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布合并未反駁自己的觀點，便繼續(xù)往下說：“新王雖然資歷較淺，可朝廷還有太后掌控。如今羌夷犯境的次數(shù)愈來愈少，就算偶爾挑起事端，也不過是瞄準(zhǔn)臨邊小鎮(zhèn)，打劫財物罷了。這種時候，于我馬族而言，絕對是休養(yǎng)生息、強(qiáng)兵壯勢的大好時機(jī)?？蓪τ诔⒍裕瑓s正好相反，他們對于西疆各族的憂慮與戒備只怕是到達(dá)了前所未有的程度?！?/br>
    “所以，才要派公良長顧的大軍，直插西疆的心臟——丘裕關(guān)！”蘇布合接著尹十一的話往下說。

    他原以為，商人本質(zhì)是以眼前利益為最先，尹十一也不外如此?？山袢章犓幌?，倒顯得自己短視了。

    “正是！”尹十一見蘇布合終于有了回應(yīng)，便知此行將是不虛：“為今之計，我們?nèi)篑R族不但不應(yīng)該互爭長短、削弱實力，反而應(yīng)該更加團(tuán)結(jié)，只有讓朝廷，讓王上、太后維持有所忌憚的狀態(tài)，我們的平衡才得以長久。”

    “說得不錯！”蘇布合拍案而起，想不到尹十一年紀(jì)輕輕，卻能有如此見解，實屬難得。“世侄，來，你我干一碗！”馬族男子便是這樣，一旦話語投機(jī)，酒下得也痛快。

    “請。”尹十一也舉酒相敬，目光掃到了腰牌之上，便又添了一句：“蘇族長，小侄此行確確實實是來物歸原主的?！?/br>
    “行了，這兩個腰牌，你還是暫且拿回去吧?！碧K布合大手一揮，順勢又坐回去了。

    “蘇族長，這？”尹十一不解，他還道自己的誠意已經(jīng)表達(dá)得足夠充分了。

    “尹世侄，既然今天，咱倆的話都到了這個份上，你的意思，蘇某也明白了?！碧K布合捋著黑須，說得也是堅決：“可這腰牌，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收回的。”

    “這是為何？”尹十一不禁問道。

    蘇布合把酒碗一放，說：“我蘇布合一生行事坦蕩。既是我七里穆人犯下的禍?zhǔn)?，我是不會刻意遮掩的。不論蒙西族長對昨晚的事知道多少，我都會攜小兒登門謝罪。至于這兩塊腰牌嘛，還是交由世侄處置為好?！?/br>
    蘇布合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昨晚小兒綁錯了人，把世侄也牽扯進(jìn)來，實屬偶然，蘇某已是過意不去，怎好讓尹世侄在蒙族長處再沒個交代？馬隊也派了，人也救回去了，回頭蒙西問起，若是回個毫無頭緒，倒顯得這里頭有貓膩了。這兩塊腰牌就煩勞世侄轉(zhuǎn)交洽因族吧?！?/br>
    蘇布合這般說著，一來是大義，二來也是他不愿欠下這個人情。

    雖然今日的一番交談，讓他對尹十一改觀不少，可話語畢竟是自口而出，幾分真幾分假，只有說話人自己清楚。

    對于尹十一，他還是有顧慮的。此人年紀(jì)不大，卻好像歷經(jīng)滄桑，有野心，有膽識，有能力，卻也有城府。

    這樣的人，所追求的目標(biāo)定然不會是所謂的平衡與安定！除非能看清他最終的目的，否則怎敢深交？

    “蘇族長，十一此來，是誠心拜訪，若有何疑問，不妨直言。”尹十一好似看出了蘇布合的隱慮。

    一直以來，蘇布合都防備著自己，他今日前來，就是要消除這層隔閡的。

    蘇布合聞言，在心中思慮了一番，才說道：“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兒了，蘇某就想問一句。方才世侄提過，志不在馬族之內(nèi)，那又在何處？”

    雖然蘇布合此問并不在尹十一的預(yù)料外，可他還是猶豫了一會兒。

    嘆如今，各方勢力都注目著西疆，其態(tài)勢已經(jīng)由不得他再猶豫不前了。

    尹十一深吸了一口氣，望了望蘇布合身邊倒酒的小廝。

    直到蘇布合會意，屏退了左右，他才起身，三兩步走到蘇布合跟前，緩緩掏出一方小印，往自己的手心里一摁。

    印落掌中，紅泥之字在蘇布合眼前停住了。

    這印！

    這是……?。?！

    蘇布合的驚訝躍然臉上。

    這就是了！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看不透尹十一的原因！

    而這一刻，所有的疑團(tuán)都恍然自明了。

    蘇布合不禁緩緩站起，后退了幾步，對著尹十一，行了馬族的大禮……

    第三十九章 請假條

    羽洛隨勤王回到驛館后，見到了不少熟面孔。從湘河分離到現(xiàn)在，不足一月的時間，說長不長，可也足以讓人有久別重逢的感覺。

    尤其是繡茉，一大早起就喋喋不休，說喬姑娘失蹤后，自己有多擔(dān)心，王爺又有多擔(dān)心云云，說到動情之處，連眼淚珠子都下來了。

    羽洛一邊安慰著她，一邊烹茶。

    沸水騰騰，羽洛將茶壺從灶上取下，輕攥起一撮茶葉入杯，待壺中水稍涼之后，才沖水入茶。

    朝廷準(zhǔn)備在牧前祭上賜給馬族的物品本就不少，經(jīng)過了水旱兩路的折騰，損耗也是難免。這會兒，勤王正忙著領(lǐng)人查點，好一一入檔。

    宣于璟俯首書案，正是專心的時候，眼前不知何時已多了一盞茶。若是平常，他也許不會在意，可偏偏茶碗的邊上，還有一張合了幾折的字條。

    這是什么？宣于璟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羽洛正躡手躡腳得要往外走?！靶÷鍍?，怎么是你？”

    羽洛回頭，指了指茶碗，道：“王爺，這是奴婢的本分?！彼蓻]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丫鬟！

    “那這紙條是？”宣于璟問。

    羽洛微微一笑，說：“王爺看了就知道?！?/br>
    這丫頭才回來，又不知要搗什么鬼？宣于璟心想著，將紙條展開，映入眼簾的抬頭竟是如下三個字——請假條！

    請假？宣于璟不禁看了羽洛一眼，才把注意力重新轉(zhuǎn)回到字條之上。

    關(guān)于請假的理由，羽洛寫得相當(dāng)“充分”，整整長達(dá)六個大字，還外帶一個標(biāo)點符號——“我想出門一趟?！?/br>
    “想出門用嘴說就行了?！毙诃Z的讀后感實在難以言喻。

    “這樣顯得正式嘛?！庇鹇逍χf道。

    其實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二次送茶水過來了，前一次，勤王連頭都沒抬。要不是這張假條，她可保不準(zhǔn)能有說上話的機(jī)會。

    “你要去哪兒？”宣于璟再看了一眼字條，其上的信息量少得可憐，怎么也看不出所謂的“正式”來。

    “尹府?！庇鹇寤卮?。她離開了，也沒來得及與秋戈、洪伯等人打個招呼，總歸是欠缺了點什么。

    “尹府？”宣于璟想了一想，“十一的府上？”

    “嗯?！庇鹇妩c頭。

    宣于璟沉思了一會兒，十一不但姓了“尹”，就連府邸也……

    “我也一起去?！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