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黃門打開宮門，里面門房里赫然是谷大伴親自等在那里。

    他見淑妃姍姍來遲也沒說別的，第一次沒同淑妃客氣寒暄，只匆匆道：“陛下這會兒多少都能精神些，娘娘有什么話盡管說?！?/br>
    這一句實(shí)在是有些扎心了，淑妃的眼睛一下子便紅了起來。

    到了如今這樣地步，只能是有一句少一句。

    她沒應(yīng)聲，默默跟著谷瑞進(jìn)了正殿，轉(zhuǎn)身繞過繁復(fù)的雕花回廊，最后進(jìn)了垂著重重帳幔的寢宮。

    寧大伴這會兒正守在寢宮外面，見淑妃來了忙行了禮：“娘娘，陛下剛醒，您趕緊著進(jìn)去吧?！?/br>
    兩位大伴打開帳幔，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

    淑妃屏住呼吸，只覺得那難聞的苦澀味道里滿滿都是死氣。

    一把有氣無力的嗓音飄出來：“雅容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離，青龍的地雷，江林無湖的地雷*2~

    看到有親愛滴問男主會不會有別的孩子，這個沒有噠~只會有女主生的娃~

    ☆、遺命

    三十年了, 這是她第一次瞧見隆慶帝脆弱至極的樣子。

    這樣幾個月躺下來論誰都會吃不消, 更何況是年逾花甲的老人。

    曾經(jīng)威儀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只剩下骨瘦如柴的蒼老容顏依稀盤旋在眼前。

    淑妃慢慢走近龍床前，眼睛里的濕意怎么也壓不下去了。

    在隆慶帝面前的時候她從來都是知書達(dá)理的, 然而如今這般場面，她是實(shí)在壓抑不住了。

    淑妃一下子撲倒在隆慶帝床榻前，痛哭失聲。

    隆慶帝眼睛里霧蒙蒙的，他默默看著淑妃，有些無奈，又有些難過。

    他沒有催她，任她就這樣流淚，仿佛過了很久才輕聲哄了哄她：“好了, 這么大人了，哭什么呢。”

    淑妃抬起頭來, 她不顧臉面地用衣袖擦了擦淚水，糊花了臉上精致的妝容。

    昏黃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稚嫩了。

    隆慶帝偏頭認(rèn)真看她，漸漸回憶起往日里相伴的歲月。

    其實(shí)從前到后, 從最初到如今，沈婷也從來都沒有變過。

    她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溫婉可人卻又保留了那一份天真, 笑起來的樣子最是純美。

    她真的很好。

    可是……大約是沒有那樣的緣分，每次看到她隆慶帝總能想起發(fā)妻的音容相貌，他心里難過，便就去的少了。

    他知道讓她一個人在這宮里生活蹉跎又寂寞, 便把錦棠給了她，后來又把靜柔也養(yǎng)到她的膝下。

    因?yàn)橄嘈潘?，也相信沈家百年世族的底蘊(yùn)，她們家養(yǎng)出來的孩子總歸不會太差。

    他賭對了。

    隆慶帝顫顫巍巍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雅容，你很好，朕心里一直知道。”他有氣無力的低啞聲音飄入她耳中。

    淑妃驀然止住了眼淚。

    她默默跟著他道：“你心里，知道什么？”

    隆慶帝沒有怪罪她的不敬，只緩慢說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朕心里都，都知道。你是個好女人，朕……對不起你?！?/br>
    一滴沉重的淚又滑落淑妃白皙的臉龐，她猛地低下頭，用衣袖又擦了擦臉：“多謝陛下贊揚(yáng)?！?/br>
    隆慶帝輕輕笑了笑，渾濁的雙眼無神地望向床幔上精致的盤龍，那笑聲里滿滿都是遺憾。

    他是大越的帝王，是天子，可遲遲垂暮重病纏身，他躺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寢宮里，也只能慢慢看著生命在迅速流逝。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或許是明天，又或許是下個時辰。

