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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里希?馮?邁森巴赫,我的小叔?!?/br>“你的小叔?”現(xiàn)在輪到昭吃驚了。“是的,樹種著就是讓人爬的,不然少了很多情趣不是,特別是果樹,不讓爬,樹上的果子就只有等它自己掉下來,那多半會爛掉。所以,莊園里從來沒有不許爬樹的規(guī)定,除了這一棵。這個,母親給你介紹過我們的家族成員,介紹過我父親的meimei,就是那個嫁到東普魯士的姑姑,馬廄里那棵紫色葉的山毛櫸樹就是她出生時種的,但是,母親不會提起他,不會說他的名字,不會給你看他的照片,跟你講他的故事。這棵樹是他在這個家里最后的紀(jì)念了,不允許攀爬,就是怕這棵樹受到傷害,一旦這棵樹死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我仰臥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后,眼睛茫然地望著天空中青灰色的云朵,淚水悄然從眼角滑落,我沒有察覺,直到昭幫我擦掉?!八俏腋赣H的親弟弟,我祖父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1897年7月30日在莊園出生,1918年5月8日,死在法國前線的戰(zhàn)壕里。死的時候還不到21歲?!?/br>昭的臉出現(xiàn)在我的上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怎么了?我的愛人,你怎么了?我竭力控制著顫抖的嘴唇,勉強笑了笑,眼淚再次流了出來。我從來沒有對昭提到過這些,因為我不敢提,我害怕。但是今天,無意中傷口又被扒開了,血流了出來,越流越多,我怕自己沒有辦法止住,我再次體會到那種瀕臨死亡的滋味。我透過朦朧的淚水望著昭,就如同正在下沉的溺水者眼看著水面上的救生員漸漸遠(yuǎn)去。我想呼救,水便涌進(jìn)了嘴里,堵住了咽喉,我感到窒息,救救我,寶貝,救救我,你是來救我的?昭的手扶上我的面頰,拇指拂過我的眼睛,擦去淚水,在我的太陽xue上輕輕摩挲。告訴我,我的愛人,把你心里的苦都說出來。“1918年?那時你才六歲?”“其實弗雷德里希死之前,我對他沒什么印象,打我記事起,他就沒回過家。我有記憶的跟他見面只有一次,是五歲的那年冬天,新年過后,奶奶和父母帶我去慕尼黑,在一個陰森的小旅店里,我見到了他。房間很簡陋,很冷,他穿的有點單薄,不是考究的軍官制服,而是皺巴巴的士兵服裝。他見到我,便開心地把我抱起來,親我,說我像他小時候,說我很漂亮。我說小叔你也很漂亮。他確實很漂亮,眼睛很藍(lán),很亮,笑容很溫柔。奶奶哭了,說孩子你瘦了,你吃苦了。父親讓母親帶我出去等。母親帶我到街對面的咖啡館,給我要了杯熱巧克力。我問母親,小叔在干嗎?他為什么不回家?母親只是嘆氣,沒有回答。“幾個月后,小叔的陣亡通知書就來了。奶奶很悲傷,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后來,我聽見奶奶和爺爺吵架,吵得很兇。奶奶說這都怪你,是你殺了我的兒子。爺爺說我沒有這個兒子。兩天后,奶奶就走了,回奧地利的娘家,臨走,奶奶帶走了很多小叔的東西,畫像,獎杯,頭盔和溜冰鞋。這讓爺爺怒不可遏,他把家里剩下的所有有關(guān)小叔的東西都扔了,我記得爺爺也曾經(jīng)想坎掉這棵蘋果樹,但最終下不去手。那天我很害怕,一直在哭,我感覺奶奶再不會回來了,最終我也病了一場。果然,奶奶再沒有回來,半年后就去世了。兩年后,爺爺也去世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小叔不回家,為什么奶奶不原諒爺爺,發(fā)誓永遠(yuǎn)不會來。