾慮及會有人受罰,囑咐行刑時不可傷了筋 骨?!?/br> 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是這老太監(jiān)沒想到的么,丁壽滿腹牢sao,「剛才那二位 是裝的?」 「他們?」楊玉咧嘴一笑,「劉公公說給留口氣就成。」 得,那二位不趴幾個月是站不起來了,丁壽點了點頭,「動手吧。」 幾個錦衣校尉上前將他手腳綁定,隨后二爺感覺下身一涼,他那善加保養(yǎng) 的白嫩嫩屁股就暴露在了清冷月光之下。 「哎哎,打就打吧,怎么還脫褲子?」被一幫大男人盯著自己屁股看,這 又不是澡堂子,丁壽可沒這惡趣味。 「大人見諒,臀上傷口結痂若是和衣服黏在一起,怕是不便醫(yī)治。」楊玉 陪著小心解釋。 「傷口!還要見血???」 「挨了廷杖哪有不見血的?!箺钣褚桓鄙僖姸喙值臉幼樱粨]手:「行刑?!勾笸砩系?,沒那閑工夫陪這位爺磨牙。 「等等,話還沒說清楚呢……」丁壽仰著腦袋,渴求答案,身后的栗木廷 杖已經(jīng)高高舉起,挽了一個漂亮的杖花,掛著風聲「嗚」地落下。 「啪」地一聲,丁壽感覺屁股麻酥酥的,不疼,這聲勢驚人的一杖比起他 往身上拍蚊子的巴掌重不到哪兒去。 噼噼啪啪,一杖又一杖,丁二爺瞇眼抱著長凳,就當是敲背了,哦不,敲 臀,話說廷杖也是資歷啊,不見那些科道言官的愣頭青,成天牛逼哄哄地找茬 罵皇帝,不就是為挨頓板子,只要打不死,立馬成為天下名士,士林仰望,咱 能不能也成為那樣的存在,仔細想了下,又覺得夠嗆,導皇上夜游,估計那幫 窮酸只會說打得好。 正當他思維無限發(fā)散之際,十杖已過,又換了一批人行刑,借這個空當, 楊玉苦著臉又湊了過來,「大人誒,演戲也得走個全場,這都見紅了,您老能 不能隨便嚷幾嗓子,也讓小的們好交差呀?!?/br> 「見紅了?」丁壽強扭回身,一見自己血rou模糊的屁股,氣運丹田,「嗷 ——」地一聲慘叫,直接將楊玉嚇了一跟頭,那幾位接班的行刑校尉手中廷杖 「鐺啷啷」落地。 四層境界的天魔真氣,在丁大人忘形地鬼哭神嚎下,穿透三大殿,響徹了 半個北京城,無數(shù)人從美夢中驚醒,不知多少正埋頭造人大計的爺們被嚇萎了 過去,直接影響了正德元年的北京人口增長。 仁壽宮外,在宮娥攙扶下剛剛步下步輦的張?zhí)竺嫔蛔儯趺唇械眠@么 慘,今日廷杖下手很重么,三十下是不是打多了,連忙傳令身邊道:「傳哀家 懿旨,不管打了多少,剩下的廷杖都免了,快去快去?!?/br> 乾清宮內(nèi),抱著紅腫腳踝的朱厚照感動得熱淚盈眶:「丁愛卿,苦了你了!」 正湊在一起的幾位太監(jiān)也聽到了這慘叫,谷大用皺了皺眉,「不是囑咐他 們別下重手么,難道楊玉他們幾個抗命了?」 丘聚冷冰冰說道:「他們不敢?!?/br> 劉瑾側耳傾聽,沒有聲音再傳來,哂然一笑:「怕是見血嚇著了。」 「這位四鐺頭手上也有不少人命,竟害怕見血?」張永奇道。 「有些人不在乎別人流血,卻怕見自己的血?!箘㈣S手轉了轉小指上的 翠玉戒指,輕輕笑道。 *** *** ?。 。?/br> 翌日,奉天門早朝。 「老臣張懋代五府、六部諸衙門合詞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憂勤而興 、驕佚而敗。太祖高皇帝百戰(zhàn)而得天下,深懼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訓 》。近來忽聞陛下宴聞之際,留心騎射,群小雜沓,徑出掖門,游觀苑囿,縱 情逸樂。