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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床邊,將被子展開抖了抖,空氣里有呼啦呼啦的聲音。程翰良就在他身后靜靜觀察,看他背板挺直,蝴蝶骨張開使得中間脊椎部分凹了下去,衣服背后也相應(yīng)地出現(xiàn)褶痕,將他的身軀包裹得很精致。他也知道自己今日喝多了,但不覺疲乏。“我那天晚上騙了你?!背毯擦纪蝗婚_口說道。李瑯玉轉(zhuǎn)頭,眼中露出不解。“我是說廣州那晚。”他低低笑道,聲音甚是好聽,“我沒有認錯人,我知道是你。”酒后吐真言,酒后行亂事,李瑯玉面色錯愕,回憶起來后兩眼瞪得老大,氣著了。程翰良起身,挪開步伐坐在床邊,剛剛捋平的被單打起幾個浪堆紋痕。李瑯玉的雙手搭在大腿兩邊,虛握著,程翰良有點想抓住它們,但沒有這么做。“現(xiàn)在想想,還是廣州那陣子好?!彼灶欁哉f著,一捧燈光投射下來的微黃撒在眼中,“雖然那時候咱倆半真半假,各懷心思,但逢場作戲也挺好的?!?/br>比現(xiàn)在好。李瑯玉涼涼道:“那你欠我的呢,欠我家的呢,你怎么還?”“我一直在還?!背毯擦颊J真道。“我曾問你,你有沒有過后悔,是你說的,沒有!”程翰良盯著他,喉結(jié)鼓動,在醞釀著什么。他咬緊牙齒,眼中迸出掣動的光,“瑯玉,過河的人不只你一個。你不該這么活?!?/br>李瑯玉吸了一口冷氣,眼底浮出濕潤,用被繩索勒緊的聲音道:“你明知,明知……我少時除了爸媽和阿姐,便是與你最親,雖無兄弟,卻視你為長兄,可最后卻是你……為什么是你……”為什么是他?他當(dāng)初也這樣問過傅平徽。得到了答案,便只能義無反顧走下去。李瑯玉肩膀一挫一挫低了下去,漸漸控制不住哽咽,程翰良身體前傾,摟住他,吻他,被咬得鮮血外流,也要吻他,蓋住那續(xù)續(xù)不斷的抽氣聲。咸熱的液體流進兩人嘴中,仿佛在交換一個殘忍的承諾,需要以命去賭。程翰良將他按在床上,用一種基于原始欲望的方式去融進對方的情感中,平貼的棉被很快變得狼藉混亂。“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br>他不斷重復(fù)著,像乞求似的,嘴角邊都是血,身下的那個人也沾了他的血。兩人纏繞在一起,十年的時間都成了枷鎖,加諸于他們身上,越陷越深,幾近靡亂。最后,程翰良抱著李瑯玉,靠在他的身旁,眼中竟也跟著濕潤起來。“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梁任公稱這句為古今悲痛之最。而現(xiàn)在,程翰良在李瑯玉面前念起這首詩,在長長的、絕望的、永無止境的、需要不斷等待的黑夜里。李瑯玉一閉眼,在漫漫長夜里,夢到了小橋流水人家。第31章百年枯骨恨難消9冬日里的白天明顯縮短不少,時間被割去一大截,仿佛生命也開始老化。李瑯玉走在院子中,枯枝杈上不時有雪落下,花圃被白色掩埋。他靜駐了會兒,忽而聽到噼里啪啦聲,從門外傳來,幾個紅色鞭炮片兒蹦到院子中。是除夕,他將將意識到。許媽他們天還沒亮便起來,然后一頭鉆進廚房里,他去轉(zhuǎn)了轉(zhuǎn),鍋里炒著長壽面,有油爆的蔥香味,許媽問他是否愛吃炒面里的鍋巴,一個極簡單的問題,他竟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匆忙離開。他不屬于這。也感受不到過年氣氛。李瑯玉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熱氣,霧白色飄進雪里,他推開程家大門,道路上已經(jīng)鋪滿層層紅屑,硫磺的氣息沉甸甸壓在鼻腔中,李瑯玉不做停留便只身出門,朝白靜秋家走去。白靜秋獨自一人,饒是除夕也沒準備什么,煮了碗面便算應(yīng)付,她坐在油膩熏黃的木桌前,用筷子攪拌著面水。李瑯玉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他提著大小包年貨,臉上是調(diào)整好后的喜悅,與其狼吃幞頭待在程家過年,還不如回到這來。可白靜秋見了他,倏地一愣,神情驀然垮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去給李瑯玉倒了杯水,背著他道:“今兒怎么回來了,不是應(yīng)該在學(xué)校嗎?”李瑯玉當(dāng)她忘了日子,笑說:“今天是除夕啊,學(xué)校早放假了?!彼麑⑿沦I的瓜子倒進鐵罐里,還有一袋芝麻糖,拿了幾個出來,和年糕擺在一起。白靜秋抿著唇,素凈溫和的臉孔微微扭曲,細聲問他:“教書的活可還順利?”“除了作業(yè)多點,倒也沒什么,學(xué)生們都挺乖的。”“那同事呢?”“挺好的,教導(dǎo)主任是位六十歲的老先生,周末還邀我去他家吃飯,同辦公室的一個朋友最近添了個兒子,看過照片,是個大胖小子,另外還新來了位姑娘,比我小一歲……”“瑯玉?!卑嘴o秋握緊杯柄,指甲掙出一片白,她打斷他的侃侃而談,緩緩轉(zhuǎn)身,眼中眸子暗黃,“程翰良來過了?!?/br>這一句靜悄悄地砸下來,李瑯玉渾身僵直作冷。他慢騰騰站起來,對上白靜秋的目光,灼熱難擋。該說什么,該如何解釋。他張了張嘴,像個吞下刀片的啞巴,最終無話可說。“誒,姑爺怎么還不回來?”阿靜扒在門口,左望右望,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好菜,程翰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程蘭蹙著眉頭,抿緊嘴巴。“這都快八點了,天也黑了?!睆埞芗覔u搖頭,似是埋怨,李瑯玉的事情他多少有了聽聞,不管如何,大過年的冷落一桌子人,也實在任性,怎么也得顧下程蘭的面子。程蘭為難說:“你們先吃吧,我再等等?!?/br>“不用了!”程翰良開口道,“阿靜,把大門給我關(guān)上,其他人都到桌子這來,該吃的吃,該喝的喝,用不著等他。”疾言厲色,眾人只得乖乖聽從,程翰良沒有動筷,起了身,把張管家叫了出去。“四爺你莫生氣,這兒子到底比女兒犟點,讓他聽話不是那么容易的?!睆埞芗易駨囊髮④囎影l(fā)動起來。程翰良陰郁著臉,最后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催促著趕快上路。李瑯玉跪在廳堂中央,抬頭是父母的牌位,白靜秋拿著一根脫毛的撣子打在他背上。她氣啊,滿心滿肺地氣啊,她好不容易把這個孩子拉扯大,讓他上好的學(xué)校,去國外留學(xué),圖的不就是他能出人頭地,安安穩(wěn)穩(wěn)過活。可他偏去招惹那些不該招的,還苦苦瞞她騙她,真當(dāng)自己命不重要!“我早就告訴你,不要去報仇,你怎么就偏偏不聽,程翰良是什么人,是什么地位,你去不就是以卵擊石!”“可我也不能這么白白受著!”李瑯玉憤憤回道。“你還頂嘴!”白靜秋狠狠落下一棍,“你讀了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