奶奶死后,遺體沒有埋在莊園的墓地,與爺爺合葬,而是埋在了德法邊境的某個地方。她說她要離兒子近一些,她說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兒子,接他回家。但是小叔的遺體是不會找的,那個戰(zhàn)場上死得人太多,他又只是個普通的下士,不會有人在乎的。但他姓馮?邁森巴赫啊,為什么只是個普通士兵呢?這些問題,我是到蘭道夫寄宿學(xué)校以后才知道了答案。“家里的男孩都是蘭道夫寄宿學(xué)校的學(xué)生。在老師和所有人的記憶中,小叔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他本可以為這個高貴的姓氏再添榮耀,不幸的是他是個同性戀,并且執(zhí)迷不悟。爺爺以減少年金相威脅,沒想到,小叔寧可放棄繼承權(quán)也不肯做任何妥協(xié)。于是,爺爺在盛怒之下登報聲明斷絕父子關(guān)系,把小叔從家族驅(qū)逐出去。戰(zhàn)爭把所有的德國青年都送上了戰(zhàn)場,小叔也不例外,只是他沒有了任何特權(quán),他是個失去了保護(hù)的羔羊,是被扔棄在暴風(fēng)雨中的花朵,他是一個認(rèn)人欺負(fù)的普通士兵。戰(zhàn)壕里的日子很難過,士兵們苦不堪言,當(dāng)人們知道他曾經(jīng)的貴族身份時,他就成了窮苦人報復(fù)的對象,加上他被家族驅(qū)逐的原因,他又成了鄙視和發(fā)泄的目標(biāo)。這樣的日子,他熬了三年。上帝懲罰他,不讓他早點解脫,卻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前,讓他孤獨的長眠在了異鄉(xiāng)的土地上。小叔的名字在這個家里是個禁忌,開始是爺爺,后來是父親都嚴(yán)令禁止任何人提起,但同時,他們也細(xì)心保護(hù)這棵蘋果樹,因為這是小叔曾經(jīng)在這個家里存在過的唯一見證了?!?/br>我握住昭的手,把它壓在心口上。我盯著那雙眼睛,是黑色的,但那眼神,不就是我五歲時看到的小叔的眼神嗎?陽光、溫柔、堅定。我久久地,久久地注視著。“這真是一個詛咒嗎?”☆、第九章赤兔(18)“不是!一定不是!”昭該不知道我所謂的詛咒包含的內(nèi)容,但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任何詛咒在這抹陽光下都會不攻自破的。“對于小叔的死,我當(dāng)時并不感到很悲傷,因為我還不能理解發(fā)生的一切。四個月后,母親生了個meimei,索菲。我第一眼見到索菲就高興地跳起來,我以為是小叔復(fù)活了,那雙清透的藍(lán)眼睛跟小叔一模一樣。我嚷著要母親把小索菲送到奶奶那兒,我相信奶奶一見到小索菲就會消氣,就會回來的。但是沒有人聽我的。爺爺規(guī)定,這件事不許再提,誰也不敢再說什么。“我跟索菲很親密,只要我在,她連母親和奶媽都不要。我很喜歡她,經(jīng)常會幻覺她就是小叔,是讓我來疼的愛的。我開始讓她穿我小時候的衣服,把她打扮成男孩,最后,我居然把她頭發(fā)剪了。索菲還很興奮,她總是樂意做一切能讓我高興的事,但是父親氣壞了,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那是父親第一次打我,或許當(dāng)時父親就擔(dān)心我的性取向,怕小叔身上的悲劇再次重演。我在床上躺了一星期,發(fā)著高燒,意識迷糊中,我一會兒看到索菲在哭,一會兒是小叔在笑,一會兒是約瑟夫和維爾馬。后來我有意疏遠(yuǎn)索菲,母親也對她更加關(guān)心了,特意給她請了家庭教師。“那年暑假,我很煩躁,因為維爾馬對約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