衛(wèi)生之害,積于細微;銜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萬歲天縱圣明,想初時定無此心,必左右近侍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誤蹈。臣等實為寒心。況去歲以來,災異迭見,若再從事迭樂,何以感動天心!」 老當益壯的英國公張懋聲若洪鐘,響徹朝門。 一篇奏疏念完,正德卻沒有回應,張懋抬頭去看,見小皇上捏著一枚銅錢 ,怔怔出神。 張懋忍住氣,重重咳了一聲,才把魂游天外的小皇帝給拽了回來,「老國 公言辭懇切,情真意濃,這封奏疏朕收到了,就這樣把?!?/br> 什么叫就這樣吧,這就完了?張懋加重語氣,奏請道:「臣請陛下親賢臣 ,遠小人,摒棄群小,以正朝綱?!?/br> 「這個……」正德正在為難之際,突然有一人出班請奏。 「微臣兵科給事中張龍彈劾英國公張懋:英國公世承國恩,執(zhí)掌兵權,不 思報效,反剝削士卒,侵占京營兵役,逞一人之豪侈,臣請嚴治其罪?!箯堼?/br> 將一筆筆證據(jù)列出,言之鑿鑿,就差把老頭兒穿開襠褲時候犯的錯給抖摟出來 了。 「萬歲,臣……」張懋憋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剝削士卒,奴役兵丁的事 哪個武官沒干,何況他這執(zhí)掌兵權三十多年的武官人呢,可這些事卻沒法 理直氣壯的說出來,這么大歲數(shù)了,臉總得要吧。 張懋臉紅脖子粗,太陽xue上血管突突直跳,眼看就有突發(fā)腦溢血的危險, 朱厚照在御座上笑嘻嘻開言道:「英國公有功于國,老愛卿天性率直,縱有小 錯,閉門自省也就是了?!?/br> 「老臣謝主隆恩?!?jié)M臉羞慚的張懋退回朝班,打定主意回去就閉門謝客 ,誰他娘的也不見了。 「眾卿可還有事奏?」因某些緣故,正德昨晚失眠了,精神頭有些跟不上。 五府六部的大臣們大眼瞪小眼,劉瑾爪牙明顯已經(jīng)準備好了,誰出頭就咬 誰,尊寵在勛臣中排的英國公都被懟回去了,誰還去觸這個霉頭。 首輔劉健在人群里脧了一圈,部堂大員們個個眼神躲閃,老大人心中有氣 ,就知道關鍵時候指望不上這些自保的老滑頭,向都察院的張敷華點了點頭, 張都堂心領神會,向身后的御史里使了個眼色,那幫愣頭青想出名都想瘋了, 最適合當槍使。 一個愣頭青果然跳出,「臣陸昆有本:自古宦豎欲擅主權,必先蠱其心志。如秦之趙高等。陛下即位以來,寵信閹寺,顛復典刑。太監(jiān)馬永成、魏彬、 羅祥、谷大用輩,共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災祲數(shù)告,廷臣屢諫,未 蒙省納。若輩必謂宮中行樂、何關治亂,此正jian人蒙君故術。陛下廣殿細旃, 豈知小民窮檐蔀屋風雨不庇?錦衣玉食,豈知小民祁寒暑雨凍餒不堪!馳騁宴 樂,豈知小民疾首蹙額赴訴無路!近來夏秋亢旱,江南米價翔貴,京城盜賊橫 行,豈可縱情恣欲,不一顧念?伏望側身修行,摒棄賊永成輩以絕亂源,委任 大臣,務學親政以還至治?!?/br> 陸昆是張敷華從南京帶來的舊部,家里頗有資財,犯不上索賄貪贓,屁股 干凈胸中自有底氣,奏本盡是煌煌之言,理直氣壯。 都沒等劉瑾的人跳出來,正德一拍御案,喝道:「朕不知庶民之苦?朕來 問你,一件青藍布襖價值幾何?」 ???這事書上沒說呀,陸昆垂首道:「臣……不知?!?/br> 「朕告訴你,其價四錢五分,朕再問你,一丈紅綾價值幾何?