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曾站的房間門口走過。房間里面的人似乎不少，隱約傳出來的聲音超出了她所定義的正經(jīng)范疇。

    離房間近的洗手間不是久留之地。吳思春躲在走廊的另一頭靜靜觀察。

    她遇見了明顯是給房間送杯子及開水的服務(wù)生。吳思春大著膽子以房間客人的身份截獲了她手中的托盤。等服務(wù)生走遠了，她拿出兩個杯子，將剩余的杯子放在門口，自己躲遠了，然后把手里的兩個杯子朝門狠擲過去。

    有人罵罵咧咧從房間里出來了，神情處在亢奮和恍惚之間，看見門口的情形，將剩余的杯子一腳掃翻。

    就是這時候！

    吳思春舉起手撫弄著自己的頭發(fā)，同時讓衣袖半掩臉，邁著貓步從門口走了過去。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她清楚地瞧見了房間里的狀況，不僅不雅觀到有傷風(fēng)化，還越過了法律的界限。她的擔(dān)心有些多余，因為董潞潞不在這個房間里，她根本無需顧忌董潞潞會認(rèn)出她。

    吳思春只有兩個念頭：報警以及盡快離開這里。

    這里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太危險了。

    吳思春感知到了來自他人的熾熱注視，對她來說那是危險的信號。一個公司的同事愛開她的玩笑，曾說她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美人，長著一張符合大多數(shù)男性審美觀的臉，而且一看就是溫良恭儉讓的類型，能讓未來老公有安全感。不好的是走兩極，日常裝束讓人敬而遠之，一旦妖艷起來，則只想讓人染指褻瀆。吳思春任他們?nèi)フf，她經(jīng)歷過幾番起落，自己清楚她的模樣能給她帶來什么，實際給她帶來了什么，她自己想要什么。有時隨意否認(rèn)幾句，偶爾會契合氛圍說你們才發(fā)現(xiàn)啊，我以為是孤芳自賞呢，原來是孤獨求敗！玩笑是名副其實的玩玩嘴皮子，你笑我笑他也笑。

    這會兒，不是她玩謙虛的時候。她要切斷一切危險找上她的可能，為了自保。

    她掏出手機，笑語晏晏：“親愛的~我馬上回哦”。

    身后的人沒跟上來。

    心里剛解除了危險警報，接著她差點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咬碎了牙。完全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驚嚇。

    她極少有嚇得牙齒打戰(zhàn)的時候，何況全身都在哆嗦。她要克制住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即便是上下牙的敲擊聲，即便這里的音樂相當(dāng)嘈雜。

    正因為嘈雜音樂的存在，把洗手臺前董潞潞的反抗聲掩蓋得極其微弱。

    吳思春可以試著阻止悲劇的發(fā)生，卸下墻上的油畫朝正在施暴的男人砸過去不難。

    但，她的顧忌太多了。

    男人露著上身，連成片的紋身、手指粗的金項鏈、健壯的體格和拐角處的包房都讓她顧忌失手。這一砸，畢竟要一擊完成，必須要砸暈，不能讓男人有反撲的余地，也不能給他喊叫的機會。洗手臺是有鏡子的，可能她還沒動手，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吳思春猶豫不決的時段里，事情已無可挽回。

    她獨自一人逃了出去，報了警。

    這是深藏在她心底的秘密。

    她不斷受到良心的譴責(zé)，又不斷為自己找各種理由開脫：

    董潞潞低調(diào)的外套里面是火辣的穿著，后來也熱情地迎合了，這是不是能表明她是自愿的？那她吳思春沒必要沖上去。

    祁逸銘在董潞潞身上放了追蹤器，還讓人跟著董潞潞。祁逸銘都沒管……

    她確實沒有十成的把握能順利把董潞潞撈出來，中間不可控的環(huán)節(jié)太多。做不好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董潞潞是該長點教訓(xùn)了，是董潞潞自找的。

    董潞潞看吳思春不順眼，處處想讓她難堪，她一定要以德報怨？董潞潞不值得她無條件冒險，撈出了董潞潞，董潞潞也未必一定感激她。董潞潞若倒打一耙說那個男人保證過不會怎樣她，那她吳思春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萬一她吳思春沒有突發(fā)奇想走步梯，她不會誤打誤撞碰見這種事。她是不是可以假裝搭乘了電梯。

    找理由開脫的行為本身就潛藏了“我有罪”“我不確定自己做的是否對”的意識。

    可是，事情就是被吳思春撞見了，她就是沒出手。

    董潞潞會穿著火辣去那里，因為她聽信了挑撥，心智一時被蒙蔽，她會迎合，或許是被喂了什么東西。

    尤其恍然想到祁逸銘沒能及時趕來的原因，吳思春無法獨善其身?；蛟S是因為吳思春給了不斷找茬的董潞潞一點教訓(xùn)——告訴她祁逸銘在監(jiān)視她。吳思春清楚她這么說的后果，董露露必然大吵大鬧。她做了董淑箏想做卻不能觸碰的事情，董淑箏會在董潞潞面前煽風(fēng)點火、添油加醋，她可以想到董潞潞鬧起來各種發(fā)散、沒完沒了的樣子。鬧過之后，祁逸銘會妥協(xié)，松開對董潞潞的約束。雖然這只是她的猜測，可吳思春不能排除這一可能性。

    吳思春沒有十成的把握撈出董潞潞。卻也不能說一定會失敗。

    應(yīng)該給董潞潞點教訓(xùn)，但這樣的教訓(xùn)未免太嚴(yán)厲了……

    吳思春不想以德報怨，不代表她可以見死不救。而且，按照她目睹到的事態(tài)去推斷，那堆人玩得太過了，在警察到來的時間里，董潞潞不會只被一個人欺凌。存在鬧出人命的可能性。

    吳思春悄悄關(guān)注著事態(tài)發(fā)展，實際上，這件事到這里畫上了句號。董潞潞和祁逸銘都沒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董潞潞還是那么開放，祁逸銘依舊很包容，他們兩個依然有事沒事就跑到她面前秀恩愛，送上精心準(zhǔn)備的挖苦諷刺。

    沒人懷疑到她頭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跟她提起過這件事。放不開的反倒是她吳思春，她一邊用力抹去這段記憶，一邊提防著不知哪天會到來的審判。

    一天天過著、過著，董潞潞再鬧騰時，吳思春只記得董潞潞曾經(jīng)多么不堪過，不再記得自己在里面的角色。

    ☆、Chapter 11

    我把自己泡在浴室里，泡到皮膚泛白指腹縮水。

    腦袋里在想著什么，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的是什么，腦袋被填塞得滿登登的，頭沉得很。

    大致在想一些不該想的東西。

    給手機換上新的電話卡，短信告知了幾個必要的人，舊卡被我丟到馬桶里沖走。

    我裹了條純白毛毯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床上，床前的電腦在播放搞笑相聲。

    我專注地盯著相聲，認(rèn)真地去聽每一句話。相聲說得很好，本子惹人發(fā)笑，我卻笑不出來，發(fā)自心底的木然。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有負面情緒在羈絆著我的快樂因子。我很冷靜。心臟停跳、血液凝固一般的冷靜。

    我有點羨慕吳思春了。她比我會處理這些負面情緒。流落街頭了就餐風(fēng)露宿，未雨綢繆不成就坦然享受雨帶來的快樂，別人指著她嬉笑怒罵半天她仍能照吃照喝一臉的不在意，即便在充斥著絕望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