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先緩緩去府城開店的事兒么？那是因?yàn)椤驗(yàn)槟惆　?/br>
    靈素眼睛瞪得更大了，惹得七娘噗嗤樂出來。

    笑夠了，伸手拍拍她，“別急，你聽我說，我可不是逗你，真是因?yàn)槟阏f的那些話，我琢磨了琢磨，才這么決定的?！?/br>
    靈素趁空趕緊問：“我說什么了??！”

    七娘自想了會兒，嘆口氣道：“上回不是說那些貧苦人家，因?yàn)闈M腦子都是缺銀錢的事兒，所以旁的事情都考慮不上了；眼睛也只能盯著今日能掙幾個銀錢上，明兒后兒的日子都想不了了；這都不是他們有什么過錯，只因身在那樣的人家，就那么長起來的，過著那樣的日子，才會如此的么？換句話說，換了旁的哪個人，叫她投身到那樣人家，長成了也多半就是他們的樣兒了。

    “我回去就一直琢磨這個話，越想越真。這人吶，都是被限在一個殼子里頭的。我們看那些貧苦人，覺著他們不為長久著想，日子過得不夠高明，反過來我們是不是也一樣呢？我們看不到自己的限制所在，就像他們覺著自己的日子只能如此一樣。

    “我就往我自己身上想。——銀錢如今倒是不缺了，可我也有缺的東西啊，缺什么？工夫！真是一天到晚大大小小的事情，腳店的、填塘樓的、城外靜心苑的，加上這米市街上的連店，正打算要做的女人家能去的錢湯，還說今年要往府城開連店去……走路坐車吃飯睡覺，干什么的時候腦子都不得消停，事兒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來，好像都沒個能干完的時候。

    “我忽然想到，我這樣子，同缺錢的貧苦人有什么不同？難道我就不窮了？我也窮啊，我窮在這一天的十二個時辰上！不瞞你說，這多半年來，我對暢兒都發(fā)了幾次火了。因心里記掛著事兒，又想督促他讀書，結(jié)果督促他讀書的時候他要是不認(rèn)真，我就越發(fā)火大，心想我是停了那么些事兒特地來陪著你的，你就這樣給我讀書的？！明明本來不至于的事，也叫我發(fā)好大一場脾氣。娃兒也嚇得夠嗆，越發(fā)沒心思讀書了，尤其見我問起，就跟老鼠見著貓似的。

    “不成了，我覺著我得歇歇了。這銀子又掙不完的，可自己這心性要是被擠成那樣，那耽誤的事兒可就大了。結(jié)果歇了這兩天，我越發(fā)覺著那府城的店不忙著開了。我之前賺錢的幾樣買賣，都是那時候沒事閑溜達(dá)的時候早就在心里想好的?？蛇@兩年咱們縣變化太快了，我只顧著忙這些產(chǎn)業(yè)，都沒功夫抬頭好好看看現(xiàn)在的情形了。要在這樣下去，下一回的潮頭就得把我甩下去了！

    “所以啊，我就預(yù)備索性都緩一緩，不能叫這忙上加忙的日子再這么下去了。這不，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來問問你醫(yī)館和藥材的事兒咯?！?/br>
    靈素聽完了，猶豫著道：“先不忙了？沒事么？我聽他們說著事兒都是多干多明白的，你這么干呆著就能明白了？”

    七娘瞪她一眼：“傻了吧？這要緊的不是經(jīng)歷了什么事兒，要緊的是你能從這些事兒里學(xué)到什么。你看現(xiàn)在縣里的事情，不是誰都明明白白看見了么！可這些事兒意味著什么呢？這根上是什么緣故，這個緣故接下來又會怎么長呢？嘿，把里頭的東西都看明白了，才能說選什么路走。這什么都看不明白，就滿嘴胡咧咧這個好那個錯的，這叫選？這叫撞！撞墻的撞！”

    靈素看看她，聳聳鼻子不說話，心里卻想著：“我、我不跟凡人計較，哼……”

