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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時候,終於打開了那個隨身攜帶的包袱,包里是一件紅色袈裟。他將袈裟披在身上,平靜地說:“如今小僧終於可以放下,可以無牽無掛穿上這件袈裟了?!?/br>長華問他:“既然看開了,為什麼不打算還俗?”和尚笑道:“施主不知道,每個人都有命中注定的歸宿。施主覺得這紅塵好,小僧卻覺得這禪堂好?!彼麑⑸蜃悦髋c沈寄流的骨灰放進(jìn)包里,念了聲阿彌陀佛,對沈世說,“還望沈施主看開些,一切自有命數(shù),切莫再有執(zhí)念,只有放下,才能超脫?!?/br>沈世頷首:“您放心?!?/br>和尚說:“有朝一日需要小僧幫忙,便來洛陽珈藍(lán)寺尋我?!?/br>沈世道:“多謝?!?/br>和尚對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道一句珍重,離去。家中仆人散盡,該收拾的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跟鎮(zhèn)上的人道了別,準(zhǔn)備啟程。臨去前,又去了一趟郊外的墳崗,替容娘上了香後,來到一座新墳前。這墳前只立著簡單的一塊墓碑,無名無姓,石雕的碑銘上,刻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銀環(huán)之墓。沈世給他燒了許多紙。就算墳中這人曾經(jīng)給自己,給沈家?guī)頍o數(shù)罪孽,他想,畢竟還是沈家造的孽,應(yīng)當(dāng)有個完結(jié)。墓前長華對他道出真相,當(dāng)日祭祀後,他入了祠堂的xue,尋到了被陣法縛住千年的銀環(huán)。彼時銀環(huán)已沒有人形,形狀凄厲猙獰,被縛在鬼陣中不得超生,鬼陣布有刀山火海油烹之刑,他便千年如一日,束在那陣法中,日夜備受煎熬。長華將他自鬼陣中吊出來,掐出他的咽喉。銀環(huán)起先是反抗的,但是長華卻對他說:“當(dāng)年之事,并非沈云飛害你?!?/br>銀環(huán)厲笑:“不是他又是誰害我?他將我騙回沈家,讓人活埋了我。因我是個戲子,我耽誤了他大好的仕途,我敗壞了他沈家的門風(fēng)!”沈長華說:“當(dāng)年騙你回去的人并非沈云飛。而是沈家找來的易容師。沈云飛早在你被害死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br>當(dāng)年沈云飛帶著戲子銀環(huán)私奔,被沈家人找到強(qiáng)綁了回去,連夜審罰,逼他認(rèn)錯。沈云飛性子倔,不肯回頭,沈老太爺怒氣攻心,親手行杖刑,活生生將沈云飛打死在沈家祠堂中。事後怕事情敗露,又覺得沈云飛的死歸根究底都怪銀環(huán)這個婊子。所以沈家人找來易容師騙了銀環(huán)出來,將他活埋在沈家宅院。銀環(huán)并不知真相,以為是沈云飛變了心,怪自己耽誤他仕途將自己害死,因此生出怨魂,有了沈家千年不散的詛咒。銀環(huán)卻不曉得真相竟是如此,他定在原地,失魂落魄喃喃:“你休得騙人,你……你又怎知當(dāng)年不是他……”長華道:“我若想知道,又有何難?你莫忘了我是什麼東西?!?/br>銀環(huán)落淚:“你騙人,云郎,云郎……你說云郎是被打死的……”沈長華道:“你雖可憐,但害了我父親,我自不會讓你好過?!彼D了頓,又道,“就當(dāng)為我父親積一些陰福,我現(xiàn)今吞你二縷怨魂,六絲恨魄,留你一縷生魂回地府?!?/br>銀環(huán)也沒反抗,凄然一笑:“千年的怨恨,到頭來卻是一場水月空花?!?/br>他的魂魄被長華吞掉,最後束鬼陣散去,黑暗的空間,徐徐升起一豆幽綠色的螢火。長華長袖一揮:“黃泉路上腳步慢些。有人等了你千年。”