銀絲紗一丈 價值幾何?細色稻米一石價值幾何?豬rou一斤價錢幾何?三口之家月用幾何?」 一串問題,陸昆腦袋都要垂到地上了,只是不停地說著「臣……不知。」 朱厚照身子向后,懶散地靠在御座上,「陸昆,你值幾何???」 「臣不知?!挂呀?jīng)完全暈菜的陸昆答道。 「那就等知道了再來做官。」朱厚照沒好氣地說道。 陸昆聞言癱倒在地上,十年寒窗,金榜題名,仕途就這么完了。 「陛下,所謂術業(yè)有專,御史掌監(jiān)察之責,只需品行端正,直言敢諫,便 可任職救民,何必強聞稼穡,通曉市井之事。」劉健突然開言。 剛才那人一口一個「豈知」多痛快,就差把我比晉惠帝了,反過來到他兒 這就何必強求,還真是官字兩張嘴,朱厚照都被氣樂了。 不等他開言反駁,侍立在身側的劉瑾就冷笑道:「適才陸大人直斥圣上, 句句誅心,自己卻半點不曉民間疾苦,不解民生何談救民倒懸?!箘偛抨懤?/br> 劾雖沒捎上自己,可若是把這些人都貶謫了,劉瑾單槍匹馬的跟誰玩去。 劉健捋髯,斜睨劉瑾道:「御史風聞言事,其職責所在,倒是太祖明訓: 內(nèi)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 一個「斬」字說得斬釘截鐵,二人四目間火花四濺,互不退讓。 「劉瑾,朝堂上幾時輪到你說話。」朱厚照打起圓場,訓斥完劉瑾又對劉 健道:「劉老愛卿,雖有太祖鐵牌訓令,但自太祖太宗起,此令已名存實亡, 不要在拘泥舊制?!?/br> 劉健躬身道:「陛下,先帝大喪未久,近者傳聞有群小引誘圣上深夜之際 ,廣為游樂,若萬一果有此事,于諒陰之禮不合,伏望陛下敬天勤民,節(jié)財省 役,進賢去佞,賞功罰罪,以使民心可慰?!?/br> 朱厚照聽到「夜游」之事,臉上已經(jīng)很不自然,等劉健說完,立刻道:「 劉卿所言,憂國憂民,朕當從而行之。今日無事,便退了吧?!?/br> 「陛下且慢,昨夜廠衛(wèi)擾亂京師,京畿動蕩,更有錦衣衛(wèi)與順天府和兵馬 司人馬私相械斗,全失體統(tǒng),請皇上嚴查其咎。」御史張禴突然出班奏道。 提起兵馬司,小皇上的腳腕就一陣劇痛,冷哼一聲對劉瑾道:「老劉,這 事你來說吧?!?/br> 「奴婢遵旨?!箘㈣硐蛑旌裾招辛艘欢Y,又直起身子朗聲道:「昨夜 皇上就此事已咎責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丁壽三十廷杖,諸位大人對此可還滿意?」 朝臣自是知曉廷杖的厲害,沒想到皇上下了重手,互相交頭接耳,劉健雖 然納悶未經(jīng)安排突然蹦出來的一位,還是恭敬回道:「陛下圣明,臣等無異議。」 劉瑾微微冷笑,眼神示意。 張禴繼續(xù)奏道:「錦衣緹騎雖遭重責,順天府也難辭其咎,臣請治順天府 尹不敬之罪。」 「?。俊菇裉熘皇莵泶蜥u油上班的順天府尹胡富一愣,這里有我什么事啊 ,連忙出班大呼冤枉。 劉健皺眉道:「張大人,即便順天府有不當之處,也不至入罪十惡吧?!?/br> 張禴得意笑道:「劉閣老此言差矣,錦衣衛(wèi)為天子親軍,代表天子臉面, 順天府折損天子顏面,難道不是大不敬么?」 謝遷怒斥道:「巧言令色,強詞奪理,分明是欲加之罪。」 「謝閣老言重了,劉閣老適才曾言御史可風聞言事,何況下官之言千真萬 確?!箯埗^面對二位大學士,沒有半分退縮,轉對胡富道:「胡大人以為然 否?」 「皇上,臣……臣……實在不知此情啊?!购缓爸蔡烨?,他哪兒知道 順天府三班衙役大晚上不睡覺出去跟錦衣衛(wèi)掐架,有那時間沒準還能寫出一篇 好文章來呢。 