    第319章 一筆錢

    德源縣這陣子確實(shí)跟夏日的天氣似的，哪兒都嗡嗡嗡似的熱鬧，什么都在催著大家使勁兒長。機(jī)靈的先尋著縫兒了，膽子大的就半賒半借地先把買賣張羅起來了。要尋人手，左鄰右舍先問問，只要能干自己這活計的，什么男女老少一時也管不上了，先開工了再說吧。

    來往德源縣的客商也越發(fā)多了，許多從前只在康寧府里打轉(zhuǎn)的也愿意順路過來瞧瞧。結(jié)果一看就看住了，——這地方的稀奇東西太多了！

    那什么跟刀子割嘴似的口味，偏還吃了真叫人上癮。幾十種顏色配料各異的德源醬，只有你想不出來的辣，沒有你嘗不到的辣。酸辣、糊辣、甜辣、鮮辣、麻辣……甚至還有五味雜陳的“一生味”，——據(jù)說是位在狀元坊里住了好些年的老廩生所創(chuàng)。當(dāng)然人家現(xiàn)在早憑這一鍋醬，從狀元坊里搬出去了。

    還有就是數(shù)不清的稀奇料子，這同麗川那邊的還不一樣。麗川是攏共哪些有名氣的品種，一個品種都不少織行在做，問起來都有名有姓的，過個一兩年推陳出新，多半也都是織行里的領(lǐng)頭羊們所為。

    這里可就不是這么回事兒了，許多都是小作坊自己琢磨出來的，至于這東西到底放市面上去能值多少錢，他們自己心里也沒數(shù)。所以在這里選貨找貨，那是真的在淘寶了。若是眼光準(zhǔn)的，先把一個俏貨給包圓，這一筆說不定就能抵大半年的收成。

    再有那拿著兩根長針直接織衣裳的巧妙手藝，別處也沒見過，這線不都得上織機(jī)才能成東西么？哪有不消裁剪就直接出來衣裳的！

    最叫人心里上火的就是那種奇怪的板子，又輕又結(jié)實(shí)，還不怕水不怕火的，天吶！這東西只要能裝上船，自己有八百種法子叫它賣出高價兒來！可誰也不傻不是？誰都曉得這東西容易掙錢，誰不想趕緊多囤點(diǎn)兒??！

    偏這些東西都是官行的，光說抬價還沒什么用。還有這地方聽說因?yàn)橛袀€神湖的緣故，人都膽兒小，這當(dāng)官的也比許多地方死性，給錢給東西都不太敢伸手。托人情賣面子也得等等看，畢竟誰家也不是只有一門親戚的。你托了他三姑媽去說情，人家還認(rèn)識他七舅姥爺呢！

    且大概這縣里各樣的行當(dāng)太多，小作坊雇個三五個人，大的織行工行能有上百人、甚至數(shù)百人，這人都干活掙錢去了，這日常過日子路子也跟著變了。

    這里不僅有大酒樓大飯莊子，還有密密麻麻的小館子小飯鋪，有的人家連個店面都懶得弄，就在自家門口挑個幌子，就算開張了。走進(jìn)去一瞧，就跟走親戚似的，里頭兩三張方桌，每天的菜色不一樣，端看主家今日買到了什么食材。自然也沒辦法讓你敞開了點(diǎn)，就看上頭牌子吧，三四樣飯菜，小菜自選，要喝酒的自己隔壁打一提去。

    這些小館子不止開得隨意，他們還管送飯。作坊里面的人手里忙得出不了門的，就遣個半大小子過來說一聲兒，要幾個飯菜，都要什么的。一會兒店里忙得過來就店里送去，店里忙不過來就往外頭喊一聲，自有小子們過來幫忙。一趟給個幾文錢也罷了。

    方才說的這些在街上晃蕩著等人差遣的小子們，從前也有，都在高樓街附近，幫著給酒樓里吃飯的大爺們往家里或者哪里傳口信