這便是所有的真相。沈世聽完後,非常平靜,淡淡道:“都結(jié)束了,我們走吧?!?/br>“好。我們回家?!?/br>終於到了離去的時刻。他們挑了一個好天氣,一大早就靜悄悄離開了,沒有驚動鎮(zhèn)上的任何人。出了鎮(zhèn)子,來到渡河邊,過了這條渡河,就是通往外面世界的路了。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沈世忽然有些緊張,活了大半輩子,從沒有離開過鎮(zhèn)子,現(xiàn)在要出去,要看一個從沒有看過的嶄新的世界,他心中難免會有些懼意。長華察覺出來,攬住他的肩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br>沈世盯著水面,好半天才低聲道:“不是怕,只是擔(dān)心不適應(yīng)?!?/br>“出去了有什麼不明白的,我都會教你?!?/br>初升的紅日照耀湖面,一尾小船緩緩飄來。十年修得同船渡。沈長華用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才修的這與父親同船的緣分。過了渡河,又走十幾里的山路。路過一座矮山,山中央有一座房子。房子年代久遠(yuǎn),早已破舊不堪,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凝望著不遠(yuǎn)處的鯉魚鎮(zhèn)。他們走到這里的時候,長華并沒有說什麼,但是沈世卻覺得,這里就是兒子年幼時住過的地方。他停下腳步,站在房子跟前不動,默默地望著。過了會兒,他抬頭問長華:“你當(dāng)年在哪里去的?”長華沈默了片刻,指著門口那棵枯萎的老梨樹,說:“就在那兒?!?/br>沈世走過去,慢慢蹲下來,用手撫摸著那片土地。山林間靜謐無聲,偶有清風(fēng)颯颯吹來。晨間的露水,黎明的紅日,啼鳴的鳥兒,翠綠可人的樹葉,綻開花骨朵的花。是這樣一個新鮮的,充滿生命力的世界。沈世的心猛地像被根細(xì)線牽扯了下,忙收回手,說:“我們繼續(xù)趕路?!?/br>長華什麼都沒說,慢慢跟了過去。旅途漫漫。他們坐了水路乘船,又轉(zhuǎn)乘火車,汽車。路上看到了許多從沒有看過的風(fēng)景,認(rèn)識了許多從沒見過的人。沈世不知道,原來樓房可以建的那麼高,原來晚上也可以那麼亮,亮的像白天一樣。路上那麼多小鐵盒子跑來跑去,長華告訴他,這就是轎車。沈世第一次坐火車,完全不敢相信這長長的鐵盒子竟能自己動,他懷著一種敬畏的心情小心翼翼踏上了火車,坐在椅坐上拘謹(jǐn)?shù)牟桓覄??;疖嚿先撕芏?,開動之後,忙著打牌的,睡覺的,玩手機(jī)的,孩子的吵鬧聲,親人離別的哭泣聲。總之,很嘈雜。但一向喜歡清靜的他,竟不覺得吵鬧。這麼多鮮活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覺得這才是生命。有很多人將目光都轉(zhuǎn)向了他們父子。這兩個年輕的漂亮的男人,穿著不符時代的長衫,年紀(jì)稍大一些的,漂亮的簡直像從畫中走出來,尤其眉間那顆朱砂痣,豔到嫵媚。而身邊那個年紀(jì)稍輕卻看起來很穩(wěn)重的年輕人,生的斯文儒雅,言談舉止溫和有禮,活像是古時代的大家公子。有人聽見,他叫另外一個人為父親。這樣一對漂亮的父子,總是吸引人注視的。沈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便小聲問長華“他們何故如此看我?”長華笑笑:“等下車了,我們還是去換件衣裳吧?!?/br>有年輕的姑娘紅了臉,要過來搭訕。沈世尷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容易被長華婉拒了,拉著他來到火車上的廁所小聲抱怨:“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