張禴面容一整,「那臣便參順天府尹昏聵失察之罪?!?/br> 「陛下,胡富自執(zhí)掌順天府來,兢兢業(yè)業(yè),克謹忠心,不應以小錯加罪。」李東陽出班啟奏。 「臣等附議。」劉健、謝遷同時上奏。 「臣附議。」三位閣老出面,其他的部堂大臣紛紛出面保奏。 如此聲勢讓朱厚照為難,側身低聲問劉瑾,「怎么辦?」 劉瑾看那幫大臣低著頭等回音,輕附耳邊說了幾句,朱厚照聽得眉花眼笑 ,連連點頭。 「眾卿所言,朕已知曉,胡富執(zhí)掌順天府,執(zhí)法嚴明,多有辛勞,雖有過 失,卻有功無罪。」 「萬歲圣明。」眾臣應和。 胡富擦了擦額頭汗水,今兒這關算過去了,真是莫名其妙禍從天降,自己 是不是該拜拜菩薩,改改家里風水了。 朱厚照話音一轉,「然順天府瑣事繁雜,勞心費神,朕體念胡卿辛苦,進 其為南京大理寺卿,即日上任?!?/br> 劇情突然反轉,眾臣還沒反應過來,朱厚照就拍拍屁股撤了,只留下震驚 錯愕的眾大臣和滿臉苦色要到南京當法院院長的前北京市長。 早朝散去,劉瑾嘴角噙笑,怡然自得的走在御道上。 「劉公公何以如此高興?」李東陽從身后趕上。 劉瑾略一停步,等著與他比肩,笑道:「咱家為何不高興,有些人不自量 力打咱家的算盤,結果折進去一個三品府尹,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br> 停步轉向李東陽,劉瑾輕聲道:「咱家也要勸勸李相,以后和這些人走得 遠些,免得把自己也陷進去?!?/br> 李東陽捻須微笑:「老夫謝過公公金玉良言,可是公公未免笑得太早?!?/br> 「哦?請李相指教?!箘㈣⑽⒉[眼。 「在太后那里能遞上話的,可不止司禮監(jiān)?!?/br> 話一說完,李東陽便拱手告辭,留下劉瑾默默思索。 *** ?。 。 。?/br> 丁府,臥房。 在朝堂上眾大臣唇槍舌劍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梅金書正對著一個爛蘋果 般的屁股施醫(yī)用藥。 譚淑貞眾女一臉擔憂之色地看著丁壽,這位爺被錦衣衛(wèi)抬回來的時候著實 嚇了她們一跳,小長今更是哭暈了過去。 而如今這位當事人正趴在床上,享受著自家徒弟親手熬制的雞湯,羅祥的 手藝的確不俗,經(jīng)他調(diào)教一番,長今的廚藝突飛猛進,無良師傅啪嘰著嘴吃得 不亦樂乎。 一碗雞湯喝完,丁壽滿意打了個飽嗝,才看見眾女神色和偷偷抹淚的長今 ,不由尷尬笑道:「說了不礙事,你們無須掛念,金書,你來說給她們聽?!?/br> 「世叔傷情看似可怖,卻只是皮腠破損,連肌rou都未傷及,行刑之人竟能 將分寸掌握如此精準,殊是不易?!姑反笙壬鷩K嘖稱奇。 聽了梅金書的話,眾女才算放下心來,這幾人都是身世坎坷,譚淑貞、高 文心又都是經(jīng)歷過破家之禍的,深知若是丁壽有個好歹,這府中定是天塌地陷 ,她們的境遇絕好不到哪兒去。 「你們放心了吧,忙各自的事去吧,長今,再給師父盛一碗雞湯去?!苟?/br> 壽絲毫不以剝削童工為意。 長今脆生生應了一聲,端著碗向廚房跑去,她從小受苦,失去親人后更是 孤苦無依,自從拜了這位師父,周邊人對她都是關愛,她是真心希望這樣的日 子能永遠下去。 「金書,皇上的傷勢如何?」等人走凈,丁壽轉問。 「還好沒傷了骨頭,靜養(yǎng)一陣就無礙了。」梅金書對這位長輩沒有任何 守口如瓶的覺悟。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