    跟許多皇帝不一樣，他倒是不太怕死，年輕時經(jīng)歷了太多生離死別，到了老反而淡然了。

    可他還是會很遺憾。

    為這個國家他有許多事沒有做，為他的家人兒女，他還有很多情沒有了。

    在他即將離世的這一年里，國難當(dāng)頭，外族入侵，親子離世，天災(zāi)不斷，百姓無處為家。

    這些事死死壓在他心上，他喘不過氣也很不甘愿。

    他做了四十幾年皇帝，自認(rèn)兢兢業(yè)業(yè)，也一心想做個好皇帝。

    但皇帝好做，好皇帝卻太難。

    他不能讓所有百姓安居樂業(yè)，不能掃平四海一展雄途，他甚至還沒有培養(yǎng)好儲君，他也辜負(fù)了許許多多的人。

    隆慶帝只覺得呼吸都有些難了，他努力喘了兩口氣，只斷斷續(xù)續(xù)道：“想來嬋娟也同你講過，老八的事?！?/br>
    淑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便發(fā)現(xiàn)隆慶帝并沒有看向她，便又出聲道：“諾，皇后娘娘是講過的?！?/br>
    “老八……你確實(shí)養(yǎng)的很好。這孩子聰明克制有禮有節(jié)，比他的哥哥們，都強(qiáng)?！?/br>
    這么多年，再是受隆慶帝寵愛的三皇子都沒能得他這般夸贊，從來不顯眼的八皇子卻得了他的青眼。

    這句話就仿佛定心丸，淑妃心里安定了幾分，又莫名有些難過：“陛下，棠兒還小，您再多教養(yǎng)他幾年吧?！?/br>
    隆慶帝輕笑出聲。

    這宮里頭居然還有不想他死的人？他知道王皇后定然不希望他早早離世，只也不知道淑妃同樣有這般念想。

    “你有這份心，朕心甚安，只……天命難違，今日叫你來，便是要說棠兒的事?！?/br>
    淑妃再又拜了下來，重重向他磕了三個頭：“妾定聽命?！?/br>
    隆慶帝咳嗽兩聲，緩緩道來：“棠兒年輕，只上頭還有四位兄長。老四母家普通，他也沒有這個心思。老六口吃，祖訓(xùn)有言不承大統(tǒng)。老七……貴妃對他沒有這份心，他也當(dāng)不了事。只老三……有些麻煩?！?/br>
    淑妃低頭，沒有言語。

    隆慶帝只繼續(xù)道：“待朕……會留遺詔命老三分封溧水，鎮(zhèn)守國門。命貴妃至長子封地處享榮華富貴?！?/br>
    “陛下！”淑妃心頭一跳，驚呼出聲。

    她不知為何隆慶帝會把這般機(jī)要事同她講，心跳驟然變快。

    隆慶帝擺擺手，沒讓她說出話來：“棠兒年幼無正妃，朕會遺命嬋娟暫理后宮事，你從旁協(xié)理，但他自己元后，由他自己親定?！?/br>
    淑妃頓時愣住了。

    他給了王皇后未來許多年的尊榮，卻也為兒子爭取了一線生機(jī)。

    王家再是百年書香世家，再是清貴讀書人也總會貪心。

    他是少年天子長子嫡孫，即位時便大權(quán)在握，王家自是老老實(shí)實(shí)。

    但這些榮錦棠都不曾有。

    他倒是不懷疑王嬋娟，但對王家就沒有這份信任了。

    還好……榮錦棠并沒有記名在王皇后名下，他不能讓榮錦棠未來幾年十幾年受王家擺布，大越總是榮家的天下。

    隆慶帝沉沉喘了幾口氣，又道：“你是棠兒養(yǎng)母，按制不能被封為皇太后，朕會遺命你為貴太妃，協(xié)理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